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男篮
第1章 蝉鸣与球声
九十年代的夏天，总是很长，很长。
我叫林枫。
那年，我十岁。
我的记忆里，整个夏天都浸透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是午后水泥地被晒得滚烫，蒸腾出的灼人热气。
是空气里浮动着的，若有若无的细细尘土。
还有家属大院里那几棵老槐树上，永不疲倦的蝉鸣。
它们嘶吼着，仿佛要耗尽一整个生命。
我们大院的中心，躺着一块篮球场。
两副篮架，早己锈迹斑斑。
篮板的油漆剥落得厉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水泥地被无数双鞋磨得光亮，上面裂开几道长长的伤口。
这里，是属于我父辈们的战场。
“老张！
传球！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得分后卫吗？”
一声暴喝，中气十足，划破了午后的沉寂。
我循声望去。
喊话的是陆宇轩他爸，陆叔叔。
他双腿蓄力，身体前倾，眼神死死锁住篮下。
下一秒，整个人猛地弹射出去，从三分线外首插禁区。
可持球的张叔叔却没看他一眼。
一个背后运球，动作笨拙又滑稽。
篮球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后跟。
场边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就是大院里的“野球赛”。
我的父亲林卫国。
江川的父亲江大山。
陆宇轩的父亲陆建军。
这些在单位里，是技术骨干，是车间主任的男人们。
一到这片球场，就全变了。
他们瞬间变回半大的孩子。
浑身是汗，满脸通红。
只为了一瓶冰镇汽水拼尽全力。
只为了一次简单的击掌而兴奋不己。
他们的球赛，谈不上任何战术。
唯一的战术，就是把球给最能打的那个人。
今天，最能打的人，是我爸。
他不像陆叔叔那样满场飞奔。
也不像江川他爸，在篮下用壮实的屁股拱出一片天。
他就站在罚球线附近，安安静静。
接到球，不急不躁。
原地颠两下，感受球的重量。
然后起跳，出手。
动作并不标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稳健。
“唰！”
又是一个空心命中。
我爸得意地扬起下巴，冲场边计分的王叔叔喊道：“记上啊！
领先8分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大了：“那箱北冰洋汽水，看来是归我们红队了！”
“得意什么！
比赛还没完呢！”
江川他爸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句。
他随即在篮下挤开两个人，双臂肌肉虬结。
硬生生从人堆里，抢下一个前场篮板。
他胳膊猛地一抡，用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把球砸向篮板。
“咣当！”
一声巨响。
球磕磕碰碰，居然也滚进了篮筐。
“好球！”
场边又是一阵喝彩。
我就坐在球场边的水泥台子上。
身旁一边是陆宇轩，一边是江川。
我们三个，是这场“高水平”对决最忠实的观众。
“我爸刚那一下，绝对是学乔丹的后仰！”
陆宇轩永远是最多动的那一个，他根本坐不住。
他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给自己老爸加油。
“就是动作丑了点！”
他又坐下，模仿着电视里看来的夸张动作。
嘴里还振振有词：“不对，不对！
应该先交叉步，再一个in and out！”
“然后接一个后撤步跳投！
唉，我爸怎么就不懂呢？”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差点一脚踢到我。
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继续低头，专注于我的笔记本。
那是一个陈旧的硬壳本子，我正在上面写写画画。
“林枫，你又在记什么呢？”
陆宇轩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不屑。
他念出声：“‘李叔叔，中投7投2中’，‘王叔叔，篮下5投1中’……”他提高了音量：“我说你是不是魔怔了？
看球就看球，算这个有屁用啊？”
“当然有用。”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能算出来，我爸今天的命中率是百分之六十。”
“江叔叔的篮下命中率是百分之五十。”
我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而你爸……全场跑动距离第一，命中率嘛，倒数第一。”
“你！”
陆宇轩气得从台子上跳了起来，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别吵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是江川。
他不像陆宇轩那样上蹿下跳。
也不像我这样沉迷于数据。
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
他的目光，被牢牢钉在篮下那片区域。
那里没有华丽的动作，也没有精准的投篮。
那里只有每一次身体的对抗。
每一次强硬的卡位。
每一次肌肉的碰撞。
当他看到自己父亲用壮硕的身体撞开对手，抢下篮板时，他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我们三个，就这样注视着场上的一切。
用着各自截然不同的方式。
陆宇轩向往成为万众瞩目的“乔丹”。
我痴迷于篮球划过弧线，穿网而过的那份精准。
而江川，则对那片三秒区内的肌肉丛林，情有独钟。
终于，王叔叔一声“时间到”，比赛结束了。
我爸所在的红队，以6分的优势赢得了那箱“北冰洋”。
