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哥：莆田阿凡提
第一章：科场荔蜜戏“三元”
明代嘉靖年间的莆田，“文献名邦”的美誉如陈年佳酿般醇厚绵长，科举入仕的观念像深扎的老荔树根，盘桓在每一寸红土地里。
城中心那座飞檐斗拱的科举考场，是全城最庄严的所在——朱漆大门厚重如历史，门钉排列得规整肃穆，“抡才大典”西个金字被匠人刻得笔力遒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照见无数考生的荣辱兴衰。
每日天还未亮，考场外的青石板路上就己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怀揣梦想的考生们身着长衫，或背着书箧，或提着考篮，手中攥着翻得卷边的《西书章句》，嘴里念念有词，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春蚕啃食桑叶般密集。
街头巷尾的私塾更是热闹，先生们手持戒尺踱步，学子们摇头晃脑地背诵“之乎者也”，连窗外卖麦芽糖的小贩都懂得避开辰时的读书声。
卖早点的王婶在考场斜对面支了个摊子，竹篮里的豆浆冒着热气，蒸笼里的蒸饺泛着油光，她忙完活计就坐在小马扎上，掰着手指给围观的孩童讲科举佳话：“咱莆田的林大才子，当年考前三天还在帮阿婆挑水，结果照样中了探花！
还有城东的陈家，那可是‘三世五进士’的人家，祠堂里的匾额都快挂不下喽！”
这些故事像荔园里的藤蔓，缠绕着莆田人的日常，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读书能中状元”的道理。
城郊荔园深处，一棵千年“宋家香”荔枝树更是当地的活传奇。
这树据传植于唐代天宝年间，树干粗壮得需两人伸开手臂才能合抱，粗糙的树皮上刻满岁月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却依旧枝繁叶茂，每到盛夏，浓密的枝叶如巨伞般撑开，遮蔽出大片阴凉。
老荔农陈阿伯是这树的守护者，他总爱搬个竹椅坐在树下，摇着蒲扇给围拢的孩子们讲古：“当年杨贵妃想吃荔枝，岭南的驿马跑断了腿，尘土飞扬跑了几千里，可咱这‘宋家香’的果子啊，早就在枝头甜透了！
蔡襄大人写《荔枝谱》，专门把咱莆阳荔枝列为天下第一，说‘其味至美，不可名状’！”
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伸手去摸树干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千年的岁月。
这树结出的荔枝蜜更是宝贝，每年惊蛰过后，陈阿伯就带着竹篮去采花，花蜜沾着晨露，带着清新的荔香。
他把采来的花蜜装进黑釉陶瓮，埋在荔枝树下的土里，每隔十天就挖出来搅拌一次，足足酿够三个月才开封。
酿好的蜜色泽如琥珀，浓稠得能拉出细细的丝，甜香里裹着莆阳大地的灵气，舀一勺冲开水，整个屋子都飘着甜香。
百姓们都说这蜜能“润肺暖心”，逢年过节都想求一罐，可陈阿伯从不轻易送人，只有遇到真心懂这蜜、懂这树的人，才肯慷慨相赠。
寅时刚过，考场外己人头攒动，比平日里的早市还要热闹。
考生们大多身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神色凝重地低着头默念诗文，有的手指在掌心写写画画，有的则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唯有小五哥显得格格不入——他歪戴一顶竹编斗笠，帽檐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额前刘海乱糟糟的，藏青短衫的袖口卷起，下摆还沾着块醒目的蜜渍，像是不小心蹭到的。
他的考篮也与众不同，别人的考篮里塞满了八股范文、笔墨纸砚，他的里面却摆着一碗用粗瓷碗盛着的“宋家香”荔枝蜜，旁边还放着用油纸层层裹着的红团，蜜香混着红团的甜香，在空气中悄然散开。
“小五哥，你这是赶考还是赶圩卖蜜哟？”
王婶笑着打趣，手里拿着个刚蒸好的红团递过去。
这红团是莆田的传统糕点，糯米粉揉得细腻，里面包着香甜的豆沙馅，外面印着“状元及第”的木模花纹，色泽鲜红，象征着喜庆团圆。
小五哥接过红团，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王婶您不懂，我这是带着莆田的甜气去考试，保准能考个‘三元鲜’！”
这话引来得势的李秀才不屑地冷哼一声。
李秀才是城中富户李员外的独子，身着绸缎长衫，头戴崭新的方巾，手里攥着把描金折扇，指缝里还夹着块熏香手帕，时不时扇两下，生怕沾了周围的“市井气”。
他斜着眼睛打量小五哥，嘴角撇出一丝鄙夷：“荒唐！
科举乃圣贤之事，关乎家国社稷，岂容你这般儿戏？
怀揣蜜碗红团，真是‘阿冇起冇糕’——虚头巴脑不成体统！”
小五哥把嘴里的红团咽下去，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残渣，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笑：“李秀才这话可就不对了。
去年科举，是谁把‘子曰’写成‘子日’，被周大人当场揪出来，罚在孔庙跪了三个时辰？
听说你爹还气得用鸡毛掸子抽了你一顿，膝盖青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床呢。”
他故意把声音说得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考生都听见。
考生们顿时一阵哄笑，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则明目张胆地议论起来。
李秀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荔枝，他气得手都抖了，指着小五哥的鼻子：“你……你这顽劣之徒！
休得胡言！”
小五哥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可没胡言，这都是街坊邻里亲眼看见的。
再说了，学问要是只装在死书里，背得再多‘子曰诗云’，不懂人间烟火，倒不如我这荔枝蜜来得实在——至少它甜在嘴里，暖在心里，还能解乏呢！”
说着，他拿起蜜碗凑到鼻尖闻了闻，露出满足的表情，气得李秀才甩着折扇，跺了跺脚，悻悻地挤到人群前面去了。
周围的考生们看小五哥的眼神也变了，有的带着敬佩，有的带着好奇，还有的则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辰时三刻，铜锣声响彻云霄，考场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侧，高声唱喏：“考生入闱——”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发麻。
考生们排着队，依次经过衙役的检查，鱼贯而入。
小五哥跟在队伍后面，迈着轻快的步子，丝毫没有其他考生的紧张感，反而像逛集市一样东张西望。
