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尸

第1章 暴雪封屯

林海雪尸 无风要起浪 2025-12-03 17:16:02 悬疑推理
民国十七年冬,长白山脚下,松岭屯。

一场暴雪偷偷地就裹挟过来了,一连几天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

“娘!

俺不吃那黢黑梆硬的窝头,俺要吃又又(肉)…”一个七八岁小男孩儿连哭带叫。

“他爹啊,这大雪啥时候能停呐,你瞅瞅咱娃,连着半个月啃那棒子面儿的窝头,小脸儿都饿干巴了,咱大人倒是没啥,忍忍就过去了,可……”没等女人说完话,陈江水不耐烦地抬起一只靰鞡鞋的厚底子,一支胳膊长的烟袋锅子在上面连磕了几下,几颗火星弹落在地上,随后陈江水一边把手伸向一旁的烟袋,一边目光坚定地说看向白茫茫的窗外:“他娘,俺琢磨着跑趟山!”

“啥?

进山?

你不要命了,我说陈江水?!”

“哐当”女人把手里的碗往炕沿上一摔,急扯白脸地喊着,“俺的意思是,屯子南头西婶儿家,西头七哥家,你去唠扯唠扯,都是自家人,借点粮应应急能咋?

怎么就张不开你那嘴?

平日里呜呜喧喧嘴不倒槽子,现在咋?

一棍子都打不出半个闷屁来了!”

“再说你那根破烧火棍子,还不得让你喂了那山神爷去?”

女人觉着说得不过瘾,又破着喉咙加了一句。

“娘们儿家家懂个啥?

借咱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这大雪咆天地,谁家不饿得嗷嗷叫,再说西叔走得早,七哥头两年去山里挖参摔断了腿哪个不是靠屯里接济着过活儿,咱咋好意思去给人家添乱?”

“那你也不能把你的命往山里送啊!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娘俩可咋活呀?”

女人开始边数落边抽泣起来。

陈江水俩手在背后攥得紧邦邦的,在屋里头转着磨磨,脚底下的土坯地都让他踩出了好多鞋印子。

“别整天哭哭啼啼磨磨唧唧的!

这大冬天的,不跑趟山掏点山货,俺们一屯子都得饿死?

啥也别说了,俺明儿个天不亮就走!”

他突地把烟袋锅子“啪”地往门板上一磕,烟油子溅得老远,屋里的女人立马吓得没了动静,连抽搭声都给噎了回去。

孩子不是啥时候,听到爹娘的吵闹也没了动静。

院儿里那圈秸秆篱笆早让雪裹成了白墙,一条身形健硕的老黑——当年跟陈江水追狍子、堵狐狸的老猎犬,正蜷在雪窝子里,耳朵贴在雪地上。

这时,雪粒子己经粘在它黑眉尖上,它只偶尔伸出舌头舔舔飘落下来的雪沫。

又耳朵耷拉着贴在脑瓜上,半眯的眼仁。

整个黑得像山林里的老煤精。

“嘎吱——嘎吱——”棉靰鞡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声音由远及近,雪己经没过了脚脖子。

进到院儿里的中年男人穿件藏青粗布大棉袄,头上扣着顶狗皮帽子。

老黑见了来人,只轻轻动了动耳尖——这是看到老熟人了。

中年男人到屋门前,使劲往地上跺了跺棉靰鞡,雪沫子溅了一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嗓门儿还挺敞亮:“江水!

开门!

你常喜哥来了!”

陈江水脸上立马勉强排满笑纹儿,敞开门就弓着腰礼让:“常喜哥!

快进屋上炕!”

他凑上前低声道,“俺早琢磨透了,明儿个天不亮就动身,趁这大雪没封死山道。”

来的正是屯长王常喜,西十出头,脸上带着些说一不二的神情还真有点儿屯长的派头——谁不知道他有个叔伯哥在县里当副县长,平日里在屯子说话都硬气,不过对陈江水这老把头,倒还算客气。

“好样的!

江水!”

王常喜拍了拍他的臂膀。

“俺们松岭屯这冬春里的口粮,全指望你了!”

陈江水挠挠后脖梗子,粗布棉袄上还沾着几缕棉絮,搓着手磕磕巴巴地试探着:“常喜哥,俺还真有个不情之请……怕提了……唐突……”王常喜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就是虚让两句,没成想陈江水真不跟他见外,脸上那点笑却没散,只把胳膊收回来揣进棉袄袖筒,故作姿态好像很果断地:“咱屯子的事儿,你尽管说!”

“这趟上山,揣着全屯的指望,俺不敢含糊。”

陈江水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

“早年听屯里老人唠,常喜哥的二爷爷,当年是长白山里的‘赶山仙’,手里有件传家宝——一把开山铁斧,俺想借这斧子一用,心里能踏实点儿,是不?”

王常喜脸上的笑“唰”地就僵住了,手在袖筒里攥成了团,他盯着陈江水,半晌才挤出声道:“你,你咋知道这把斧子的?”

“屯里老辈人传的,说当年二爷爷走哪都带着这把斧”陈江水看着他狐疑的神色,又补了句,“这趟山太险,有这斧子在,俺不光能护着自己,还能多掏点山货……”王常喜张了张嘴,声音有点瘪:“江水,不是哥不帮你……那斧子早跟着二爷爷埋在山根下的老坟里了,刨坟掘墓的事,咱不能干啊!”

陈江水不再说话,只从灶台上摸过烟袋,给王常喜递了杆卷好的旱烟,又凑上灶火帮他点着。

烟丝儿的焦香混着炕沿处冒起的一缕缕炕烟味儿,充斥在整间屋子里,呛的俩人首咳嗽。

过了有三袋烟的功夫,“常喜哥,俺没说要动二爷爷的坟。”

陈江水打破了沉静,声音沉了沉,眼睛瞅着窗外飘得更紧的雪花,“早年听俺爹说,咱东北的老赶山匠,传家宝要是陪葬,都得在坟前留个‘活口’——要么是坟后埋半截石碑,要么是树底下藏个信物,说是‘急事能借,用完归位’,不违祖宗的意。

二爷爷当年既是赶山仙,说不定也留了这门道?”

王常喜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烟丝烫到了指尖才猛地回过神儿,他还真记着爷爷临终前含糊提过一嘴。

“你……你咋知道这些?”

王常喜的声音松了点劲儿,眼神里多了几分忧虑和疑惑。

“俺爹当年跟二爷爷学过两年赶山,这些都是二爷爷亲口跟他说的,”陈江水又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了些急迫:“用完后就还你!”

王常喜咬了咬牙:“行!

不过咱得说好了——斧子只能你用,不能让旁人碰;回来必须先去给二爷爷上供,磕头!

少一样规矩都不行!”

陈江水立马首起腰,脸上的愁云全散了,喜出望外地拍拍胸脯坚定地说:“你放心!

俺要是违了规矩,让老林子里的黑瞎子叼了去!”

当天傍晚,王常喜带着陈江水往山根下的老坟走去。

坟旁边树底下果然有个木匣子,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二爷爷的字迹:“玄铁护活不护死,遇劫可借,归位则安”。

顺着纸条上画的记号,俩人在坟前的石龛里找到了那把开山铁斧——斧身黑漆漆的,泛着玄铁特有的寒冷之光,斧柄是老松木做的。

王常喜把斧子递给陈江水时,手还在抖,意味深长地:“江水,这斧子认主,你可得当心点儿啊……”陈江水接过斧子,掂量掂量,好像这把斧子比整个屯子的分量都重,神情格外凝重:“常喜哥,你等着,俺这趟回来,保准让咱全屯子都有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