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之吻
第1章 博物馆的判语
市博物馆新展出的“河西古墓群”特展，即便在工作日的下午，人潮依旧络绎不绝。
恒温恒湿的展厅内，光线被刻意调暗，仿佛刻意营造一种与尘世隔绝的静谧，只将清冷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一个个摆放在独立展柜的珍贵文物上。
空气里弥漫着密闭空间特有的沉闷，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不仅仅是古老尘土与文明余烬的气息，更深层的是有机质文物在时光长河中缓慢降解，释放出的微量脂肪酸与矿物质尘埃复合的味道。
对于寻常观众，这或许是历史的厚重；但对于考古学者而言，这几乎是能听见的、穿越千年的历史低语。
林晚独自站在主展柜前，静心屏气，沉浸其中，周遭的喧嚣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凝视着正中央那件被誉为“镇展之宝”的西周早期青铜鸮尊。
幽冷冷光灯打在鸮尊暗绿色的锈蚀上，精心设计的角度勾勒出它威严、神秘，甚至带着一丝狞厉的轮廓。
青铜锈蚀层在近距离下清晰可辨，表层是致密而斑斓的锈斑，其间不规则地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蓝铜矿，如同古老皮肤上生长的苔藓。
这是青铜器在特定潮湿环境中历经千年自然形成的“熟坑”锈迹，本身便是岁月和环境的见证，也是行家判断器物年代与真伪的重要依据之一。
林晚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棉质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下身是洗得有些发白的修身牛仔裤，勾勒出她纤长而并不显得柔弱的腿部线条。
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显沉闷的黑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因为过于专注而显得有些冷漠的眸子，此刻正微微眯起，捕捉着鸮尊上的每一个细节。
长发在脑后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心，只有鬓角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挣脱出来，为她严谨的学习状态平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作为S大考古系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她正在撰写关于西周青铜礼器铸造工艺的毕业论文，这片昏暗、充满历史气息的展厅于她而言，比任何喧嚣明亮的场所都更让她感到自在。
她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要触到冰冷的玻璃罩上，带着白色棉纱手套的指尖隔着那层清澈的障碍，虚虚地、极其虔诚地描摹着鸮尊腹部那片繁复而精美的云雷纹。
云雷纹，作为商周青铜器最具代表性的辅助纹饰，以连续的回旋状线条构成，圆形回旋为“云”，方形回旋为“雷”，象征着天地与神灵。
眼前这件鸮尊的云雷纹采用浮雕技法，线条流畅规整，乍看之下，正是西周早期“卫鼎式”铸造工艺的典型体现，也是她论文中需要重点分析的范例。
“纹饰的铸造水准很高，可惜……”一个略带慵懒，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仿佛贴着耳畔响起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身侧响起。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磁性，瞬间打破了林晚沉浸其中的学术世界。
“这片区域，砂眼分布得太有规律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受惊，而是因为这突兀的话语精准地刺中了她潜意识里盘旋己久却未能捕捉的一丝疑虑。
她蹙起眉头，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学术钻研被打断的微愠，侧头看去。
一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距离近得远超正常的社交距离，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雪松与陈旧书卷混合的独特气息。
他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黑衬衫，面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微的光泽，显然价值不菲。
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段清晰利落的锁骨线条。
身形挺拔如松，姿态却透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散漫，仿佛世间万物皆可入他眼，又皆不入他心。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精准地投在她刚才凝神研究的那个点——鸮尊的腹部下方，一个不易被常人注意的角落。
展厅刻意营造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冷峻的线条，微抿的薄唇嘴角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真品的内范定位，留下的痕迹会更……随机一些。”
他继续说着，声音不高，恰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那语调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却又懒得点破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时，他才缓缓转过脸，目光对上她的。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瞳仁颜色深得近乎墨黑，在展厅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难以捉摸的、仿佛能穿透一切历史迷雾与人为伪装的幽光。
他对着她，极其缓慢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轻飘飘的，未达眼底，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挑衅意味，像一颗投入林晚平静心湖的石子，骤然激起层层涟漪。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这次不再是因为被打扰，而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这几日反复观察却始终无法清晰捕捉的那丝怀疑。
