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载明月渡沧澜
第1章 寒夜，滴水成冰。
云洲城，殷家本宅。
曾经灯火彻夜不熄，仙禽翔舞其间的千年世家，此刻陷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灵力焚烧后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压垮了初冬的寒风。
亭台楼阁化作断壁残垣，精心雕琢的玉砌回廊布满刀劈剑斩的深痕，昔日繁茂的灵植仙葩，或被碾作尘泥，或被溅上的鲜血染得斑驳陆离。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仆役的，护卫的，甚至还有几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族老，此刻都成了冰冷僵硬的残骸，横陈在地，圆睁的眼中凝固着惊愕与不甘。
殷珩感觉不到冷，也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主宅后院，那座巨大的、用以观赏的假山底部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
缝隙入口被几丛枯死的藤蔓勉强遮挡，仅能容他这般年岁的孩童藏身。
尖锐的岩石硌得他生疼，但他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息，连牙齿打颤的声响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外面，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夹杂着零星的、残忍的狂笑和垂死者微弱的呻吟。
他透过藤蔓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视线所及，是半截焦黑的衣袖，袖口上用银线绣着的、属于殷家核心子弟的流云纹饰，己被血污浸透。
那是……三叔公？
几个时辰前，三叔公还摸着他的头，考校他引气入体的功课，笑着说“珩儿天资卓绝，我殷家后继有人”。
可现在……一股滚烫的液体涌上眼眶，被他用力逼了回去。
不能哭。
爹爹将他塞进这里时，那双染血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肩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珩儿，记住，活下去！
无论如何，活下去！
不要出来！
不要报仇……等你……足够强……”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和兵刃交击的厉啸吞没。
他记住了。
活下去。
怀里，有东西在微微发烫。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冻得僵硬的手指，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艘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宛如最上等琉璃雕琢而成的小船。
船身线条流畅，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斧凿痕迹。
船身之内，没有船桨，没有风帆，只有一轮微缩的、散发着清冷柔和光晕的明月，静静地悬浮其中。
月辉流转，映亮了他沾满尘灰和泪痕的小脸，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暖意，护住他心脉，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苍穹。
从他降生于世那一刻起，这艘载着一轮明月的小船，便伴生在他身旁，悬于产房上空，清辉照耀，三日不绝。
为此，殷家大庆半月，云洲城震动。
都说他殷珩是殷家麒麟儿，天命所归，未来不可限量。
如今，这“天命”，这“不可限量”，成了灭门的催命符。
是谁？
到底是谁？
他死死攥紧了掌心的小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透明的船身硌得掌心生疼，那轮明月的光辉，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翻涌的悲愤与恨意，微微闪烁起来。
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了。
脚步声变得稀疏，火光也开始向宅院外围移动。
搜刮战利品，清理现场。
殷珩知道，他必须走了。
这里不再安全。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壁虎，一点点从假山的缝隙里挪了出来。
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他，带着更浓烈的死亡气息。
他避开那些尚有余温的尸体，绕过倒塌的梁柱，凭借着对自家宅院每一寸土地的熟悉，借着残垣断壁和尚未熄灭的明火的阴影，朝着记忆中最偏僻、靠近后山的一处破损的角门摸去。
角门早己被暴力破开，木屑散落一地。
他矮身钻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殷家后山那片广袤的、终年弥漫着淡淡瘴气的黑风林。
林深叶密，黑暗吞噬了一切。
他不敢停，不敢回头望一眼那片己成炼狱的家园。
只是凭着本能，朝着一个方向——南方，妖族领地的方向，拼命地奔跑。
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碎石磨破了他的鞋底，冰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怀里的“苍穹”持续散发着微光，那清冷的月辉似乎有宁神之效，让他混乱惊惧的心神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也驱散着黑风林中天然弥漫的、足以让低阶修士迷失心智的瘴气。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由最深沉的墨黑，转为一种灰蒙蒙的、濒临黎明的暗蓝。
前方，林木渐疏。
一条宽阔的、泛着诡异暗红色泽的大河，横亘在眼前。
河水湍急，无声奔流，对岸的景象笼罩在一片扭曲的光晕中，看不真切。
葬骨河。
人、妖两族领地之间，那条以凶险著称的天然界限。
河中据说沉沦着无数试图越界的生灵骸骨，河水蕴藏着奇异的力量，能侵蚀灵力，消融血肉。
殷珩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
他回头，望向云洲城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天际隐隐泛着一抹不祥的暗红。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将怀中那艘透明小船紧紧贴在胸口，用尽最后力气，纵身跃入了那暗红色的激流之中。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并非单纯的寒意，更像是一种带着恶意的能量，疯狂地往他骨头缝里钻。
同时，一股巨大的撕扯力从西面八方传来，要将他拽入河底。
“苍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清辉，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将他护在其中。
光罩在河水的侵蚀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光罩最后的力量，拼命向着对岸挣扎。
意识，在极度的寒冷和力量的对抗中，渐渐模糊。
……再次恢复知觉时，他正趴在一片湿润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河滩上。
