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天机算师

第1章 算法的背叛

陈舟:天机算师 拾光罐主 2025-12-02 16:35:39 都市小说
会议室的冷气像无形的冰窖,丝丝凉意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送风口持续不断的 “嘶嘶” 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织成一张冰冷的网。

陈舟坐着没动,昂贵的黑色皮质座椅仿佛长出了寒铁锁链,将他的脊背牢牢钉在椅背,唯有双眼像两簇烧得发颤的火焰,死死黏在前方的投影幕布上 —— 那上面每一页 PPT 的版式设计、每一组数据模型的推演逻辑、每一个加粗的结论性字符,都曾在他指尖的键盘下流淌,浸透着三个通宵的灯火、三十多罐冰美式的苦涩,还有心脏被公式熬得发皱的疲惫。

幕布旁的光柱里,站着的却不是他。

是李奥(Leo)。

那个只会把 PPT 做得花里胡哨,连基础数据清洗都能把 “环比” 算成 “同比”,却擅长捧着咖啡跟在领导身后转的李奥。

此刻他正抬手推了推金边眼镜,声音刻意拔高,带着模仿高层的激昂:“基于我们团队最新构建的‘鹰眼’动态风险评估模型,我断言,‘秃鹫基金’的异动绝非机遇,而是伪装的陷阱!

这波动背后藏着系统性风险,建议立刻清仓规避!”

他说 “我们团队” 时拍了拍胸脯,说 “鹰眼模型” 时特意顿了顿,手臂挥舞的弧度像是对着镜子练过百遍,尾音里的得意要溢出来,活像偷穿了父亲西装的孩子,急于向全世界炫耀口袋里的糖。

陈舟放在桌下的拳头悄悄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连骨节凸起的弧度都透着狠劲。

“鹰眼”?

他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的冷笑 —— 这个项目从立项那天起,他给它取的名字是 “磐石”,要的是稳如磐石、洞穿表象的底气。

可现在,连名字都被偷得如此急功近利,像把温润的和田玉换成了镶满廉价水钻的玻璃,晃得人眼疼。

主位上的分管总监王海,肥硕的身躯把定制深灰西装撑得发亮,脸上的笑容堆得能溢出来,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仿佛能夹住飞过的苍蝇。

“非常好!”

他拖长语调,目光像探照灯扫过全场,精准地绕开角落里的陈舟,落在李奥身上,“李奥的分析够深、视角够独,数据扎实!

分析师团队的 VP 位空了这么久,是时候有人顶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陈舟心上:“我提议,由李奥任副总监,各位没意见吧?”

短暂的凝滞后,稀稀拉拉的掌声从王海的心腹那里响起,像投入水面的石子,迅速扩散成热烈却虚伪的轰鸣。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模式化的笑,朝着李奥点头,那些 “恭喜” 廉价得像超市临期的面包,咬一口全是敷衍的渣。

只有陈舟。

他像被遗忘在时光缝隙里的石像,周身裹着一层无形的冰壳,与周遭的热闹隔成两个世界。

血液 “轰” 地冲上头顶,耳膜里炸开尖锐的嗡鸣,像防空警报拉响,把所有声音都隔在外面。

VP 的位置。

一周前王海还拍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 “信任”:“陈舟,‘磐石’是你一手扛的,只要预警成功,VP 非你莫属!

我老王保证!”

为了这句保证,他把自己活成了机器。

吃睡都在十平米的分析室,屏幕冷光成了唯一的昼夜,外卖盒在桌角堆成小山。

他甚至忘了女儿朵朵的幼儿园家长会,妻子林薇在电话里哭着吼:“陈舟!

这个家你还要不要?

朵朵问了十遍‘爸爸什么时候来’,你眼里只有破数据!”

他当时压着沙哑的嗓子哄:“宝宝再忍忍,等我当 VP,薪水翻倍,咱们换带阳台的大房子,给朵朵报最好的钢琴班……”可现在,所有承诺都成了耳光,狠狠抽在脸上,滚烫的疼里裹着刺骨的屈辱。

陈舟猛地站起来!

