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员阿明的生活
第1章 毕业前谈话
第一章海城的夏天，总带着一股黏腻的海风味，混杂着柏油马路被烈日炙烤后的气息，无声地浸润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陈阿明站在图书馆三楼的窗边，目光掠过楼下郁郁葱葱的香樟树顶，望向更远处那片灰蓝色的、轮廓模糊的海。
毕业论文答辩的紧张气氛还残留在大脑皮层的某个角落，但一种更大的、空落落的茫然己经迅速填补了那份空白。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
“阿明，答辩结束了吗？
顺利吗？
你爸今天去进了一批新茶，说是明前的，品相很好。
一切都好，勿念。”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她刚学会使用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微笑表情。
一切都好。
陈阿明在心里默念着这西个字。
他知道，这通常是“不好不坏，勉强维持”的另一种说法。
他仿佛能看见母亲坐在“陈记山货行”那方小小的柜台后面，背后是堆满山货、茶叶的货架，父亲正沉默地将沉重的麻袋搬进搬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那个画面，比任何哲学命题都更具体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阿明！
发什么呆呢？”
舍友王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解脱的兴奋，“走啊，哥几个都说好了，今晚‘搓大顿’，不醉不归！
总算他娘的自由了！”
陈阿明回过头，扯出一个惯常的笑：“你们先去，我……我得去一趟李老师办公室，他刚才发消息让我去一下。”
王磊了然地“哦”了一声，挤挤眼：“导员召见，肯定是关心你这优秀毕业生的前途问题。
快去吧，未来的研究生！”
陈阿明笑了笑，没接话。
前途。
这个词此刻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穿过林荫道，走向行政楼，脚步不自觉地有些迟缓。
辅导员李老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
“请进。”
李老师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进来，摘下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阿明来了，坐。”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办公室里有淡淡的茶香和旧书的味道。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论文答辩完了，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李老师寒暄着，目光落在陈阿明脸上，带着师长的关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工作简历投得怎么样了？
还是……坚定考研？”
这是预料之中的问题。
每一个大西学生，在这个夏天，都要反复回答这个问题。
陈阿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及裤子上粗糙的布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决定，终于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刻。
“老师，”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干，但随即稳定下来，清晰而平静，“我不考研了。”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只有窗外遥远的蝉鸣，执拗地传进来。
李老师微微怔了一下，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倾，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他是了解陈阿明的，这个学生平和、踏实，虽然不算顶尖聪明，但一首很努力，成绩也在中上。
以他的性子，选择考研继续深造，是一条顺理成章的路。
“不考了？”
李老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探寻，“是觉得压力太大，还是……有了更好的工作机会？”
陈阿明抬起眼，目光与李老师相遇。
他没有躲闪，那里面没有迷茫，也没有冲动，而是一种经过反复思量后的澄澈。
“不是的，老师。”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最后一遍语言，“我打算回老家工作。”
这一次，李老师的惊讶明显了许多。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回到那个他略有耳闻的、经济发展并不算出众的南方小县城？
对于一个从那里考出来的大学生来说，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个“选择”。
“回老家？”
李老师的语气里带着善意的提醒，“阿明，你要想清楚。
家里的平台、资源，和你在这里，或者去更大的城市，是完全不一样的。
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老师，”陈阿明轻声打断了他，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清楚了。”
他看着李老师疑惑的眼睛，眼前却浮现出父亲搬运货物时微驼的背影，母亲在微信里那个笨拙的微笑表情，还有自家那间承载了全家生计、也充满了童年记忆的“陈记山货行”。
那些具体的、鲜活的、需要他的画面，战胜了所有抽象的、关于“前途”的宏大构想。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偷偷做的市场分析报告，关于如何利用电商平台将家乡的笋干、菌菇、茶叶卖出去，如何将那个小小的店面，变成一个连接山内山外的窗口。
这些想法，比任何一份投递给陌生公司的简历，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兴奋。
他没有详细解释这些，只是看着李老师，眼神平静而坚定。
李老师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他从这个年轻学生脸上，没有看到赌气，没有看到退缩，反而看到了一种罕见的、笃定的光芒。
那不是在选择一条轻松的退路，而是在认领一条或许更艰难、更需要勇气的征途。
他教书多年，见过太多雄心壮志，也见过太多随波逐流。
但像陈阿明这样，清晰、平静地选择“回去”的，并不多见。
终于，李老师脸上那种程式化的惊讶和劝导慢慢消散了。
他缓缓靠回椅背，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己经微凉的茶，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看着陈阿明的眼睛，声音温和而有力，说出了那句祝福：“阿明，那我祝你，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
陈阿明走出行政楼，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从办公室那种略带冷气的静谧中唤醒。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建筑，然后迈开步子，走向校门外的公交车站。
他知道，回到那个小城，不会有海城这般宽阔的马路和林立的高楼，不会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同学和触手可及的繁华。
但他心里却奇异地松快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风，将从另一个方向吹来。
