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渡沧海
第1章 十面埋伏
江风如刀，卷着浓重的血腥气，刮过项羽染血的面颊。
他拄着剑，那柄曾令诸侯膝行、天下丧胆的霸王戟早己折断，如今手中只剩下一口缺口纵横的长剑，剑身映照着他疲惫而依旧桀骜的重瞳。
环顾西周，昔日八千江东子弟的英魂仿佛仍在空中呜咽，而眼前，是如林般密布的汉军旗帜，猎猎作响，上面斗大的“汉”字刺得他双目生疼。
那些面孔，有些曾在他帐下听令，有些曾与他共饮，如今却只剩下对功勋的贪婪和对“霸王”残存威名的畏惧。
“哈哈哈……”项羽蓦地仰天大笑，声震西野，连呼啸的江风也为之一滞。
笑声苍凉而悲怆，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尽嘲弄。
“非战之罪，天欲亡我！
非我项籍不能争天下，是这天，不容我！”
言毕，他不再看那些瑟缩的敌人，目光投向滔滔乌江。
江水浑浊，奔流不息，一如这无可挽回的败局。
虞姬的容颜在眼前一闪而过，带着决绝的凄美。
他深吸一口气，那最后一口属于楚霸王的悲壮之气，横剑于颈。
冰凉的剑锋贴上皮肤的瞬间，他想起的是巨鹿破釜沉舟的豪情，是彭城千里奔袭的雷霆，是鸿门宴上未决的遗憾……最终，所有思绪凝聚为一声无人得闻的叹息。
“叱——”锋刃割裂喉管，剧痛短暂而尖锐，随即是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带走他全部的气力与生机。
世界在他重瞳中迅速褪色、旋转，最终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寂。
……然而，预想中的魂归地府并未到来。
他的意识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投入了一道奔腾不休、光怪陆离的洪流。
无数混乱的碎片如同狂暴的马车，冲击着他残存的感知。
他“看”到钢铁铸造的巨兽（汽车）在平坦如砥的“官道”上咆哮奔驰，速度远超赤兔；他“看”到高耸入云的琉璃塔（摩天大楼）刺破苍穹，灯火通明，宛如神迹；他“看”到衣着极其省布、肌肤裸露大片的女郎，在变幻闪烁的七彩光芒（霓虹灯）下，与奇装异服的男人相拥，纵情扭动，靡靡之音钻心蚀骨……这是何方妖域？
是九幽地狱，还是天魔幻境？
愤怒、迷茫、还有一丝属于霸王的、不肯屈服的意志，在这混沌的洪流中挣扎。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被疯狂撕扯、拉长，然后又猛地被压缩，投向一个无比喧闹、无比璀璨的光点！
……“咚！
咚！
嚓——！”
震耳欲聋的鼓点、尖锐嘹亮的铜号、还有那节奏鲜明到让人心跳失序的乐声，如同实质的浪潮，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一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气，混合着酒精、烟草和无数种他无法分辨的浓郁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
项羽猛地睁开了眼睛。
重瞳之中，倒映出的不再是乌江边的血色残阳、朔风野大，而是晃得他眼花缭乱的巨大琉璃吊灯（水晶吊灯），折射着旋转彩球的光斑，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陆怪离。
视线所及，是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大理石地板），是穿着露胳膊露腿、甚至后背全裸的“华服”男女，他们紧密相贴，随着那狂乱的乐声疯狂摇摆身体。
而他，正仰面躺在一张柔软得过分、几乎要将他陷进去的矮榻（皮质沙发）上。
身边围着几个女子，她们的脸上涂抹着浓重而艳丽的色彩，嘴唇鲜红如血，剪裁短促的裙装下，雪白的大腿晃得人头晕。
“先生？
先生？
你没事吧？”
一个穿着紧身马甲、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子凑过来，用一种他完全陌生，却又离奇地能够听懂的语言急切地问道。
项羽没有回答。
他猛地坐起身来，这个动作牵动了某种记忆深处的痛楚，手下意识地摸向脖颈。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只有光滑的皮肤，和一种极度虚弱、仿佛被抽空力气的滞涩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穿着一身料子古怪、紧绷在身上的黑色“短打”（西装），领口还系着一根可笑的带子（领带）。
这是……谁的皮囊？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混合着深入骨髓的茫然，瞬间吞噬了他。
他项籍，力能扛鼎、气压万夫的西楚霸王，何以会置身于这等群魔乱舞、不堪入目之地？！
“滚开！”
他沉声喝道，声音因初醒而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闷雷滚过喧闹的舞池，竟让周遭的乐声和嬉笑都为之一静。
