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2009年的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由陈铮林霞担任主角的都市小说,书名:《都巿:从小人物到商业教父》,本文篇幅长,节奏不快,喜欢的书友放心入,精彩内容:2009年的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老狗,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钻进了江海市的火车站。车厢连接处,陈铮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牛仔帆布包,手里死死攥着那张沾满汗水的硬座票。车还没停稳,车厢里己经乱成了一锅粥。蛇皮袋摩擦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叫骂声,混合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方便面味儿、脚臭味儿和汗酸味儿,首冲天灵盖。陈铮没动。他那双眼睛透过满是油污的车窗,死死盯着外面。...
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老狗,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钻进了江海市的火车站。
车厢连接处,陈铮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牛仔帆布包,手里死死攥着那张沾满汗水的硬座票。
车还没停稳,车厢里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蛇皮袋摩擦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叫骂声,混合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方便面味儿、脚臭味儿和汗酸味儿,首冲天灵盖。
陈铮没动。
他那双眼睛透过满是油污的车窗,死死盯着外面。
这就是江海市。
高楼大厦像怪兽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地插向天空,灰蒙蒙的雾气缠绕在半腰。
即便是在白天,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也让这个刚满十九岁的西北少年感到呼吸困难。
“让让!
都让让!
急着投胎啊!”
身后传来一阵推搡,陈铮被挤得一个趔趄,胸口撞在坚硬的车门把手上,生疼。
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子,随着巨大的人流被“吐”出了车厢。
一出站,热浪裹挟着湿气,像一张黏糊糊的网,瞬间把他罩住。
陈铮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
这是林霞姐留给他的。
林霞比他大五岁,是邻居家的女儿,三年前出来的。
那是陈铮青春期所有躁动的来源,也是他这次毅然决然放弃复读,南下打工的唯一理由。
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老爹把腿摔断了,他得搞钱。
而在他的认知里,林霞姐在城里混得不错,每次过年回去,都穿得光鲜亮丽,给村里小孩发糖都是在大商场买的高级货。
“师傅,去这地儿。”
陈铮走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前,递过纸条。
司机是个光头,斜着眼瞅了瞅纸条,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铮那身一看就是地摊货的T恤和脚上沾着黄土的运动鞋。
“城中村啊,这会儿堵车,不去。”
司机摆摆手,窗户摇上一半。
“我加钱。”
陈铮的声音有些沙哑,处于变声期尾巴的嗓音带着一种少年的沉闷。
“加多少?”
司机停下动作。
“十块。”
“上车。”
陈铮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高楼大厦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拥挤、破旧的街道。
路边的招牌变得五颜六色且杂乱无章——梦巴黎发廊、正宗湘菜、成人用品、棋牌室。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污水横流的巷子口。
“里面进不去了,自己走吧。
樟树街104号,就在里头。”
司机收了钱,一脚油门跑了,像是怕沾染上这里的穷酸气。
陈铮站在巷口,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一股复杂的味道,那是腐烂的菜叶、廉价的油脂和下水道混合的气息。
这就是林霞姐住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心里的那个光鲜亮丽的泡沫,裂了一条细缝。
按照门牌号,他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栋贴满“办证”、“疏通下水道”小广告的六层筒子楼前停下。
楼道里黑漆漆的,感应灯坏了,陈铮摸着满是灰尘的扶手爬到西楼,敲响了402的房门。
“谁啊?”
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慵懒,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是林霞的声音,但比记忆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姐,是我,陈铮。”
门里沉默了几秒,随后是一阵急促的拖鞋声和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
门“咔哒”一声开了。
站在门口的林霞,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粉色吊带睡裙,头发蓬乱地披在肩上,脸上还残留着没卸干净的妆容——眼线晕开了一点,显得眼圈有些黑。
她手里夹着半截女士香烟,看到陈铮的那一刻,她慌乱地把烟藏到了身后,但那缕青烟还是飘了出来,钻进了陈铮的鼻孔。
陈铮愣住了。
记忆里的林霞,扎着马尾辫,笑起来像向日葵,身上永远是肥皂的清香。
而眼前这个女人,白得有些病态,锁骨深陷,虽然依旧漂亮,甚至比以前更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但那种风韵里,透着一股陈铮看不懂的俗气。
“铮子?
你怎么……怎么这就到了?
不是说晚上的车吗?”
林霞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拉了拉有些低的领口,挡住那片晃眼的白腻。
“车提速了。”
陈铮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她光着的脚上。
脚指甲涂成了鲜红色,有些剥落。
“快,快进来。”
林霞侧身让开,这间屋子很小,只有十几平米。
一张双人床占了大半个空间,地上散落着几双高跟鞋,床头柜上堆满了化妆品和半瓶红酒。
屋里开着冷气,却掩盖不住那股混杂着香水和烟草的味道。
陈铮局促地站在门口,那个巨大的帆布包仿佛成了某种累赘。
“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说什么傻话呢!”
林霞把烟头摁灭在一个满是烟蒂的易拉罐里,强笑着走过来,接过他的包,“我是没想到你这么快。
吃饭没?
姐带你出去吃好的。”
她转身去翻衣柜找衣服,背对着陈铮脱下睡裙。
虽然她动作很快,但陈铮还是在换衣服的间隙,瞥见了她背上的一块淤青。
紫黑色的,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陈铮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姐,你背上咋了?”
林霞换T恤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迅速套上衣服,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笑道:“嗨,前天上班搬货,撞货架上了。
笨手笨脚的。
走,别愣着了。”
她推着陈铮出门,手掌温热,却有些潮湿。
吃饭的地方是巷子口的一家烧烤摊。
天色渐暗,霓虹灯开始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闪烁。
林霞点了满满一桌子肉串,又叫了两瓶冰啤酒。
“喝点?
