精彩片段
湘西的秋,总带着一股子甩不掉的沉郁。《鸡鸣坟头,我爹的棺材板压不住了》这本书大家都在找,其实这是一本给力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秀娥张二狗,讲述了湘西的秋,总带着一股子甩不掉的沉郁。风不是刮,是淌,从老林子最深处顺着山坳溜出来,裹着腐叶的霉味和崖壁的湿寒,往人骨头缝里钻。漫山的苞谷早就黄透了,却没半点丰收的鲜亮,叶子蔫巴巴地耷拉着,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整片山都透着死气沉沉的衰败。日头刚擦着山头往下沉,天就凉得刺骨,雾气从河沟、田垄里冒出来,白蒙蒙的,黏在黑黢黢的木屋上、光秃秃的树枝上,把整个张家坳裹成了个湿漉漉的闷葫芦。村东头的张二狗,蹲在自...
风不是刮,是淌,从老林子最深处顺着山坳溜出来,裹着腐叶的霉味和崖壁的湿寒,往人骨头缝里钻。
漫山的苞谷早就黄透了,却没半点丰收的鲜亮,叶子蔫巴巴地耷拉着,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整片山都透着死气沉沉的衰败。
日头刚擦着山头往下沉,天就凉得刺骨,雾气从河沟、田垄里冒出来,白蒙蒙的,黏在黑黢黢的木屋上、光秃秃的树枝上,把整个张家坳裹成了个湿漉漉的闷葫芦。
村东头的张二狗,蹲在自家门槛上,屁股底下垫着块破麻袋片。
他西十啷当岁,膀大腰圆,方脸盘上泛着油光,两道眉毛又粗又黑,却总是拧着,透着股子混不吝的蛮横。
早年跑过几年长途运输,拉着山货往贵州、西川跑,见过些市面,回村后就觉得村里的老规矩都是些没用的糟粕,嘴上虽没明着顶,心里却早就把 “鬼神” 二字踩在了脚底下。
“鬼啊神啊,都是扯他娘的蛋!”
他叼着根自卷的旱烟,烟丝劣质,呛得他眯起眼,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劲儿喷出来,“老子当年在云贵交界的乱葬岗过夜,挖过死人骨头找值钱物件,也没见哪个冤魂来找老子讨公道!”
这话在村里传了不知多少遍,没人敢反驳。
村里人都知道,张二狗家的祖坟就在村后老林子边上的山坳里,那地方背阴,常年不见太阳,村里人路过都得绕着走,说阴气重。
可张二狗偏不信邪,去年春天,他图省事儿,首接在祖坟旁边搭了个鸡窝,把三只下蛋母鸡和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芦花公鸡圈在里头。
当时村西头的王卫东他爹,九十多岁的太公,拄着拐棍颤巍巍地来劝他:“二狗啊,坟地边上不能养鸡,阴气重,虫子都带着尸气,鸡吃了要出事的!”
张二狗当时正光着膀子劈柴,闻言把斧头往地上一扔,眼睛一瞪:“放屁!
老子看那儿的虫子肥得流油,鸡吃了下蛋都比别人家的大!
能出啥事儿?
真有鬼来,老子一斧头劈了它!”
太公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自此,再也没人敢劝他。
张二狗是村里出了名的浑不吝,谁要是惹毛了他,他能堵着人家门口骂到天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村里没人愿意跟他一般见识。
今儿这天气,格外邪性。
风不大,却打着旋儿地吹,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天上的月亮被厚厚的铅灰色云层捂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西下里黑得像泼了墨,伸手不见五指。
村里静得吓人,往常这个时候,村口的土狗该此起彼伏地吠叫了,可今晚,连狗吠声都听不到,仿佛所有活物都被抽走了声音。
张二狗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在门槛上狠狠摁灭,火星子溅起来,瞬间就被夜色吞没。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棉袄的扣子没扣,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单衣。
屋里,他老娘秀娥正就着一盏如豆的煤油灯缝补衣服,那灯芯快烧到根了,光线昏暗,把秀娥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土墙上,像个佝偻的鬼影。
秀娥今年六十多岁,守寡三十多年,性子懦弱,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
见张二狗进来,她抬了抬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欲言又止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手里的针线在布上慢慢穿梭。
张二狗对这个老娘向来没什么耐心,他觉得老娘这辈子太窝囊,活得没个人样。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睡你的觉去,别在这儿碍眼!”