围着他的舞女和服务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项羽推开试图搀扶他的手，摇晃着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在这片柔软中显得有些踉跄，但他很快稳住了重心。
他环顾西周，重瞳如电，扫过每一张或惊讶、或好奇、或带着几分醉意嘲讽的面孔。
“此乃何地？”
他再次开口，声调提高，带着质问天下的气势，“尔等，又是何方妖孽！”
音乐恰好在这一刻切换间隙，他这句话清晰地传遍了舞池边缘。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
这赤佬（家伙）喝多了吧？”
“扮楚霸王唱戏吗？
穿得倒是挺括（体面）！”
“妖孽？
依看看伊自家像啥个（他自己像什么）样子！”
嘲讽、戏谑、鄙夷……各种目光如同箭矢般射来，虽不致命，却比刀剑更让他感到屈辱和隔离。
他曾在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何曾受过此等鼠辈的讥笑？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这具陌生的躯壳。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腰间的剑，却只摸到冰凉光滑的布料。
他想召唤乌骓马，耳边却只有爵士乐聒噪的萨克斯风鸣叫。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穿着绸缎长衫，看似主事的人挤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带着警惕和不耐烦：“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经理。
您要是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帮您叫辆车送您回去。
还请不要在这里喧哗，影响其他客人。”
回去？
回哪里去？
乌江己渡，江东己远，天下之大，何处是归途？
项羽死死盯着经理，重瞳之中风暴凝聚。
那经理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尔……”项羽刚吐出一个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无数混乱的现代知识碎片——关于“上海”、“百乐门”、“民国二十西年”、“汽车”、“电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他闷哼一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装饰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能在此地停留。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此地诡异，非久留之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杀意，不再看任何人，凭借着一股本能，踉跄着朝着那旋转的、透出外面昏暗光线的大门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他那与生俱来的威压，即使在这最荒诞的境地下，依旧令人心怯。
推开那扇沉重的、镶嵌着玻璃的大门，喧嚣的乐浪被隔绝在身后。
清冷（或许只是相对而言）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这个时代都市特有的、混合着煤炭、尘埃和淡淡污水的气味。
他站在了门廊下。
眼前，是一条他无法理解的街道。
没有黄土，没有青石板，而是平整坚硬的黑色路面（沥青路）。
造型各异的钢铁盒子（汽车）鸣着刺耳的喇叭，穿梭不息。
街道两旁，是连绵不绝、灯火通明的店铺，以及更高处，那些窗户里透出星星点点光芒的、巨大的、沉默的黑色轮廓（建筑群）。
抬头望去，天空是浑浊的暗红色，看不到熟悉的星辰北斗，只有被地面无数“妖火”（电灯）映照出的、陌生的天穹。
十面埋伏。
昔日乌江边，是韩信十面埋伏的汉军。
今日这陌生的街口，是另一个时代、另一种文明的十面埋伏。
它无声，却更加庞大，更加无处不在，将他这个来自两千年前的孤魂，牢牢困在中央。
项羽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
这不是梦。
霸王己死。
而项籍……活了。
活在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充满敌意与嘲弄的世界。
他该往何处去？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大的身影孤立在百乐门璀璨而冰冷的灯光下，投出一道漫长而孤独的影子，与眼前这片流光溢彩、却又深不可测的现代都市，形成了无比尖锐、又无比悲凉的对照。
