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问道录

大晋王朝，云州边境，落霞山。

时值深秋，夜幕早垂，寒风卷过枯黄的山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陆青山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袄子，背着一捆比他的人还要高些的柴禾，沿着陡峭的山路，小心翼翼地向山下那座亮着零星灯火的小村庄走去。

他年方十西，身形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削，但眉眼间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坚毅。

脸颊被山风吹得通红，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溪水洗过的黑曜石。

村子名叫陆家村，几十户人家，大多姓陆，依着落霞山脚而建，世代以耕田、打猎、砍柴为生。

陆青山是村中猎户陆大的儿子，三年前，陆大在一次入山狩猎时遭遇了黑熊，再也没能回来。

不久后，他母亲忧思成疾，也撒手人寰，留下陆青山一人，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薄田和每日上山砍柴，勉强糊口。

将柴禾堆放在自家那间低矮茅屋的墙角，陆青山揉了揉被绳索勒得发红的肩膀，走进冰冷的灶间。

熟练地生火，将仅剩的一小把糙米混着大量的野菜煮成一锅稀薄的粥，屋子里这才有了一丝暖意。

就着咸菜，默默地喝完那碗几乎照得见人影的粥，腹中的饥饿感稍稍缓解，但身体的疲惫和那股源自骨髓的寒冷，却挥之不去。

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落霞山脉黑影，眼神有些空洞。

这样的日子，他己经过了三年。

日复一日的劳作，勉强果腹，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希望。

村里的孩子，要么跟着父辈下地，要么学着进山设套，未来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成为一个像他父亲那样的猎户，或者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然后娶妻生子，重复着祖辈的命运。

他不甘心。

这种不甘，并非源于好高骛远，而是源于一种本能，对自身渺小与命运无情的抗拒。

他曾在山中见过被猛虎撕碎的麋鹿，也曾在寒冬见过冻毙于路边的乞丐，生命在这片天地间，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常常想，人活一世，难道就只能这样被动地承受一切，最终化为一抔黄土吗？

听村里最年长的陆老爷子说，在那落霞山脉的深处，在那凡人难以抵达的云雾之上，有着能够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仙人”。

他们餐风饮露，寿元悠长，掌握着移山倒海的力量，超脱了凡尘的生老病死。

“仙人……”陆青山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神怪传说。

但他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那或许是一条能够打破这宿命轮回的路。

哪怕只是看一眼那样的风景，知道这世间确实存在另一种活法，也好。

夜深了，寒风从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

陆青山缩了缩身子，吹熄了灯，在冰冷的炕上躺下，怀着对温暖、对力量、对未知世界的一丝渺茫向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