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陆珩

第一册:风起青萍

我是陆珩 你看桃花朵朵开 2025-12-01 12:42:37 都市小说
第一章 青萍之末时间:天启十七年,秋地点:大胤王朝北疆,云州,青萍镇我叫陆珩(heng),在这青萍镇上活了十七年。

要是问我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命硬。

我住的这个破院子在镇子最西头,墙皮掉得差不多了,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爹娘走得早,就给我留下这么个破地方,还有满屋子的草药味儿——我平时就靠进山采药砍柴过活。

哦对了,还有个需要我照顾的妹妹,陆瑛。

天还没大亮,我就醒了。

北疆的秋天微凉,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凉意。

我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面朝东边那片将明未明的天色,摆开了架势。

一呼一吸,气息在身体里慢慢流转。

这是我家祖传的呼吸法,据说是曾祖爷爷当军医时琢磨出来的。

练了这么些年,除了身子比旁人结实些,力气大了些,冬天不怕冷,也没觉出什么特别。

街坊邻居看见了,也只当是陆家小子在活动筋骨。

其实有时候练着练着,能感觉到身体里有股暖流在窜动。

但我从没跟人说过——在这地方,有点特别未必是好事。

“哥,吃饭了。”

妹妹陆瑛的声音从灶间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我缓缓收势,感觉那股暖意沉入丹田,这才转身进屋。

丫头今年十三了,正在抽条长个子,显得格外瘦小。

她身上那件粗布裙子己经洗得发白,手肘处打着整齐的补丁。

桌上摆着我们的早饭:两碗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两个掺了麸皮的窝头。

“哥,你看!”

小瑛献宝似的从灶台后端出个小碗,里面竟卧着个蒸蛋,“昨天帮王婶缝补衣裳,她给的。”

我心里一酸。

这丫头,总是把好的留给我。

“你正在长身体,你吃。”

我把蛋分成两半,大的那块拨到她碗里。

“哥,苏姐姐说今天送些润肺的梨膏过来,秋天干燥,怕你砍柴嗓子不舒服。”

小瑛小口喝着粥,眼睛亮亮的。

“嗯。”

我应了一声,顺手把那个看起来厚实点的馍馍放到她碗边,“你多吃点,长身体。”

话音没落,院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阿珩,小瑛,起了吗?”

是苏芷晴。

她家是镇上有名的中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御医,虽然到她爹苏郎中这代家道不比从前,但那手医术和满屋子的药香是实打实的。

我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

她今天穿了件一身半旧的浅青色布裙,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子挽着,手里提着个小陶罐。

明明是最素净的打扮,可站在那儿,就是比镇上其他姑娘都顺眼,像山涧里长出来的清荷,自带一股草药的干净气息。

“苏姐姐!”

小瑛欢快地跑过去拉她进来。

苏芷晴很自然地坐下,把陶罐放在桌上:“我爹刚熬的梨膏,用秋梨和川贝调的,润燥最好。

阿珩你早晚冲水喝一碗。”

她看了看我,“今天还要去砍柴?”

“嗯,后山那片林子柴火好。”

我看着她,心里有点暖。

这些年,苏郎中没少接济我们,苏芷晴也总是惦记着,送些驱寒的姜枣茶,防蚊虫的香囊,或者像今天这样的时令药膳。

这份情意,我一首记着。

“阿珩,”她突然轻声说,“我听我爹说,北边好像不太平。

蛮族的游骑最近活动得很频繁,你进山砍柴采药的时候小心些。”

我点点头,心里却不太在意。

蛮族扰边是常事,年年都听说,但真正打到青萍镇的时候少之又少。

“知道了,放心吧,我们离得远打不到这边。”

我点点头。

她的话我总是听的。

吃完饭,我们三个一起出了门。

青萍镇就一条主街,黄土路面,车一过就吃灰。

两边店铺歪歪扭扭,透着一股边塞之地特有的破败和顽强。

街上己经开始热闹起来,卖肉的、喝茶的、要饭的……形形色色。

可仔细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茫然和小心翼翼。

北边老是打仗,税一年比一年重,在这地方,活着就是最大的本事。

我把她俩送到苏家药铺门口,看苏芷晴进了门,这才转身往后山走。

小瑛则留在药铺帮苏芷晴分拣一些简单的药材,能换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砍柴是力气活,也是枯燥活。

一上午,我就跟那棵老松树较劲,斧头起落,木屑纷飞。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粗布短褂。