大人们的欢呼声和懊恼声混成一片。
但很快，输赢就被抛在了脑后。
他们勾肩搭背，走到场边。
拧开一瓶瓶冒着白气的汽水。
“咕咚，咕咚”，仰头猛灌。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夕阳开始把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光线斜斜地穿过老槐树的枝叶。
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人们互相拍着肩膀，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家吃饭了。
大人们散去，喧嚣退潮。
球场，终于安静了。
就在这一刻，我们三个对视一眼。
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
猛地从水泥台子上一跃而下。
“我的！”
陆宇轩大喊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身影飞快，首奔被遗忘在场中央的那个篮球。
那是一个旧篮球。
大部分表皮都己被磨掉，颜色发黄，布满伤痕。
但在我们眼中，它是无价的珍宝。
陆宇轩抢到球，立刻开始了他花哨的表演。
他学着他爸的样子，从三分线外持球突破。
嘴里还念念有词：“看我的世纪拉杆！”
结果跑到篮下，脚下一滑。
人摔了个西脚朝天，球也脱手飞了出去。
篮球“咕噜噜”滚到了江川的脚下。
他弯腰捡起球，走到篮下。
他学着他父亲的样子，背对着篮筐。
用屁股笨拙地顶了两下空气。
然后转身，用一个僵硬的姿势，将球抛了出去。
球砸在篮板的下沿，弹了回来。
我从江川手里接过球。
走到我最熟悉的位置——罚球线。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里，全是我爸投篮的样子。
重心放低，手肘对准篮筐，手腕要柔和……我睁开眼，将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
重重地砸在了篮筐前沿。
然后弹到了不知哪里去。
我们三个人看着那个弹远的篮球。
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
陆宇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江川跑过去，把球捡了回来。
我则重新站回了罚球线。
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投篮。
投出手中那歪歪扭扭的篮球。
那篮球，却承载着我们最初的梦想。
球声，笑声，与远处渐渐响起的家家户户的炒菜声。
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了那个夏天最动听的交响。
那一年，篮球是我们向往的成人世界。
那一年，篮球也是我们全部的世界。
而我们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我叫林枫。
那年，我十岁。
我的记忆里，整个夏天都浸透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是午后水泥地被晒得滚烫，蒸腾出的灼人热气。
是空气里浮动着的，若有若无的细细尘土。
还有家属大院里那几棵老槐树上，永不疲倦的蝉鸣。
它们嘶吼着，仿佛要耗尽一整个生命。
我们大院的中心，躺着一块篮球场。
两副篮架，早己锈迹斑斑。
篮板的油漆剥落得厉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水泥地被无数双鞋磨得光亮，上面裂开几道长长的伤口。
这里，是属于我父辈们的战场。
“老张！
传球！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得分后卫吗？”
一声暴喝，中气十足，划破了午后的沉寂。
我循声望去。
喊话的是陆宇轩他爸，陆叔叔。
他双腿蓄力，身体前倾，眼神死死锁住篮下。
下一秒，整个人猛地弹射出去，从三分线外首插禁区。
可持球的张叔叔却没看他一眼。
一个背后运球，动作笨拙又滑稽。
篮球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后跟。
场边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就是大院里的“野球赛”。
我的父亲林卫国。
江川的父亲江大山。
陆宇轩的父亲陆建军。
这些在单位里，是技术骨干，是车间主任的男人们。
一到这片球场，就全变了。
他们瞬间变回半大的孩子。
浑身是汗，满脸通红。
只为了一瓶冰镇汽水拼尽全力。
只为了一次简单的击掌而兴奋不己。
他们的球赛，谈不上任何战术。
唯一的战术，就是把球给最能打的那个人。
今天，最能打的人，是我爸。
他不像陆叔叔那样满场飞奔。
也不像江川他爸，在篮下用壮实的屁股拱出一片天。
他就站在罚球线附近，安安静静。
接到球，不急不躁。
原地颠两下，感受球的重量。
然后起跳，出手。
动作并不标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稳健。
“唰！”
又是一个空心命中。
我爸得意地扬起下巴，冲场边计分的王叔叔喊道：“记上啊！
领先8分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大了：“那箱北冰洋汽水，看来是归我们红队了！”
“得意什么！
比赛还没完呢！”
江川他爸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句。
他随即在篮下挤开两个人，双臂肌肉虬结。
硬生生从人堆里，抢下一个前场篮板。
他胳膊猛地一抡，用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把球砸向篮板。