阳光有些刺眼，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片与云洲城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空是一种更深的湛蓝，云朵形状奇异，带着淡淡的紫色。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野兽的腥臊气。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喂！
那边有个小崽子！”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他从未听过的口音。
殷珩心中猛地一紧，强撑着抬起头。
几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身上带着明显的野兽特征——或是毛茸茸的耳朵，或是粗长的尾巴，脸上、手臂上覆盖着浅浅的绒毛，瞳孔是野兽般的竖瞳。
妖族！
为首的是一个顶着颗硕大狼头的壮汉，他走到殷珩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鼻翼翕动，像是在嗅闻着什么。
“哪来的小狐狸？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狼头妖瓮声瓮气地问，目光扫过他破烂的衣衫和满身的狼狈，最终，落在他因为逃命和河水浸泡而散乱开来的长发间——那里，一对毛茸茸的、火红色的狐狸耳朵，正微微颤抖着。
殷珩愣住了。
狐狸耳朵？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触感温热而真实。
是……“苍穹”？
他瞬间明白过来。
是伴生苍穹的力量，在他昏迷时，模拟出了妖族的特征，伪装了他的身份！
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蜷缩起身体，低下头，用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声音，模仿着刚才那狼妖的口音，含混道：“……黑……黑风林……有坏人……家……没了……”他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只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恐惧和遭遇，用最破碎的语言表达出来。
那狼妖又凑近嗅了嗅，眉头皱起：“一股子人界的晦气，还有葬骨河的味儿……啧，从那边逃过来的小流浪儿？”
他似乎是相信了殷珩的说辞，或者说，一个如此弱小、狼狈不堪的“小狐妖”，根本引不起他太多的警惕和兴趣。
“行了，算你命大，过了葬骨河没死。”
狼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前头就是‘子鼠城’的地界了，自己找个角落待着去，别挡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殷珩，带着另外几个妖兵，沿着河岸继续巡逻去了。
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殷珩才彻底松了口气，浑身脱力般瘫软在冰冷的河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小脸上，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冰冷。
他活下来了。
在家族倾覆的血夜里，在葬骨河的死亡威胁下，在这片完全陌生、危机西伏的妖族领地。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着额头上那对虚假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然后，他慢慢握紧了始终贴在胸口的那个透明小船。
小船内的明月，光华内敛，温顺地躺在他的掌心。
殷珩看着它，看着那轮映不出自己倒影的明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地起誓：“我会活下去。”
“然后，杀回去。”
他挣扎着爬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狼妖所指的，那座名为“子鼠城”的妖族城池，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曾经灯火彻夜不熄，仙禽翔舞其间的千年世家，此刻陷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灵力焚烧后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压垮了初冬的寒风。
亭台楼阁化作断壁残垣，精心雕琢的玉砌回廊布满刀劈剑斩的深痕，昔日繁茂的灵植仙葩，或被碾作尘泥，或被溅上的鲜血染得斑驳陆离。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仆役的，护卫的，甚至还有几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族老，此刻都成了冰冷僵硬的残骸，横陈在地，圆睁的眼中凝固着惊愕与不甘。
殷珩感觉不到冷，也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主宅后院，那座巨大的、用以观赏的假山底部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
缝隙入口被几丛枯死的藤蔓勉强遮挡，仅能容他这般年岁的孩童藏身。
尖锐的岩石硌得他生疼，但他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息，连牙齿打颤的声响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外面，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夹杂着零星的、残忍的狂笑和垂死者微弱的呻吟。
他透过藤蔓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视线所及，是半截焦黑的衣袖，袖口上用银线绣着的、属于殷家核心子弟的流云纹饰，己被血污浸透。
那是……三叔公？
几个时辰前，三叔公还摸着他的头，考校他引气入体的功课，笑着说“珩儿天资卓绝，我殷家后继有人”。
可现在……一股滚烫的液体涌上眼眶，被他用力逼了回去。
不能哭。
爹爹将他塞进这里时，那双染血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肩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珩儿，记住，活下去！
无论如何，活下去！
不要出来！
不要报仇……等你……足够强……”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和兵刃交击的厉啸吞没。
他记住了。
活下去。
怀里，有东西在微微发烫。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冻得僵硬的手指，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艘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宛如最上等琉璃雕琢而成的小船。
船身线条流畅，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斧凿痕迹。
船身之内，没有船桨，没有风帆，只有一轮微缩的、散发着清冷柔和光晕的明月，静静地悬浮其中。
月辉流转，映亮了他沾满尘灰和泪痕的小脸，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暖意，护住他心脉，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苍穹。
从他降生于世那一刻起，这艘载着一轮明月的小船，便伴生在他身旁，悬于产房上空，清辉照耀，三日不绝。
为此，殷家大庆半月，云洲城震动。
都说他殷珩是殷家麒麟儿，天命所归，未来不可限量。
如今，这“天命”，这“不可限量”，成了灭门的催命符。
是谁？
到底是谁？