她下意识地再次凝神看向那片云雷纹区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呼吸都为之滞涩。
商周青铜器采用古老的范铸法铸造，泥制的内范与外范的定位全凭工匠的经验和手感，过程中产生的铸造缺陷——砂眼，其分布必然是随机且毫无规律的；而眼前这片区域的砂眼，细看之下，间距竟呈现出一种近乎一致的、微妙的规律性，这更像是现代精密模仿时难以避免的、刻意为之的痕迹！
她研究了数日，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片锈蚀层下的器型边缘有些过于“完美”和“规整”，却始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抓不住关键，此刻竟被这个陌生男人一语道破天机！
“你是谁？”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以及一丝被侵犯了学术领域尊严的微怒。
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试图从这张过分英俊又带着邪气的脸上找出答案。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神带着一些不羁，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目光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引起他些许兴趣的古物，带着审视、玩味，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探究。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黑色的挺拔身影如同他出现时一样醒目，很快便没入展厅拥挤流动的人影中，只留下那缕清冽的雪松与旧书卷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林晚的鼻尖，久久不散。
在他转身的瞬间，林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短发一丝不乱，眼神锐利如鹰隼，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西周，充满了警惕。
那女人察觉到林晚投去的目光，立刻精准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紧随男人离去，步伐无声却矫健异常。
林晚独自站在原地，手心里不知何时己沁出一点冰凉的冷汗。
玻璃罩内的鸮尊依旧在灯光下沉默着，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但那曾经在她眼中代表着一整个王朝气象、凝聚着先民智慧与信仰的器物，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迅速掏出手机，打开专业相机模式，调整焦距，近乎贪婪地拍摄下那片此刻显得尤为可疑的云雷纹区域。
放大后的照片清晰地显示，那些砂眼的分布，确实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性——这与她在导师实验室里反复观摩研究的西周真品青铜鼎拓片上，那些毫无规则、充满“手工感”的砂眼分布，截然不同！
那个陌生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通往另一个复杂而幽暗世界的大门。
门后，不再是纯粹的历史与学术，而是深不见底的迷雾，以及可能颠覆她认知的真相。
恒温恒湿的展厅内，光线被刻意调暗，仿佛刻意营造一种与尘世隔绝的静谧，只将清冷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一个个摆放在独立展柜的珍贵文物上。
空气里弥漫着密闭空间特有的沉闷，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不仅仅是古老尘土与文明余烬的气息，更深层的是有机质文物在时光长河中缓慢降解，释放出的微量脂肪酸与矿物质尘埃复合的味道。
对于寻常观众，这或许是历史的厚重；但对于考古学者而言，这几乎是能听见的、穿越千年的历史低语。
林晚独自站在主展柜前，静心屏气，沉浸其中，周遭的喧嚣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凝视着正中央那件被誉为“镇展之宝”的西周早期青铜鸮尊。
幽冷冷光灯打在鸮尊暗绿色的锈蚀上，精心设计的角度勾勒出它威严、神秘，甚至带着一丝狞厉的轮廓。
青铜锈蚀层在近距离下清晰可辨，表层是致密而斑斓的锈斑，其间不规则地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蓝铜矿，如同古老皮肤上生长的苔藓。
这是青铜器在特定潮湿环境中历经千年自然形成的“熟坑”锈迹，本身便是岁月和环境的见证，也是行家判断器物年代与真伪的重要依据之一。
林晚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棉质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下身是洗得有些发白的修身牛仔裤，勾勒出她纤长而并不显得柔弱的腿部线条。
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显沉闷的黑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因为过于专注而显得有些冷漠的眸子，此刻正微微眯起，捕捉着鸮尊上的每一个细节。
长发在脑后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心，只有鬓角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挣脱出来，为她严谨的学习状态平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作为S大考古系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她正在撰写关于西周青铜礼器铸造工艺的毕业论文，这片昏暗、充满历史气息的展厅于她而言，比任何喧嚣明亮的场所都更让她感到自在。
她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要触到冰冷的玻璃罩上，带着白色棉纱手套的指尖隔着那层清澈的障碍，虚虚地、极其虔诚地描摹着鸮尊腹部那片繁复而精美的云雷纹。
云雷纹，作为商周青铜器最具代表性的辅助纹饰，以连续的回旋状线条构成，圆形回旋为“云”，方形回旋为“雷”，象征着天地与神灵。
眼前这件鸮尊的云雷纹采用浮雕技法，线条流畅规整，乍看之下，正是西周早期“卫鼎式”铸造工艺的典型体现，也是她论文中需要重点分析的范例。
“纹饰的铸造水准很高，可惜……”一个略带慵懒，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仿佛贴着耳畔响起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身侧响起。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磁性，瞬间打破了林晚沉浸其中的学术世界。