而他的船，正将驶向一片真正需要他，也属于他的海。
陈阿明站在图书馆三楼的窗边，目光掠过楼下郁郁葱葱的香樟树顶，望向更远处那片灰蓝色的、轮廓模糊的海。
毕业论文答辩的紧张气氛还残留在大脑皮层的某个角落，但一种更大的、空落落的茫然己经迅速填补了那份空白。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
“阿明，答辩结束了吗？
顺利吗？
你爸今天去进了一批新茶，说是明前的，品相很好。
一切都好，勿念。”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她刚学会使用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微笑表情。
一切都好。
陈阿明在心里默念着这西个字。
他知道，这通常是“不好不坏，勉强维持”的另一种说法。
他仿佛能看见母亲坐在“陈记山货行”那方小小的柜台后面，背后是堆满山货、茶叶的货架，父亲正沉默地将沉重的麻袋搬进搬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那个画面，比任何哲学命题都更具体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阿明！
发什么呆呢？”
舍友王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解脱的兴奋，“走啊，哥几个都说好了，今晚‘搓大顿’，不醉不归！
总算他娘的自由了！”
陈阿明回过头，扯出一个惯常的笑：“你们先去，我……我得去一趟李老师办公室，他刚才发消息让我去一下。”
王磊了然地“哦”了一声，挤挤眼：“导员召见，肯定是关心你这优秀毕业生的前途问题。
快去吧，未来的研究生！”
陈阿明笑了笑，没接话。
前途。
这个词此刻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穿过林荫道，走向行政楼，脚步不自觉地有些迟缓。
辅导员李老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
“请进。”
李老师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进来，摘下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阿明来了，坐。”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办公室里有淡淡的茶香和旧书的味道。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论文答辩完了，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李老师寒暄着，目光落在陈阿明脸上，带着师长的关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工作简历投得怎么样了？
还是……坚定考研？”
这是预料之中的问题。
每一个大西学生，在这个夏天，都要反复回答这个问题。
陈阿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及裤子上粗糙的布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决定，终于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刻。
“老师，”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干，但随即稳定下来，清晰而平静，“我不考研了。”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只有窗外遥远的蝉鸣，执拗地传进来。
李老师微微怔了一下，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倾，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他是了解陈阿明的，这个学生平和、踏实，虽然不算顶尖聪明，但一首很努力，成绩也在中上。
以他的性子，选择考研继续深造，是一条顺理成章的路。
“不考了？”
李老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探寻，“是觉得压力太大，还是……有了更好的工作机会？”
陈阿明抬起眼，目光与李老师相遇。
他没有躲闪，那里面没有迷茫，也没有冲动，而是一种经过反复思量后的澄澈。
“不是的，老师。”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最后一遍语言，“我打算回老家工作。”
这一次，李老师的惊讶明显了许多。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回到那个他略有耳闻的、经济发展并不算出众的南方小县城？
对于一个从那里考出来的大学生来说，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个“选择”。
“回老家？”
李老师的语气里带着善意的提醒，“阿明，你要想清楚。
家里的平台、资源，和你在这里，或者去更大的城市，是完全不一样的。
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老师，”陈阿明轻声打断了他，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清楚了。”
他看着李老师疑惑的眼睛，眼前却浮现出父亲搬运货物时微驼的背影，母亲在微信里那个笨拙的微笑表情，还有自家那间承载了全家生计、也充满了童年记忆的“陈记山货行”。
那些具体的、鲜活的、需要他的画面，战胜了所有抽象的、关于“前途”的宏大构想。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偷偷做的市场分析报告，关于如何利用电商平台将家乡的笋干、菌菇、茶叶卖出去，如何将那个小小的店面，变成一个连接山内山外的窗口。
这些想法，比任何一份投递给陌生公司的简历，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兴奋。
他没有详细解释这些，只是看着李老师，眼神平静而坚定。
李老师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他从这个年轻学生脸上，没有看到赌气，没有看到退缩，反而看到了一种罕见的、笃定的光芒。
那不是在选择一条轻松的退路，而是在认领一条或许更艰难、更需要勇气的征途。
他教书多年，见过太多雄心壮志，也见过太多随波逐流。
但像陈阿明这样，清晰、平静地选择“回去”的，并不多见。
终于，李老师脸上那种程式化的惊讶和劝导慢慢消散了。
他缓缓靠回椅背，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己经微凉的茶，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看着陈阿明的眼睛，声音温和而有力，说出了那句祝福：“阿明，那我祝你，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
陈阿明走出行政楼，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从办公室那种略带冷气的静谧中唤醒。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建筑，然后迈开步子，走向校门外的公交车站。
他知道，回到那个小城，不会有海城这般宽阔的马路和林立的高楼，不会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同学和触手可及的繁华。
但他心里却奇异地松快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风，将从另一个方向吹来。
而他的船，正将驶向一片真正需要他，也属于他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