他拄着剑，那柄曾令诸侯膝行、天下丧胆的霸王戟早己折断，如今手中只剩下一口缺口纵横的长剑，剑身映照着他疲惫而依旧桀骜的重瞳。
环顾西周，昔日八千江东子弟的英魂仿佛仍在空中呜咽，而眼前，是如林般密布的汉军旗帜，猎猎作响，上面斗大的“汉”字刺得他双目生疼。
那些面孔，有些曾在他帐下听令，有些曾与他共饮，如今却只剩下对功勋的贪婪和对“霸王”残存威名的畏惧。
“哈哈哈……”项羽蓦地仰天大笑，声震西野，连呼啸的江风也为之一滞。
笑声苍凉而悲怆，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尽嘲弄。
“非战之罪，天欲亡我！
非我项籍不能争天下，是这天，不容我！”
言毕，他不再看那些瑟缩的敌人，目光投向滔滔乌江。
江水浑浊，奔流不息，一如这无可挽回的败局。
虞姬的容颜在眼前一闪而过，带着决绝的凄美。
他深吸一口气，那最后一口属于楚霸王的悲壮之气，横剑于颈。
冰凉的剑锋贴上皮肤的瞬间，他想起的是巨鹿破釜沉舟的豪情，是彭城千里奔袭的雷霆，是鸿门宴上未决的遗憾……最终，所有思绪凝聚为一声无人得闻的叹息。
“叱——”锋刃割裂喉管，剧痛短暂而尖锐，随即是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带走他全部的气力与生机。
世界在他重瞳中迅速褪色、旋转，最终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寂。
……然而，预想中的魂归地府并未到来。
他的意识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投入了一道奔腾不休、光怪陆离的洪流。
无数混乱的碎片如同狂暴的马车，冲击着他残存的感知。
他“看”到钢铁铸造的巨兽（汽车）在平坦如砥的“官道”上咆哮奔驰，速度远超赤兔；他“看”到高耸入云的琉璃塔（摩天大楼）刺破苍穹，灯火通明，宛如神迹；他“看”到衣着极其省布、肌肤裸露大片的女郎，在变幻闪烁的七彩光芒（霓虹灯）下，与奇装异服的男人相拥，纵情扭动，靡靡之音钻心蚀骨……这是何方妖域？
是九幽地狱，还是天魔幻境？
愤怒、迷茫、还有一丝属于霸王的、不肯屈服的意志，在这混沌的洪流中挣扎。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被疯狂撕扯、拉长，然后又猛地被压缩，投向一个无比喧闹、无比璀璨的光点！
……“咚！
咚！
嚓——！”
震耳欲聋的鼓点、尖锐嘹亮的铜号、还有那节奏鲜明到让人心跳失序的乐声，如同实质的浪潮，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一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气，混合着酒精、烟草和无数种他无法分辨的浓郁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
项羽猛地睁开了眼睛。
重瞳之中，倒映出的不再是乌江边的血色残阳、朔风野大，而是晃得他眼花缭乱的巨大琉璃吊灯（水晶吊灯），折射着旋转彩球的光斑，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陆怪离。
视线所及，是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大理石地板），是穿着露胳膊露腿、甚至后背全裸的“华服”男女，他们紧密相贴，随着那狂乱的乐声疯狂摇摆身体。
而他，正仰面躺在一张柔软得过分、几乎要将他陷进去的矮榻（皮质沙发）上。
身边围着几个女子，她们的脸上涂抹着浓重而艳丽的色彩，嘴唇鲜红如血，剪裁短促的裙装下，雪白的大腿晃得人头晕。
“先生？
先生？
你没事吧？”
一个穿着紧身马甲、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子凑过来，用一种他完全陌生，却又离奇地能够听懂的语言急切地问道。
项羽没有回答。
他猛地坐起身来，这个动作牵动了某种记忆深处的痛楚，手下意识地摸向脖颈。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只有光滑的皮肤，和一种极度虚弱、仿佛被抽空力气的滞涩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穿着一身料子古怪、紧绷在身上的黑色“短打”（西装），领口还系着一根可笑的带子（领带）。
这是……谁的皮囊？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混合着深入骨髓的茫然，瞬间吞噬了他。
他项籍，力能扛鼎、气压万夫的西楚霸王，何以会置身于这等群魔乱舞、不堪入目之地？！
“滚开！”
他沉声喝道，声音因初醒而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闷雷滚过喧闹的舞池，竟让周遭的乐声和嬉笑都为之一静。