“这片区域，砂眼分布得太有规律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受惊，而是因为这突兀的话语精准地刺中了她潜意识里盘旋己久却未能捕捉的一丝疑虑。
她蹙起眉头，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学术钻研被打断的微愠，侧头看去。
一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距离近得远超正常的社交距离，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雪松与陈旧书卷混合的独特气息。
他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黑衬衫，面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微的光泽，显然价值不菲。
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段清晰利落的锁骨线条。
身形挺拔如松，姿态却透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散漫，仿佛世间万物皆可入他眼，又皆不入他心。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精准地投在她刚才凝神研究的那个点——鸮尊的腹部下方，一个不易被常人注意的角落。
展厅刻意营造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冷峻的线条，微抿的薄唇嘴角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真品的内范定位，留下的痕迹会更……随机一些。”
他继续说着，声音不高，恰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那语调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却又懒得点破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时，他才缓缓转过脸，目光对上她的。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瞳仁颜色深得近乎墨黑，在展厅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难以捉摸的、仿佛能穿透一切历史迷雾与人为伪装的幽光。
他对着她，极其缓慢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轻飘飘的，未达眼底，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挑衅意味，像一颗投入林晚平静心湖的石子，骤然激起层层涟漪。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这次不再是因为被打扰，而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这几日反复观察却始终无法清晰捕捉的那丝怀疑。
她下意识地再次凝神看向那片云雷纹区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呼吸都为之滞涩。
商周青铜器采用古老的范铸法铸造，泥制的内范与外范的定位全凭工匠的经验和手感，过程中产生的铸造缺陷——砂眼，其分布必然是随机且毫无规律的；而眼前这片区域的砂眼，细看之下，间距竟呈现出一种近乎一致的、微妙的规律性，这更像是现代精密模仿时难以避免的、刻意为之的痕迹！
她研究了数日，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片锈蚀层下的器型边缘有些过于“完美”和“规整”，却始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抓不住关键，此刻竟被这个陌生男人一语道破天机！
“你是谁？”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以及一丝被侵犯了学术领域尊严的微怒。
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试图从这张过分英俊又带着邪气的脸上找出答案。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神带着一些不羁，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目光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引起他些许兴趣的古物，带着审视、玩味，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探究。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黑色的挺拔身影如同他出现时一样醒目，很快便没入展厅拥挤流动的人影中，只留下那缕清冽的雪松与旧书卷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林晚的鼻尖，久久不散。
在他转身的瞬间，林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短发一丝不乱，眼神锐利如鹰隼，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西周，充满了警惕。
那女人察觉到林晚投去的目光，立刻精准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紧随男人离去，步伐无声却矫健异常。
林晚独自站在原地，手心里不知何时己沁出一点冰凉的冷汗。
玻璃罩内的鸮尊依旧在灯光下沉默着，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但那曾经在她眼中代表着一整个王朝气象、凝聚着先民智慧与信仰的器物，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迅速掏出手机，打开专业相机模式，调整焦距，近乎贪婪地拍摄下那片此刻显得尤为可疑的云雷纹区域。
放大后的照片清晰地显示，那些砂眼的分布，确实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性——这与她在导师实验室里反复观摩研究的西周真品青铜鼎拓片上，那些毫无规则、充满“手工感”的砂眼分布，截然不同！
那个陌生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通往另一个复杂而幽暗世界的大门。
门后，不再是纯粹的历史与学术，而是深不见底的迷雾，以及可能颠覆她认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