实木椅子腿蹭过大理石地面,“刺啦 ——” 一声尖锐的响,像剪刀剪断了会议室的虚伪。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砸过来 —— 有惊讶,有错愕,更多是看好戏的玩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连骨头缝都疼。

王海的笑容瞬间冻结,垮成冰面:“陈舟!

你想干什么?

坐下!”

“王总。”

陈舟的声音像砂纸磨过声带,每个字都要从喉咙里挤,“‘鹰眼’从创意、数据采集清洗,到模型构建迭代,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盯着王海的眼睛,想找出一丝愧疚,却只看到浑浊的冷漠。

“李奥,” 他转向光柱里的人,语气冷得像冰,“昨天傍晚我交报告前,他连项目代码库在哪个服务器都不知道。

他的‘功劳’,不过是把我熬夜写的报告,改成艺术字标题、亮蓝色折线图。”

空气彻底凝固,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奥的得意僵在脸上,一丝心虚闪过,随即换上委屈的表情,摊开手对着众人:“陈舟,我知道你付出多,但不能因为没晋升就抹杀团队啊!

王总一首说要集体作战……团队?”

陈舟打断他,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笑声里满是悲凉,“在这个项目上,我一个人就是团队!

他所谓的‘支持’,不过是每天来问句‘进度怎么样’,再把我的数据拿去给领导邀功。”

王海的脸彻底沉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天。

他肥厚的手指砸在桌上,“咚咚” 的闷响震得人心慌:“陈舟!

注意态度!

这里是恒通资本,不是撒泼的菜市场!

我们讲集体荣誉感!”

“项目是你主导的,但李奥的总结能力、汇报技巧就不是价值吗?”

他声音拔高,像宣讲真理,“合格的 VP 要领导力、凝聚力!

你只会埋头干活,不懂抬头看路,再强也走不远!

明白吗?!”

冠冕堂皇的话像石头砸下来,陈舟头晕目眩。

他终于懂了 —— 自己在王海眼里,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榨干价值就可以扔掉。

他的才华、熬夜的苦,在人情世故这套 “算法” 面前,渺小得可笑。

疲惫和虚无像潮水淹没了他。

他缓缓摇头,目光从王海扭曲的脸,扫到李奥虚伪的笑,再到众人躲闪的眼:“王总,我不明白。

我只知道,我的东西被偷了,在这间坐满‘精英’的会议室里,光明正大地偷了。”

他转身推开沉重的会议室门,门轴 “吱呀” 一声,像在叹息。

门外开放式办公区的员工纷纷抬头,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有人悄悄摸出手机,指尖飞快滑动 —— 他知道,下一秒这里的事就会传遍公司。

身后传来王海撕破脸皮的咆哮,隔着门缝钻进来:“给脸不要脸!

让他滚!

通知安保盯着他收拾东西!

今天就办离职!”

走出恒通大厦的玻璃幕墙,午后三点的阳光刺得眼睛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陈舟抬手挡着,指缝漏下的光斑晃得人晕。

街道上车水马龙,鸣笛、叫卖、笑声织成鲜活的网,可他像被隔在玻璃外的游魂,脚下的路软得像棉花,每一步都要陷进去。

口袋里的手机固执地震,屏幕上 “林薇” 两个字跳着,旁边是朵朵画的小太阳头像。

他盯着接听键,指尖悬了很久,最终调成静音。

他没法说 —— 说自己没升职还丢了工作,说大房子钢琴班成了泡影,说自己像傻子一样被信任的人坑得一无所有。

不知不觉走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消毒水味混着绝望的气息扑过来,拉回他的恍惚。

今天是周末,该看爷爷了。

也好,至少这里有个需要他、不嘲笑他的角落。

他去收费处续了住院费,工作人员递收据时说:“老人家恢复不错,就是得有人陪说话。”

他把收据小心放进钱包,像握住一点微光。

电梯上八楼,走廊静得只剩护士站的轻响。

爷爷的病房在尽头,双人间里阳光洒在地板上,暖得像糖。

爷爷正睡着,呼吸均匀,脸色比前几天红,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做了好梦。

陈舟轻手轻脚坐在窗边,一首绷着的身体终于垮下来。

疲惫和屈辱决了堤,他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忍不住发抖,压抑的呜咽从指缝漏出来,又被硬生生咽回去 —— 怕吵醒爷爷。

凭什么?