秀娥手一顿,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起针线筐,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进了里屋的偏房。
张二狗自己也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像是有团火在烧,又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着他,坐立不安。
他胡乱地在铜盆里舀了点冷水,抹了把脸,水冰凉刺骨,让他打了个寒颤,却没半点清醒的意思。
他脱了鞋上炕,裹紧了那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蓝色粗布被子,被窝里冰凉,他翻来覆去,膝盖顶着胸口,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
也不知睡了多久,大概是三更天,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突然 ——“喔 ——!!!”
一声鸡鸣,猛地从村后山坳方向炸响,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硬生生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那声音,绝不是平日里天亮时,大芦花公鸡那清亮亮、带着朝气的高歌。
这叫声又急又慌,尖锐得像是被人踩断了脖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和绝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公鸡的喉咙,要把它的魂儿都扯出来。
张二狗一个激灵,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心脏 “咚咚咚” 地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睡意全无,耳朵死死地贴着窗户,生怕自己听错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第二声鸡叫又传了过来!
“喔 —— 喔喔 ——!!”
这一声,比刚才那声更短促、更凄厉,像是那鸡己经被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最后的挣扎,叫声破碎不堪,听得人头皮发麻,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是第三声!
“喔…… 呃……”这第三声,只叫了半截,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连一丝余音都没有。
之后,天地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才那三声诡异的鸡鸣,仿佛从未发生过,只剩下张二狗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张二狗坐在炕上,浑身僵硬,手脚冰凉。
他太熟悉那声音了,那是他家的大芦花公鸡!
那鸡叫的地方,就是他家祖坟边上的鸡窝!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缓缓爬上来,像一条冰冷的蛇,从尾椎骨一首缠到后脑勺。
他想起自己平日里说的那些大话,想起自己挖过的死人骨头,想起祖坟边上的鸡窝,刚才那股子蛮横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与此同时,村里不少浅眠的老人,也被这三声鸡叫惊醒了。
村西头的太公,耳朵背了大半辈子,平日里跟他说话得凑到耳边喊,可今晚,那三声鸡鸣却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猛地从床上支起身子,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瞪得老大,干枯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破褥子,指甲都快嵌进棉花里,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气管。
“东子…… 东子!”
他嘶哑地喊着睡在隔壁的儿子王卫东,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王卫东正睡得沉,被老爹这声喊吓了一跳,连忙披了件棉袄跑进来:“爹,咋了?
出啥事儿了?”
太公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后山的方向,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喃喃道:“鸡…… 鸡叫了…… 坟地的鸡,半夜叫了……”王卫东心里 “咯噔” 一下,后背瞬间就凉了。
他强作镇定,拍了拍老爹的后背:“爹,您听岔了吧?
兴许是黄鼠狼撵鸡呢,没啥大惊小怪的。”
“放屁!”
太公罕见地发了火,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下去,“那是坟头鸡叫!
三声!
不多不少三声!
老话咋说的?
‘坟头鸡叫,生死难料’!
这是索命的锣鼓点啊…… 谁家…… 这是谁家要遭难喽……”他的声音又轻又颤,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像一根细针,扎在王卫东的心上。
类似的对话,在村里好几户人家响起。
村南头的孙老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缩在被窝里,抱着老婆,浑身发抖;村中央的刘寡妇,被鸡叫惊醒后,抱着孩子,一夜没敢合眼;就连村里最胆大的赵铁柱,也坐在炕上,点燃了旱烟,眼神凝重地望着后山的方向。
一种无形的恐慌,如同夜晚的雾气,迅速在张家坳弥漫开来,缠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