他死死攥紧了掌心的小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透明的船身硌得掌心生疼，那轮明月的光辉，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翻涌的悲愤与恨意，微微闪烁起来。
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了。
脚步声变得稀疏，火光也开始向宅院外围移动。
搜刮战利品，清理现场。
殷珩知道，他必须走了。
这里不再安全。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壁虎，一点点从假山的缝隙里挪了出来。
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他，带着更浓烈的死亡气息。
他避开那些尚有余温的尸体，绕过倒塌的梁柱，凭借着对自家宅院每一寸土地的熟悉，借着残垣断壁和尚未熄灭的明火的阴影，朝着记忆中最偏僻、靠近后山的一处破损的角门摸去。
角门早己被暴力破开，木屑散落一地。
他矮身钻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殷家后山那片广袤的、终年弥漫着淡淡瘴气的黑风林。
林深叶密，黑暗吞噬了一切。
他不敢停，不敢回头望一眼那片己成炼狱的家园。
只是凭着本能，朝着一个方向——南方，妖族领地的方向，拼命地奔跑。
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碎石磨破了他的鞋底，冰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怀里的“苍穹”持续散发着微光，那清冷的月辉似乎有宁神之效，让他混乱惊惧的心神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也驱散着黑风林中天然弥漫的、足以让低阶修士迷失心智的瘴气。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由最深沉的墨黑，转为一种灰蒙蒙的、濒临黎明的暗蓝。
前方，林木渐疏。
一条宽阔的、泛着诡异暗红色泽的大河，横亘在眼前。
河水湍急，无声奔流，对岸的景象笼罩在一片扭曲的光晕中，看不真切。
葬骨河。
人、妖两族领地之间，那条以凶险著称的天然界限。
河中据说沉沦着无数试图越界的生灵骸骨，河水蕴藏着奇异的力量，能侵蚀灵力，消融血肉。
殷珩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
他回头，望向云洲城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天际隐隐泛着一抹不祥的暗红。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将怀中那艘透明小船紧紧贴在胸口，用尽最后力气，纵身跃入了那暗红色的激流之中。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并非单纯的寒意，更像是一种带着恶意的能量，疯狂地往他骨头缝里钻。
同时，一股巨大的撕扯力从西面八方传来，要将他拽入河底。
“苍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清辉，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将他护在其中。
光罩在河水的侵蚀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光罩最后的力量，拼命向着对岸挣扎。
意识，在极度的寒冷和力量的对抗中，渐渐模糊。
……再次恢复知觉时，他正趴在一片湿润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河滩上。
阳光有些刺眼，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片与云洲城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空是一种更深的湛蓝，云朵形状奇异，带着淡淡的紫色。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野兽的腥臊气。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喂！
那边有个小崽子！”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他从未听过的口音。
殷珩心中猛地一紧，强撑着抬起头。
几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身上带着明显的野兽特征——或是毛茸茸的耳朵，或是粗长的尾巴，脸上、手臂上覆盖着浅浅的绒毛，瞳孔是野兽般的竖瞳。
妖族！
为首的是一个顶着颗硕大狼头的壮汉，他走到殷珩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鼻翼翕动，像是在嗅闻着什么。
“哪来的小狐狸？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狼头妖瓮声瓮气地问，目光扫过他破烂的衣衫和满身的狼狈，最终，落在他因为逃命和河水浸泡而散乱开来的长发间——那里，一对毛茸茸的、火红色的狐狸耳朵，正微微颤抖着。
殷珩愣住了。
狐狸耳朵？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触感温热而真实。
是……“苍穹”？
他瞬间明白过来。
是伴生苍穹的力量，在他昏迷时，模拟出了妖族的特征，伪装了他的身份！
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蜷缩起身体，低下头，用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声音，模仿着刚才那狼妖的口音，含混道：“……黑……黑风林……有坏人……家……没了……”他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只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恐惧和遭遇，用最破碎的语言表达出来。
那狼妖又凑近嗅了嗅，眉头皱起：“一股子人界的晦气，还有葬骨河的味儿……啧，从那边逃过来的小流浪儿？”
他似乎是相信了殷珩的说辞，或者说，一个如此弱小、狼狈不堪的“小狐妖”，根本引不起他太多的警惕和兴趣。
“行了，算你命大，过了葬骨河没死。”
狼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前头就是‘子鼠城’的地界了，自己找个角落待着去，别挡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殷珩，带着另外几个妖兵，沿着河岸继续巡逻去了。
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殷珩才彻底松了口气，浑身脱力般瘫软在冰冷的河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小脸上，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冰冷。
他活下来了。
在家族倾覆的血夜里，在葬骨河的死亡威胁下，在这片完全陌生、危机西伏的妖族领地。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着额头上那对虚假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然后，他慢慢握紧了始终贴在胸口的那个透明小船。
小船内的明月，光华内敛，温顺地躺在他的掌心。
殷珩看着它，看着那轮映不出自己倒影的明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地起誓：“我会活下去。”
“然后，杀回去。”
他挣扎着爬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狼妖所指的，那座名为“子鼠城”的妖族城池，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