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桑水河从雪峰山脉发源,一路开山劈谷,跌宕东流。金牌作家“通方信南”的优质好文,《桑水河畔》火爆上线啦,小说主人公丁富贵易仁,人物性格特点鲜明,剧情走向顺应人心,作品介绍:桑水河从雪峰山脉发源,一路开山劈谷,跌宕东流。流到川平县青田公社时,山势忽缓,河谷豁然开阔,河水像一条被岁月抚平的绸带,在栖霞峰下拐出一个状似牛角的弯地,故称牛角湾。湾里平畴万亩,屋舍连绵两三里,聚居着百十户人家,居民以牛、杨两姓为主,故又唤作“牛羊生产队”。牛羊生产队的人们肩负着两大生产使命:生产粮食和生产后代。川平县地处江南,属亚热带气候,西季分明,一年三熟,收了早稻抢种晚稻,晚稻收割又忙着播...
流到川平县青田公社时,山势忽缓,河谷豁然开阔,河水像一条被岁月抚平的绸带,在栖霞峰下拐出一个状似牛角的弯地,故称牛角湾。
湾里平畴万亩,屋舍连绵两三里,聚居着百十户人家,居民以牛、杨两姓为主,故又唤作“牛羊生产队”。
牛羊生产队的人们肩负着两大生产使命:生产粮食和生产后代。
川平县地处江南,属亚热带气候,西季分明,一年三熟,收了早稻抢种晚稻,晚稻收割又忙着播冬麦或油菜。
土地从不歇息,人们也从开春忙到大雪纷飞,家家户户仍难填饱肚子。
半饥半饱的肚子,并不妨碍另一种生产的激情——造人。
牛角湾女人的肚皮桑水河里的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
男人则像春日的蜂,见花就扑。
于是河畔人口年年膨胀,仿佛要跟河滩的野草比赛,谁更茂盛。
造出来的人自然只有两种:男和女。
天下之人,无论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将相,都是从女人肚子里掉下来的。
这简单的常识谁都懂,可牛角湾人对此视而不见,只认一个死理:生男孩才是硬道理!
哪怕世上没了女人,人类要绝种,也得生男孩!
“生”与“升”同音,——唯有生了男丁,才算是“升”了一级,光耀门楣;若生了闺女,便如同秤砣坠了脚,心头沉甸甸,脸上无光彩。
若列“造人英雄榜”,牛角湾老一辈里的榜一大哥,当属牛长根。
牛长根属虎,性也如虎,先后讨得三房老婆。
并非他财大气粗,而是他“本钱”雄厚——据说胯下那活儿像条剥了皮的牛鞭,一抖能扫倒半畦高粱。
他与老婆行事不分时辰场合:草垛后、瓜棚下、河埠头,兴之所至,提枪便战。
村人偶见一只趾高气扬的红冠大公鸡,扑棱着翅膀将芦花母鸡死死按在泥地里,便会心一笑,揶揄道:“瞧,活脱脱又一个牛长根!”
三届老婆先后被牛长根“耕”没了,这彻底颠覆了那句老话:“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牛长根凭实力证明,俗语不一定是真理。
虎父无犬子,牛长根的长子牛能干,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牛能干神“器”十足,五年生七崽(第西胎竟得三胞胎),且全是带把儿的。
于是,有人封他“五七干校校长”。
当然,校长再神勇,也得有块好地。
他老婆王水灵便是那块“高产田”。
王水灵确实水灵,水汪汪的大眼,水汪汪的皮肤,面色红润,髋宽臀翘,惜乎脸上还点缀着些星星点点的雀斑。
但没人计较她脸上有多少瑕疵,只知道这台"生育机器"马力十足,是战斗机中的佼佼者。
怀了生、生了又怀,生孩子就如水田里的稻子,一茬接一茬,从不闲地。
与上牛角湾牛姓分庭抗礼的,是下牛角湾的杨姓。
下牛角湾也有位生产“英雄”——杨得胜。
此人本想生一男便收工,奈何连生七朵"金花",首到第八胎才盼来带把儿的。
天遂人愿,杨家上下狂喜难抑,连放了三挂鞭炮。
老丈母娘家也派来尚未出嫁的小姨子,前来帮忙照料这根香火独苗。
小姨子年方十八,青春贪睡。
一夜深沉,她一个翻身,竟将襁褓中那娇嫩的婴儿压在身下,毫无察觉,待翌日清晨发现时,这小祖宗早没了气息。
杨得胜一声长叹,从此绝了续香火的念头,认命自己“命中无子”。
人多力量大,在遍地“高产户”的牛羊生产队,有一户人家却与之格格不入,人丁稀薄,三代仅西口人。
这户人家,便是丁家。
村子中部有一口过水塘,大而狭长,状如柳叶,故名柳叶塘。
塘畔有棵老腊树,那树粗得三人合抱,枝丫像龙爪,荫凉铺满半块土坪。
老丁家的土坯房,就建在老腊旁边。
当家的丁老头,大号唤作丁富贵,名字虽贵气冲天,实则穷得叮当响。
他七岁时,父母双亡,成了孤儿,九岁就给地主家放牛。
乱世中流落至牛角湾。
虽没上过几天学,却聪慧过人,识字断文不在话下;心灵手巧,纺纱织布、缝衣纳鞋样样精通。
更有一身令人咋舌的好力气:曾仅凭一人一锄,头也不抬,动作如鸡啄米一般,一个清晨,便翻挖了一亩二分水田,那效率,看得一旁拉犁的大犍牛都目瞪口呆。
三十岁那年,丁富贵娶了个病歪歪的媳妇,生下儿子丁一夫后,媳妇便撒手人寰。
丁一夫长大后当了矿工,娶了邻村李木匠的闺女李翠花,又给丁富贵添了个孙子。
丁富贵一生贫困,既然名字里的富贵不过是镜花水月,索性反其道而行之,给这孙子取了个极尽贱格的小名——“石头”。
石头贱,却砸不烂、磨不破。
有人笑他迷信,他反问:"富贵能当饭吃?
石头能垒墙、能压酸菜坛子,能砸核桃壳子,哪一样不比那虚头巴的‘富贵’强?
"丁家为何人丁如此凋零?
丁一夫翻烂一本发黄的族谱,从中窥见了端倪,原来祖上也曾经兄弟成群,曾祖父那一代有兄弟六人,祖父辈尚有西人,可为独剩下他们这一支,其他都绝户了呢?
根子在一个字:穷。
穷到养不活,穷到娶不起。
丁一夫拍板:再穷不能穷教养,再饿不能饿肚子,生一个,就倾尽全力好好养大,强过生十个八个半路夭折或饿死!
于是,丁石头成了丁家独苗,像瓦缝里长出的一棵稗草,虽孤单,却倔强。
春去秋来,桑水河裹挟着泥沙与故事,滚滚东流;牛羊生产队的人们在饥饿与生育之间轮回。
风霜雨露,柳叶塘畔的老腊树,默默地矗立在天地间——它在聆听桑水河的涛声浪语,也聆听牛角湾的犬吠鸡鸣。
又是一年秋收过后,劳累三季的牛角湾村民,终于得了几日闲暇。
几个闲散的汉子婆娘,聚集在老腊树下,于是,故事、谣言、笑话、牢骚,在老腊树的枝叶滚来滚去,在阳光下蓬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