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暮春的桐花落得急,像谁揉碎了半筐雪,飘进周家破院的瓦缝里。小说叫做《寒砚记》,是作者初榴的小说,主角为周砚韩愈。本书精彩片段:暮春的桐花落得急,像谁揉碎了半筐雪,飘进周家破院的瓦缝里。周砚蹲在灶前,指尖捏着根松枝,火舌舔着灶膛,把他的影投在土墙上,晃得像株被风刮歪的狗尾巴草。"阿砚!"里屋的咳嗽声撞出来,带着痰盂的咕嘟响,"把你爹的旧书箱搬出来——王掌柜来收租了。"周砚的手一哆嗦,松枝"啪"地掉进灶里,火星子溅得老高。他慌忙扒拉灶灰,抬头时鼻尖沾了层黑灰,像只偷喝了墨的小耗子。墙角那只缺了右腿的榆木箱敞着口,父亲的旧书摊...
周砚蹲在灶前,指尖捏着根松枝,火舌舔着灶膛,把他的影投在土墙上,晃得像株被风刮歪的狗尾巴草。
"阿砚!
"里屋的咳嗽声撞出来,带着痰盂的咕嘟响,"把你爹的旧书箱搬出来——王掌柜来收租了。
"周砚的手一哆嗦,松枝"啪"地掉进灶里,火星子溅得老高。
他慌忙扒拉灶灰,抬头时鼻尖沾了层黑灰,像只偷喝了墨的小耗子。
墙角那只缺了右腿的榆木箱敞着口,父亲的旧书摊了一地:《论语》的封皮被踩出鞋印,《孟子》少了最后三页,最上面的《昌黎先生集》摊开着,页边沾着半块干了的粥渍——那是他前日偷翻时,不小心碰翻了母亲的药碗。
院外的骡车轱辘声碾过青石板,王掌柜的折扇"唰"地展开,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穿件藏青缎子褂,靴底沾着新泥,站在院门口先嗅了嗅:"哟,周娘子今儿煮了槐花香?
就是这院里的桐花,落得跟哭似的。
"母亲扶着门框出来,鬓边的银簪歪了,脸色白得像晒了三天的纸:"王老爷,再宽限三日吧,阿砚他爹上月去县学送书,回来就发热......""宽限?
"王掌柜把折扇往肩上一搭,斜眼扫过地上的书,"上月你说宽限,这月又说宽限。
周秀才的文章酸得能泡酸菜,连童生试都过不了,你家这日子,还指望他翻身?
"周砚的血往头上涌。
他想起三天前父亲咽气时的样子:手攥着他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喉管里滚出含混的话:"阿砚,爹的那些书......是给你留的......字是人的骨......""慢着!
"他冲过去,挡在书箱前。
瘦弱的肩膀绷得像根晒焦的芦苇,却把王掌柜的路堵得死死的,"书不卖。
"王掌柜的脸沉下来,折扇"啪"地收回去,敲在掌心里:"小崽子懂什么?
你家欠了三个月租,连人带房都得押给官府——这些破书,三文钱一斤卖给纸铺,算便宜你家了。
"他说着,抬脚就往书堆里踩。
周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扑过去拽他的衣角:"别踩!
那是俺爹的心血!
""心血?
"王掌柜嗤笑一声,踹开他的手,"你爹的心血能当饭吃?
能抵租?
"地上的《昌黎先生集》被踩得卷了边,周砚看见页边那行父亲写的批注:"此句写民生之苦,当掷地有声"——墨色己经晕开,像滴干了的血。
他突然想起父亲教他认字的日子:冬天的炕头,父亲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一笔一画写"人"字:"阿砚,人要站得首,字也要写得首。
""俺不卖!
"周砚吼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从地上捡起一本破书,紧紧抱在怀里,书页扎得胸口发疼,"俺去挣租子!
俺去磨豆腐、去扛货,俺不给恁撕书!
"王掌柜盯着他怀里的书,像看只护食的小狗:"磨豆腐?
你娘病得下不了床,你自个能吃饱不?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日辰时来纸铺,晚一步,连你家房梁都得拆下来抵租。
"骡车的轱辘声渐渐远了。
母亲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捂着脸哭。
周砚蹲在书堆里,把散落的书页一张张捡起来。
指尖沾了泥,蹭在《论语》的封皮上,像替父亲擦去脸上的灰。
他抱着书回到屋里,找出块破布,把书一本本包好,塞进床底的瓮里。
窗外的桐花还在落,飘进屋里,落在他的书桌上——那是块用旧门板钉的桌子,上面摆着半截炭笔,还有他偷偷写在废纸上的字:"我要读书,要替爹争口气。
"夜渐渐深了。
周砚躺在土炕上,听着母亲的咳嗽声,摸出枕头底下藏着的一张纸——那是他从撕毁的书堆里抢出来的,父亲写的《寒门赋》残页。
他用炭笔在墙上描着上面的字:"寒士之骨,在书不在田;寒士之志,在心不在命。
"墙上的炭痕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周砚望着那些字,忽然觉得,父亲的遗书没有丢——它们在他的手里,在他的心里,像颗埋在泥土里的种子,等着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