累了,就坐下来,按照那呼吸法调息几下,那股温热的气流在身体里转几圈,疲惫感就能消去大半。

临近正午,我背着沉甸甸的柴架往回走。

柴火卖给了镇上的王记木炭坊,换了几个铜钱。

捏着这点辛苦钱,我绕到李记杂货铺,用三个铜板给小瑛买了块她念叨了好久的麦芽糖。

正准备回家,目光扫过柜台角落,看到一支素银簪子,没什么花哨,就顶端微微卷起个小勾,看着简单又顺眼。

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苏芷晴那头乌黑的长发……她好像只有几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子。

心里挣扎了一下。

三两银子,够买不少粮食了。

可想到她这些年默默的照顾,想……我一咬牙,还是掏了钱。

“王婶,包起来。”

把簪子和糖仔细揣进怀里,我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心里也有点热乎乎的。

盘算着晚上把糖给瑛子,簪子……找个什么机会给芷晴呢?

青萍镇就一条主街,路面是夯实的黄土,车马过后总要扬起半天灰。

两旁的店铺低矮破旧,幌子在晨风里无精打采地飘着。

这个时候的街道己经非常热闹。

卖肉的张屠户光着膀子,把砍刀剁得邦邦响;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几个乞丐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过往行人。

但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大多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茫然和小心翼翼。

北疆与蛮族的摩擦年年都有,朝廷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重。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城主周阎就是唯一的“王法”。

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己习惯了低头走路,小声说话。

经过茶馆时,里面说书先生正在讲前朝名将的故事:“...只见那将军一杆银枪如蛟龙出海,杀得蛮族丢盔弃甲...”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那些金戈铁马的故事,离我这个云州的穷小子太遥远了。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让小瑛和芷晴姐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我望着街上为生计奔波的人们,心里一片茫然。

或许,等我再攒些钱,可以带着她们去南边看看?

听说那里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

逃难需要盘缠,到了新地方也要从头开始。

我们这三棵无依无靠的浮萍,能飘到哪里去呢?

我边走边叹息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苏家药铺,那是苏芷晴和她父亲苏郎中经营的小药铺,也是他除了自家破院外,最常去的地方。

还未走近,熟悉的草药清香便随风飘来。

医馆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整齐的药柜,以及正在柜台后低头碾药的苏芷晴。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浅青色布裙,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几缕碎发垂在她颊边,随着她碾药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在门口顿了顿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迈步进去。

“芷晴姐。”

我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苏芷晴闻声抬头,见是他,脸上便露出温婉的笑容,如同春水破冰:“阿珩来啦?

柴都卖完了?”

她放下药杵,顺手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

“嗯。”

我点点头,走到柜台前,先将那包麦芽糖拿出来,“给小瑛的,她要是馋了,你先帮她收着。”

他知道妹妹时常会来医馆帮忙。

然后,我略吸了口气,才从怀里掏出那个粗布包,放在柜台上,推向苏芷晴,眼神有些游移,不敢首视她:“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苏芷晴有些疑惑地拿起布包,打开。

当那支素银簪映入眼帘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抹红霞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她拿起簪子,指尖轻轻拂过簪身,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爱,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阿珩,你……”她抬起眼,不赞同地看着他,“这要花不少钱吧?

你和小瑛的日子本就紧巴,何必浪费在这些东西上?

快拿去退了。”

说着,就要将簪子包好塞还给他。

我却伸手按住她的手,触感微凉。

我语气慌张的撒谎:“没花钱,我用前阵子挖到的那支老山参跟李银匠换的。”

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异常清晰,“你戴着……好看。”

苏芷晴的手微微一颤,被他掌心粗糙的茧子硐着,却没有立刻抽回。

她看着他被日头晒得微黑的脸庞,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真诚与期待,到嘴边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了解我,知道我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嗯”了一声,将簪子紧紧握在手心,低声道:“谢谢……很好看,我很喜欢。”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苏郎中的咳嗽声和小瑛清脆的应答。

我像是被惊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苏芷晴也慌忙将簪子收进袖中,脸颊依旧绯红。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藏起簪子的模样,心里像被那麦芽糖糊住了一般,又甜又暖。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苏伯伯和小瑛在里头?”

“嗯,爹在教小瑛认几味药材。”

苏芷晴也努力平复着心跳,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柔,“你吃饭了吗?

灶上还温着粥。”

“还没,我这就回去了。”

我说着,朝里间望了一眼。

这一刻,简陋的药铺里弥漫的草药味,怀中麦芽糖的甜香,以及眼前少女脸上未褪的红晕,交织成了陆珩十七岁生命中,最平凡却也最满足的一天。

他尚且不知,命运的洪流即将以最残酷的方式,将这片宁静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