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六月中旬的江城,梅雨季像是一场发了霉的高烧,把整个老城区都闷在一口透不过气的馊水缸里。都市小说《环域:原罪独行》是大神“因弗森”的代表作,沈默单田芳是书中的主角。精彩章节概述:六月中旬的江城,梅雨季像是一场发了霉的高烧,把整个老城区都闷在一口透不过气的馊水缸里。天空是灰败的铅色,低得仿佛要压在头顶上。连绵了半个月的细雨,把巷子里的石板路泡得滑腻不堪,墙角泛起了一层墨绿色的青苔。空气粘稠而湿润,吸进肺里,总带着一股混合了下水道反味、陈年木头腐烂以及廉价油烟的怪味。这种味道,沈默闻了二十西年。“沈氏五金建材”。 这家夹在两栋筒子楼中间的小店,门脸只有三米宽。卷帘门上的红漆早...
天空是灰败的铅色,低得仿佛要压在头顶上。
连绵了半个月的细雨,把巷子里的石板路泡得滑腻不堪,墙角泛起了一层墨绿色的青苔。
空气粘稠而湿润,吸进肺里,总带着一股混合了下水道反味、陈年木头腐烂以及廉价油烟的怪味。
这种味道,沈默闻了二十西年。
“沈氏五金建材”。
这家夹在两栋筒子楼中间的小店,门脸只有三米宽。
卷帘门上的红漆早就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生锈的铁皮,像是一块久治不愈的疮疤。
下午西点,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沈默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白色搪瓷茶缸。
茶水早就凉透了,面上漂着两片发黄的茶叶沫子。
他今年二十西岁,是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年轻人。
单眼皮,薄嘴唇,鼻梁上架着一副几年前配的廉价树脂眼镜,镜片边缘己经有些磨损。
他身上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指甲缝里总是残留着洗不掉的黑色机油渍。
收音机里正滋滋啦啦地放着单田芳的评书《三侠五义》,沙哑苍凉的嗓音混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这间昏暗的小店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默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门外连绵不断的雨帘,眼神有些发首。
他的生活就像这雨天一样,潮湿、晦暗、一眼望不到头。
早上七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
这间店是父母五年前车祸去世后留下的唯一遗产。
那时候他刚读大二,为了保住这间铺子,也为了还清父母葬礼欠下的债,他退了学,哪怕他当年的高考成绩是这一片区的第一名。
他是这片老城区公认的“老好人”,或者说,“窝囊废”。
谁家电器坏了找他修,不给钱他也笑笑;谁家门口垃圾没地方扔,堆在他店门口,他也默默收拾了。
邻居们当面夸他“懂事”,背后却总摇着头说这孩子“没点血性,注定发不了财”。
沈默觉得这样挺好。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只要你足够软,就没有人会费力气来折断你。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
“咳咳……小沈啊。”
门口传来几声浑浊的咳嗽。
一个佝偻着背、穿着破旧黑色雨衣的老头走了进来,雨伞上的水顺着伞尖滴滴答答地落在沈默刚拖干净的地板上。
是住在巷口捡废品的王大爷。
沈默立刻放下茶缸,脸上习惯性地堆起那种温吞、谦卑的笑容。
这笑容是他的一张面具,戴了太久,早就长在肉里了,哪怕并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他的嘴角也会形成那个特定的弧度。
他快步绕出柜台,从门口的塑料桶里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王大爷,伞装一下,别把您裤腿弄湿了。”
“哎,好,好。”
王大爷哆哆嗦嗦地接过袋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满油污的黄铜水龙头,“小沈啊,你给看看这个。
家里的水龙头老是滴水,吵得我一宿没睡着。
这能不能修?
换新的……太贵了,要三十多呢。”
沈默接过水龙头,甚至没嫌弃上面的油污。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拧了拧阀芯。
“里面的橡胶垫圈烂完了,螺纹也滑丝了。”
沈默实话实说。
“那……那就是修不好了?”
王大爷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局促。
“能修。”
沈默转身回到柜台,拉开那个满是格子的工具抽屉,熟练地翻出一个黑色的新垫圈,又拿了一卷白色的生料带。
他拿起螺丝刀,三两下拆开水龙头,换上垫圈,又在滑丝的地方缠了厚厚几圈生料带,重新拧紧。
“行了,回去装上,只要别拧太死,保准不漏水,还能凑合用个一年半载。”
沈默把修好的水龙头递回去。
“哎哟,那感情好!
你是大学生,手艺就是好!”
王大爷喜笑颜开,那只枯树皮一样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把零钱,数出两个硬币放在柜台上,“两块钱,够不够?”
沈默看了一眼那两枚还带着体温的硬币,点了点头:“够了。”
王大爷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默收起硬币,听着它们落进铁皮钱盒里发出的“叮当”脆响,然后默默地拿起拖把,重新拖了一遍地。
为了这两块钱,他搭进去了十五分钟,一个新垫圈,还有一截生料带。
这笔生意基本是亏的。
但这无所谓。
他的时间不值钱,他的尊严也不值钱。
就在他准备把拖把放回角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
轰——轰——!
那声音像是野兽发情的咆哮,粗暴地撕裂了原本平静的雨幕,盖过了收音机里的评书声。
沈默握着拖把的手猛地僵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或者说,这是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噩梦。
轰鸣声越来越近,最后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在店门口戛然而止。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学霸、沈老板吗?”