他在心里问了一遍又一遍。

模型误差率远低于行业标准,数据扒了 “秃鹫基金” 五年的公开信息,连海外隐性交易都没漏,论证逻辑连风控专家都挑不出错。

为什么脚踏实地的人,要被钻营取巧的人踩在脚下?

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公平?

“你的算法…… 从根子上…… 就错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像轻烟飘过来,苍老得像随时会断。

陈舟猛地抬头,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说话的是爷爷邻床的老人,姓韩,病得很重,总在昏睡,也没见过家人。

他瘦得脱了相,骨头支着松弛的皮肤,像干枯的树枝,蓝白病号服空荡荡的,整个人像风中要灭的烛。

可此刻,老人的眼睛里透着异样的光,穿透浑浊,能洞穿虚妄。

陈舟环顾西周,确认只有他们俩,迟疑地开口:“您…… 在跟我说话?”

老人艰难地扯了扯干裂的嘴角,笑纹里满是沧桑:“你的模型…… 叫‘磐石’…… 是吧?”

陈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根基就偏了。”

老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你只算了明面上的数据…… 屏幕上的数字…… 忘了最关键的变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舟脸上,“人心。”

这两个字像惊雷炸在陈舟脑子里!

他的呼吸瞬间停了,血液仿佛凝固。

“‘秃鹫基金’放的数据…… 是故意的饵……” 老人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像手术刀,剖开他的逻辑堡垒,“钓你这样的聪明鱼。

你以为发现了陷阱…… 其实你才是第一个掉进去的。

你的报告结论…… 正好成了他们要的‘市场恐慌’催化剂……”轰 ——!

陈舟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先冲上头顶,又瞬间冻住!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屠龙的勇士,却没想到,所谓的 “龙” 是别人画的靶子,他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敌人的棋子!

王海和李奥说不定早就知情,看着他像小丑一样表演,再摘走他的果实!

冷汗浸透了后背,一阵发冷。

他盯着老人,声音变了调:“您怎么知道这些?

您到底是谁?!”

“我…… 不知道。”

老人摇头,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只是……‘看’到了。”

“看到?”

陈舟听不懂。

“万事万物…… 都在运算…… 宇宙…… 社会…… 人生……” 老人的眼神飘向远方,像在看凡人碰不到的维度,“人心的贪婪…… 嫉妒…… 恐惧…… 背叛…… 是最稳定…… 也最容易预测的变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你引以为傲的模型公式…… 在天地算法面前…… 不过是沙滩涂鸦…… 幼稚…… 可笑……真正的算法…… 写在风里…… 水里…… 星辰运转里…… 写在人的生老病死…… 喜怒哀乐里……”陈舟彻底懵了。

玄学?

胡言乱语?

可老人连 “磐石” 这个最初的名字都知道,怎么会是巧合?

“孩子……” 老人突然攒起力气,枯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冰凉的指尖像铁钳,攥住陈舟的手腕。

他另一只手在枕头下摸索,掏出个旧黑色金属 U 盘,塞进陈舟手心 ——U 盘还带着他身体最后的温度。

“别信…… 屏幕上的数字……” 老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要把意念灌进去,“去信…… 风里的数字…… 去听…… 天地运算的声音……”他用尽最后力气,胸口像破风箱:“记住…… 凤凰尾…… 跌破发行价…… 买进…… 全部…… 押上……”话音落,老人的手骤然松了,手臂垂下去。

他的头歪向一边,眼睛里的光彻底灭了,只剩空洞的灰。

“嘀 ————”心电监护仪的长鸣刺破空气,屏幕上的波形拉成笔首的白线。

护士和医生涌进来,喊着 “准备除颤仪肾上腺素 1mg”,病房瞬间乱成一团。

陈舟被挤到墙角,像个局外人。

他低头看着手心的 U 盘,金属外壳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小篆 ——“天机”。

耳边是抢救的嘈杂,爷爷被吵醒的咳嗽,可这一切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脑海里,只有老人临终的目光,和那句像魔咒的话,反复回响:“记住…… 凤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