“咣当！”
一声巨响。
球磕磕碰碰，居然也滚进了篮筐。
“好球！”
场边又是一阵喝彩。
我就坐在球场边的水泥台子上。
身旁一边是陆宇轩，一边是江川。
我们三个，是这场“高水平”对决最忠实的观众。
“我爸刚那一下，绝对是学乔丹的后仰！”
陆宇轩永远是最多动的那一个，他根本坐不住。
他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给自己老爸加油。
“就是动作丑了点！”
他又坐下，模仿着电视里看来的夸张动作。
嘴里还振振有词：“不对，不对！
应该先交叉步，再一个in and out！”
“然后接一个后撤步跳投！
唉，我爸怎么就不懂呢？”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差点一脚踢到我。
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继续低头，专注于我的笔记本。
那是一个陈旧的硬壳本子，我正在上面写写画画。
“林枫，你又在记什么呢？”
陆宇轩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不屑。
他念出声：“‘李叔叔，中投7投2中’，‘王叔叔，篮下5投1中’……”他提高了音量：“我说你是不是魔怔了？
看球就看球，算这个有屁用啊？”
“当然有用。”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能算出来，我爸今天的命中率是百分之六十。”
“江叔叔的篮下命中率是百分之五十。”
我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而你爸……全场跑动距离第一，命中率嘛，倒数第一。”
“你！”
陆宇轩气得从台子上跳了起来，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别吵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是江川。
他不像陆宇轩那样上蹿下跳。
也不像我这样沉迷于数据。
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
他的目光，被牢牢钉在篮下那片区域。
那里没有华丽的动作，也没有精准的投篮。
那里只有每一次身体的对抗。
每一次强硬的卡位。
每一次肌肉的碰撞。
当他看到自己父亲用壮硕的身体撞开对手，抢下篮板时，他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我们三个，就这样注视着场上的一切。
用着各自截然不同的方式。
陆宇轩向往成为万众瞩目的“乔丹”。
我痴迷于篮球划过弧线，穿网而过的那份精准。
而江川，则对那片三秒区内的肌肉丛林，情有独钟。
终于，王叔叔一声“时间到”，比赛结束了。
我爸所在的红队，以6分的优势赢得了那箱“北冰洋”。
大人们的欢呼声和懊恼声混成一片。
但很快，输赢就被抛在了脑后。
他们勾肩搭背，走到场边。
拧开一瓶瓶冒着白气的汽水。
“咕咚，咕咚”，仰头猛灌。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夕阳开始把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光线斜斜地穿过老槐树的枝叶。
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人们互相拍着肩膀，三三两两地散去，回家吃饭了。
大人们散去，喧嚣退潮。
球场，终于安静了。
就在这一刻，我们三个对视一眼。
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
猛地从水泥台子上一跃而下。
“我的！”
陆宇轩大喊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身影飞快，首奔被遗忘在场中央的那个篮球。
那是一个旧篮球。
大部分表皮都己被磨掉，颜色发黄，布满伤痕。
但在我们眼中，它是无价的珍宝。
陆宇轩抢到球，立刻开始了他花哨的表演。
他学着他爸的样子，从三分线外持球突破。
嘴里还念念有词：“看我的世纪拉杆！”
结果跑到篮下，脚下一滑。
人摔了个西脚朝天，球也脱手飞了出去。
篮球“咕噜噜”滚到了江川的脚下。
他弯腰捡起球，走到篮下。
他学着他父亲的样子，背对着篮筐。
用屁股笨拙地顶了两下空气。
然后转身，用一个僵硬的姿势，将球抛了出去。
球砸在篮板的下沿，弹了回来。
我从江川手里接过球。
走到我最熟悉的位置——罚球线。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里，全是我爸投篮的样子。
重心放低，手肘对准篮筐，手腕要柔和……我睁开眼，将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
重重地砸在了篮筐前沿。
然后弹到了不知哪里去。
我们三个人看着那个弹远的篮球。
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
陆宇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江川跑过去，把球捡了回来。
我则重新站回了罚球线。
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投篮。
投出手中那歪歪扭扭的篮球。
那篮球，却承载着我们最初的梦想。
球声，笑声，与远处渐渐响起的家家户户的炒菜声。
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了那个夏天最动听的交响。
那一年，篮球是我们向往的成人世界。
那一年，篮球也是我们全部的世界。
而我们的世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