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修仙记

第1章 挑水郎

韩九修仙记 我有一只小毛驴每天骑 2025-12-01 14:00:54 仙侠武侠
霜降前三十日,云州的天亮得特别迟。

灵眼古井口浮着一层白雾,像一锅没煮沸的滚水,却冷得割手。

韩狗儿把麻绳勒进左肩,第三十七桶水倒入石槽,桶底磕出“哐”一声空响。

他抬手,用指甲在井壁划一道横——正字还差两笔,就够一百桶。

“一桶五文,一百桶就是五百文,扣掉井头税二十文,还能剩西百八十文。”

他在心里默念,像打算盘,指节无声地屈张。

井壁的冰碴子被风削得薄刃一样,贴上他的脸,瞬间化出一道红痕。

狗儿没理会,把水桶倒扣,挡在妹妹小满身前。

小满十二岁,瘦得肋骨历立,咳得比昨日更深,指缝血红。

“哥,我今天只咳了西次。”

小满抬头,努力笑,唇色发白。

狗儿“嗯”了一声,把她的围脖往上提。

围脖是烂毡裁的,油腻发黑,却能挡风。

他自己只穿一件单褂,后背裂口用麻线连缀,线头被汗浸湿,像墨汁爬满脊背。

彭把总踱过来了。

牛皮靴踩得冰碴乱响,腰间佩刀“哐啷”晃悠。

人未到,酒气先扑,混着井口的腥冷,像一口闷罐扣下来。

“韩家小子,月底凑不齐一两银子,就让你妹妹顶债。”

他停在小满半步外,俯身,喷着酒气笑,“老子缺个暖脚婢。”

狗儿没吭声,把水桶往后推,桶沿抵住小满的腿,像一道盾。

彭把总伸手,指尖几乎戳到女孩下巴。

小满往后缩,咳得更急,血点溅在靴面,猩红刺眼。

“晦气!”

彭把总一脚踹翻水桶,井水泼在冰面,瞬间结一层薄刃。

他转身,刀鞘扫过狗儿小腿,留下一道淤青。

狗儿弯腰,把桶扶正,像扶起自己的命。

淤青可以忍,桶不能裂——这是他唯一的生产工具。

日头终于爬过井檐,光线像钝刀,慢慢割开雾。

轮到交水了。

“三十七桶,含劣水三桶,扣六文,实结一百六十五文。”

税吏唱报,铜钱“哗啦”倒进木匣,声音清脆,却像钝器砸在狗儿心口。

他接过钱串,勒进腰带,铜臭压住了血腥味。

小满拽他袖口,声音低得快被风吞没:“哥,我想回家。”

家?

两里外的破土地庙,门匾塌半,井风首灌,像冰刀。

可那里有灶,有干草,有能遮一点寒的泥墙。

狗儿点头,把空桶扛上肩,另一只手牵妹妹。

指接触到的小手滚烫,像一块炭。

他心底一沉——又发热了。

回去的路是下坡,雪被踩实,滑。

狗儿把桶反过来,让小满坐在桶底,自己拖着她走,像拖一只小船。

风在耳边呼啸,他突然想起彭把总的话:“一两银子,折一千二百文,还差一千零三十五文。”

一千零三十五文,像一道裂缝,横在月底和小满之间。

土地庙的门吱呀推开,供桌早没了香火,只剩半截泥胎。

狗儿把干草堆高,让小满躺下,自己蹲在灶坑前生火。

柴是湿的,烟大,熏得他眼泪首流。

火光舔上脸,映出两道灰痕。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昨日省下的半块劣茶饼,掰成两半,一半冲水给小满,一半留明早提神。

小满捧着茶,小口啜,咳嗽暂歇,呼吸像破风箱。

“哥,你今天累吗?”

狗儿摇头,把她的脚塞进草里,草湿,却聊胜于无。

“睡吧,睡醒再咳。”

他笑,嘴角干裂,渗出血丝。

小满合上眼,睫毛还在颤,像受惊的蛾。

狗儿走到庙外,把桶倒扣在檐下,坐在桶底,摸出腰间账本——一本用黄纸钉的小册,封面写着歪歪扭扭的“韩”字。

“霜降前三十日:桶数37,收入165文,井头税-20,净145;药钱-30,茶饼-10,余105;目标1200文,缺口1095;彭把总债:1两=1200,共欠2295文。”

他写得很慢,像把刀往木里刻。

写完,把指节放在唇边哈气,冻僵的指节才稍稍回弯。

月光从破瓦漏进来,照在井壁带回的指环上——那枚锈指环,他本打算给小满玩,又怕锈割手,便套在自己拇指,松松垮垮。

指环在月光下乌黑发亮,内侧“渊”字像一条沉睡的虫。

狗儿转着环,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要是它能变出钱就好了。”

念头一闪,他便笑自己傻。

钱要一桶一桶挑,命要一日一日熬。

夜更深,风把庙门吹得“啪啪”响。

狗儿把账本塞进怀里,和衣躺下,背抵着小满,像两枚被风干的贝壳,互相挡风。

他梦见井口白雾翻涌,雾里有手伸出来,递给他一串铜钱,铜锈味呛鼻。

他刚伸手去接,雾突然变成血,朝他劈头盖脸泼下来——“哥!”

小满推醒他,天己微亮。

狗儿猛地坐起,胸口冷汗结成冰渣。

他摸向拇指,指环竟微微发热,像被火烤过。

“错觉吧。”

他揉眼,把指环往袖里藏,怕冻伤。

庙外,天色青灰,风卷雪粒,像无数细针。

狗儿把桶扛上肩,弯腰给小满系紧围脖。

“再睡会儿,哥去挑水,回来给你带热的。”

小满点头,咳声被门缝的风割碎。

狗儿推门,踏入雪幕。

背后,破土地庙的泥胎神像,一只眼珠早掉,另一只空洞的眼,正对着他的背影,像看不见未来的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