成大人了,能喝了吧?”
林霞用牙齿咬开瓶盖,那是陈铮从未见过的熟练动作。
陈铮默默地倒满酒,一口气灌了大半杯。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却压不住心头的那股燥热。
“铮子,听姐一句劝。”
林霞看着狼吞虎咽的陈铮,眼神变得柔和又复杂,“吃完这顿饭,今晚找个招待所住一宿,明天买票回去。”
陈铮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嘴边还沾着油渍:“为啥?
我才刚来。”
“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林霞点了根烟,眼神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你在家复读一年,哪怕考个大专也行。
别像姐一样,在这烂泥坑里打滚。”
“我不回去。”
陈铮把手里的铁签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家里没钱了。
我爸那腿,再不治就废了。
我要赚钱。”
“赚钱?
你知道这钱有多难赚吗?”
林霞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隔壁桌几个光膀子的大汉侧目,“你以为遍地是黄金啊?
你没学历没技术,来了就是当苦力!
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我不怕苦。”
陈铮盯着林霞,眼神倔强得像头牛,“姐,你干啥我就干啥。
我不信我陈铮是个废物。”
林霞看着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突然不说话了。
她猛吸了一口烟,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干啥你干啥……呵……”林霞苦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行,你有种。”
饭吃到一半,林霞的手机响了。
是一款翻盖的摩托罗拉,上面挂着一串亮晶晶的水钻吊坠。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了。
那种疲惫、厌恶又不得不讨好的神情,在一秒钟内交替出现。
“喂,辉哥……哎,我知道,我马上就到。
刚才有点事耽搁了……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好的好的,您放心。”
挂了电话,林霞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到陈铮手里。
“铮子,姐今晚……要加班。
商场那边盘点。
这钱你拿着,去前面那个‘顺风旅馆’开个房,别乱跑。
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说完,她匆匆忙忙地站起来,踩着那双细跟高跟鞋,像逃一样钻进了夜色里。
陈铮手里攥着那两百块钱。
商场盘点?
商场盘点需要穿那种只能遮住大腿根的短裙吗?
商场盘点需要化那么浓的妆吗?
商场盘点需要叫那个所谓的“辉哥”那样的语气吗?
陈铮不傻,相反,他比同龄人敏感得多。
他看着林霞离去的背影,那个方向,并不是刚才出租车司机说的任何商圈,而是通往那片灯红酒绿最耀眼的地方——“金碧辉煌娱乐城”。
他没有去旅馆。
他把钱塞进兜里,抄起放在脚边的帆布包,寄存在了烧烤摊老板那里,然后压低帽檐,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江海市的夜,才刚刚开始。
路边的发廊亮起了粉红色的灯,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嗑瓜子。
音像店里放着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
豪车在街上呼啸而过,溅起路边的积水。
陈铮远远地吊着林霞。
他看到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也赶紧拦了一辆摩的。
“跟上前面那辆车。”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金碧辉煌”门口。
那是一个陈铮从未见过的奢华世界。
巨大的欧式罗马柱,金色的旋转门,门口站着两排穿着制服的保安,还有迎宾小姐,个个都比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还还要好看。
陈铮躲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林霞下了车。
她刚站稳,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过来。
男人满脸通红,显然喝了不少,一上来就搂住了林霞的腰,手很不老实地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陈铮的拳头瞬间硬了,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他想冲过去。
但他看到林霞没有躲。
她只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换上一副娇媚的笑脸,熟练地挽住男人的胳膊,甚至主动把身体贴了上去,陪着笑说着什么。
那一刻,陈铮感觉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子,在他的心口慢慢地锯。
那个会给他扎风筝、会偷偷塞给他白煮蛋的林霞姐,碎了。
碎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碎在这个男人油腻的手掌下。
“看什么看?
乡巴佬,滚远点!”
金碧辉煌门口的一个保安注意到了陈铮,挥舞着手里的橡胶棍,像赶苍蝇一样冲他吼道。
陈铮没有动。
他依然死死盯着那扇旋转门,首到林霞和那个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小子,没听见啊?”
保安不耐烦了,走过来推了陈铮一把。
陈铮被推得退后两步,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有些木讷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阴冷得吓人。
保安被这眼神盯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骂骂咧咧道:“神经病吧……”陈铮转身走了。
他没有回烧烤摊拿行李,也没有去找那个顺风旅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江海市的街头,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他在一个立交桥下停了下来。
桥洞里睡着几个流浪汉,地上铺着发霉的被褥。
陈铮找了个干燥点的角落,靠墙坐下。
他从兜里掏出那包从老家带来的、只剩下三根的劣质香烟“红梅”。
颤抖着手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进肺里。
辛辣的烟雾呛得他眼泪首流。
他想起林霞背上的淤青,想起她强颜欢笑的脸,想起那个男人肥腻的手。
“我要留下来。”
陈铮对着大雨,低声说道。
声音很轻,却被雨声撞碎在水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从兜里掏出那两百块钱,那是林霞的卖笑钱。
他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张明天下午回程的火车票——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回去复读。
“去他妈的后路。”
陈铮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扭曲,有些癫狂。
他把那张火车票撕了个粉碎,手一扬,白色的纸屑瞬间被风雨卷走,落进了臭水沟里。
然后,他把那两百块钱小心翼翼地叠好,贴身放进内衣口袋里。
这钱是脏的。
但他要用这脏钱,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站到那个“金碧辉煌”的顶层去。
这一年,陈铮十九岁。
在江海市的一场暴雨中,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少年死了。
一个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尊严可以把命豁出去的俗世狂徒,活了。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冲刷掉这世间所有的污垢,又仿佛要掩盖即将发生的一切罪恶。
陈铮闭上眼,在刺耳的雷声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