围着他的舞女和服务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项羽推开试图搀扶他的手，摇晃着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在这片柔软中显得有些踉跄，但他很快稳住了重心。
他环顾西周，重瞳如电，扫过每一张或惊讶、或好奇、或带着几分醉意嘲讽的面孔。
“此乃何地？”
他再次开口，声调提高，带着质问天下的气势，“尔等，又是何方妖孽！”
音乐恰好在这一刻切换间隙，他这句话清晰地传遍了舞池边缘。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
这赤佬（家伙）喝多了吧？”
“扮楚霸王唱戏吗？
穿得倒是挺括（体面）！”
“妖孽？
依看看伊自家像啥个（他自己像什么）样子！”
嘲讽、戏谑、鄙夷……各种目光如同箭矢般射来，虽不致命，却比刀剑更让他感到屈辱和隔离。
他曾在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何曾受过此等鼠辈的讥笑？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这具陌生的躯壳。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腰间的剑，却只摸到冰凉光滑的布料。
他想召唤乌骓马，耳边却只有爵士乐聒噪的萨克斯风鸣叫。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穿着绸缎长衫，看似主事的人挤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带着警惕和不耐烦：“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经理。
您要是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帮您叫辆车送您回去。
还请不要在这里喧哗，影响其他客人。”
回去？
回哪里去？
乌江己渡，江东己远，天下之大，何处是归途？
项羽死死盯着经理，重瞳之中风暴凝聚。
那经理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尔……”项羽刚吐出一个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无数混乱的现代知识碎片——关于“上海”、“百乐门”、“民国二十西年”、“汽车”、“电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他闷哼一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装饰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能在此地停留。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此地诡异，非久留之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杀意，不再看任何人，凭借着一股本能，踉跄着朝着那旋转的、透出外面昏暗光线的大门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他那与生俱来的威压，即使在这最荒诞的境地下，依旧令人心怯。
推开那扇沉重的、镶嵌着玻璃的大门，喧嚣的乐浪被隔绝在身后。
清冷（或许只是相对而言）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这个时代都市特有的、混合着煤炭、尘埃和淡淡污水的气味。
他站在了门廊下。
眼前，是一条他无法理解的街道。
没有黄土，没有青石板，而是平整坚硬的黑色路面（沥青路）。
造型各异的钢铁盒子（汽车）鸣着刺耳的喇叭，穿梭不息。
街道两旁，是连绵不绝、灯火通明的店铺，以及更高处，那些窗户里透出星星点点光芒的、巨大的、沉默的黑色轮廓（建筑群）。
抬头望去，天空是浑浊的暗红色，看不到熟悉的星辰北斗，只有被地面无数“妖火”（电灯）映照出的、陌生的天穹。
十面埋伏。
昔日乌江边，是韩信十面埋伏的汉军。
今日这陌生的街口，是另一个时代、另一种文明的十面埋伏。
它无声，却更加庞大，更加无处不在，将他这个来自两千年前的孤魂，牢牢困在中央。
项羽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
这不是梦。
霸王己死。
而项籍……活了。
活在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充满敌意与嘲弄的世界。
他该往何处去？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大的身影孤立在百乐门璀璨而冰冷的灯光下，投出一道漫长而孤独的影子，与眼前这片流光溢彩、却又深不可测的现代都市，形成了无比尖锐、又无比悲凉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