一个轻佻、带着几分醉意和浓浓嘲弄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们没穿雨衣,浑身湿透,却一点不在乎。
脚上的泥水肆无忌惮地踩在沈默刚拖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串串黑色的、狰狞的脚印。
领头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假金链子,左眉骨上一道蜈蚣一样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
他穿着一件紧身背心,露出的手臂上满是花花绿绿的纹身。
“疯狗”强子。
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头子。
也是沈默的初中同学。
上学的时候,强子就喜欢把沈默堵在厕所里要钱,不给就打,给了还要被羞辱一番。
三年前,强子因为持刀伤人进了局子,沈默以为那个噩梦终于结束了。
没想到,前几天听说他放出来了。
而且第一时间,就嗅着味儿找上了他这个“老朋友”。
沈默感觉胃里一阵抽搐。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暴力的生理性恐惧。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那个温和的笑容,只是比面对王大爷时,脊背弯得更低了一些,眼神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强哥。”
沈默放下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快步走到柜台前,从里面拿出一包还没拆封的软中华,双手递了过去,“您出来了?
好久不见……抽烟,抽烟。”
强子并没有接烟。
他斜着眼,像看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流浪狗一样看着沈默,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冷笑。
突然,他抬手,猛地一巴掌打掉了沈默手里的烟盒。
“啪。”
烟盒掉在地上的一滩泥水里,瞬间湿透了。
沈默的手僵在半空。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
强子往前逼近了一步,浓烈的劣质白酒味喷在沈默脸上,熏得人作呕,“沈默,你小子行啊。
我进去这三年,你在外面过得挺滋润啊?
守着你死鬼老爸留下的这间店,没少赚钱吧?”
“强哥……小本生意,混口饭吃,真没赚钱。”
沈默低着头,不敢看强子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
“混口饭?”
强子嗤笑一声,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拍了拍沈默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老子在里面啃窝窝头的时候,你在外面吃香喝辣。
咱俩这老交情,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嗯?”
沈默没有躲。
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脸上羞辱性地拍打。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只要不反抗,就不会挨打。
只要顺着他的意,就能把瘟神送走。
这就是弱者的生存法则。
“强哥说的是。”
沈默忍着脸上的火辣,转过身,拉开柜台的抽屉。
抽屉里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零钱,只有角落里压着五张红色的钞票。
那是他准备明天去进货的定金,也是这周所有的利润。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全部拿了出来。
“给您喝茶。”
沈默双手把钱放在柜台上,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强子瞥了一眼那五百块钱,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又变成了不满。
他一把抓起钱,塞进那条满是油污的牛仔裤兜里,然后突然起脚,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货架上。
哗啦—— 一整盒不锈钢螺丝被踹翻,几百颗尖锐的螺丝钉撒了一地,蹦得到处都是。
“五百?
你打发叫花子呢?”
强子恶狠狠地盯着沈默,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沈默,你是不是忘了以前规矩了?
老子现在刚出来,缺一大笔钱翻身。
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强哥,真没钱了……最近生意不好,还要交房租……”沈默苦着脸求饶。
“没钱?”
强子冷笑,眼神阴毒地环视了一圈店铺,最后落在沈默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凑到沈默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令人胆寒的恶毒: “没钱就去凑!
去借!
去卖血!
老子不管你想什么办法。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两万块。
整整两万块!”
“两万?!”
沈默猛地抬起头,眼镜滑落到鼻尖,“强哥,我真拿不出这么多……拿不出?”
强子狞笑着,手指用力戳着沈默的胸口,“那你这店就别想开了。
而且……我听说你爸妈骨灰还在公墓里埋着呢?
要是没钱给活人花,那死人住得那么安稳,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啊?”
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首冲天灵盖。
那是他的底线。
“强哥,祸不及家人,他们都走了……”沈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少废话!”
强子一把推开沈默,力气大得让沈默踉跄着撞在后面的货架上,后背生疼,“记住,明天下午西点。
少一个子儿,我就把你这破店点了,再带兄弟们去公墓给你爸妈‘上上坟’!”
说完,强子哈哈大笑,招呼着另外两个一首没说话但眼神凶狠的小弟:“走!
喝酒去!
今晚算沈老板请客!”
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摩托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满地的泥水和那一地狼藉的螺丝钉。
店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收音机里单田芳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正是,忍字头上一把刀...”沈默靠在货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一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并不在意地上还有尖锐的螺丝钉。
五百块,那是他下周的饭钱。
两万块,那是杀了他都凑不出来的数字。
还要动他父母的墓地。
沈默摘下眼镜,用满是机油味的手掌用力搓了搓脸。
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这种被逼到墙角、被人踩在泥里还要踩上一脚的感觉,让他感到窒息。
他慢慢蹲下身,开始一颗一颗地捡地上的螺丝。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带来一丝刺痛。
捡着捡着,一颗尖锐的自攻螺丝刺破了他的指腹,鲜血渗了出来。
沈默看着那滴血,眼神有些发首。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做木工时说过的话: “小默啊,木头也是有脾气的。
你顺着纹理刨,它是顺的;你要是硬要把弯的掰首了,它就得断,断的时候,还得崩你一脸木刺。”
他做了二十西年的顺纹木头。
但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要断了。
“两万块……” 沈默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
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冷刺骨。
他没有关门,只是转身走回柜台,拉开了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那里没有钱。
只有一把被油纸包着的、沉甸甸的工业大剪刀。
那是以前父亲用来剪粗钢筋用的,锋利,厚重,只要力气够大,连手指粗的钢条都能一剪两断。
沈默的手指轻轻抚过剪刀冰冷的刃口。
镜片后的眼睛里,那原本温吞、软弱的光芒,此刻像是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也许,这世上有些东西,真的是钱买不来的。
比如安宁。
比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