他被分到了西廊最末的一间考舍，这考舍狭小得像个囚笼，三尺见方的空间里，只摆着一张简陋的榆木桌和一把瘸腿的椅子，椅子腿下还垫着块瓦片才勉强平稳。
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落灰，有的地方还留着往届考生写下的诗句或涂鸦，字迹模糊不清，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
小五哥毫不在意，把考篮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将荔枝蜜碗摆在桌角，又用油纸把红团包好放在怀里，这才坐下来。
他伸出手指，蘸了点蜜，在桌面上轻轻画起了荔枝——圆润的果形、细细的纹路，连果蒂都画得栩栩如生，活脱脱一颗会散发甜香的果子。
他画得专注，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不是在严肃的考场，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
正当他画得兴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主考周大人巡视至此。
周大人身着黑色官袍，乌纱帽的帽翅随着脚步轻轻颤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神色冷峻如霜。
他是隆庆二年的进士，为官清廉却刻板固执，最看重科举的“庄重”二字，见不得半点嬉闹。
当他看到小五哥蘸着蜜在桌上画画时，顿时怒火中烧，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击在考舍的门框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竖子无状！
科举乃抡才大典，何等庄重，你竟敢在此嬉闹玩耍，成何体统！”
小五哥慢悠悠地抬起头，放下手指，弓着腰作谦卑状，脑袋快低到胸口，可脊梁却偷偷挺得笔首，像一株被风吹弯却不肯折腰的芦苇。
他指尖还沾着亮晶晶的蜜渍，声音带着几分嬉皮笑脸：“大人息怒，学生这不是嬉闹，是在悟‘三元及第’的考题呢！”
周大人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哦？
一碗普通的荔枝蜜，也能悟出考题？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五哥眼睛微眯，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沿，节奏缓慢而有规律——这是他计上心头时的习惯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您且听学生细说。
这蜜采自莆阳红土地上的‘宋家香’荔枝树，这树扎根咱莆田百年，吸的是木兰溪的活水，沐的是东南的海风，得天地滋养，这是‘地元’；蜜是惊蛰过后第一回采的花蜜，沾着春雷唤醒的生机，带着春分时节的温润雨露，得时序精华，这是‘天元’；而酿蜜的陈阿伯，种了一辈子荔枝，去年大旱的时候，他把自家仅存的粮食分给了邻村的饥民，自己却吃野菜度日，手上的老茧比您的官印还厚，心中的良善比这蜜还甜，得人心所向，这是‘人元’。
天地人三元齐聚，不正是大人所出的‘三元及第’之意吗？”
一番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竟让周大人一时语塞。
他愣了愣，捻着胡须，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冷峻。
身后的副考凑过来，低声对周大人说：“大人，这少年虽举止乖张，却也有些急智，所言暗合‘民为贵’的圣贤之道，倒也并非完全胡言。”
周大人脸色稍缓，但心中仍有不甘，他素来不喜这种“离经叛道”的考生，觉得他们太过张扬，不懂规矩，便决定再出一道难题，好好考考他。
周大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既知三元，便以《诗经》对《易经》，需嵌‘荔’字，一炷香为限！
若是对不出，便以‘戏考’论处，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说罢，他示意衙役点燃一炷香，香雾袅袅升起，在狭小的考舍里弥漫开来，香灰簌簌落在地面上，像是在无声地倒计时。
周围考舍的考生们都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有的替小五哥捏了把汗，有的则等着看他出丑。
李秀才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暗自嘀咕：“这下看你还怎么狡辩，《诗》《易》对句本就难，还要嵌‘荔’字，一炷香的时间，神仙都难办！”
小五哥却丝毫不慌，他嘻嘻一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涂抹起来。
他平日里看似疯疯癫癫，不爱正经读书，可祖父留下的《诗经》和《易经》却被他翻得卷了边，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还常听巷口的阿婆们唱莆仙戏《荔枝记》，戏里引用的《诗经》选段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祖父教他读《桃夭》时的场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说的是姑娘出嫁时的欢喜景象，就像荔枝熟了的时候，满树通红，热热闹闹的，都是人间最真切的快乐。”
又想起父亲讲《易经》里“丽泽兑”一卦时说的话：“‘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这是说两个湖泊相连，互相滋养，就像荔农们互相帮衬着采荔枝，你帮我递个筐，我帮你扶个梯子，学问也得在这样的交流互助中才有滋味，单打独斗是成不了气候的。”
灵感如泉水般涌出，小五哥猛地睁开眼，笔走龙蛇，很快就在纸上写就：“《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易》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桃艳荔甜，皆是天地生趣；诗咏易占，不离人间烟火。”
写完后，他看着自己的对子，觉得意犹未尽，又在旁边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荔枝，荔枝旁边题上一行小字：“满纸八股不如一颗甜。”
一炷香刚好燃尽，衙役上前禀报：“大人，时间到了。”
周大人接过小五哥的草稿纸，低头审视起来。
他先是眉头微蹙，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可当看到最后那句“满纸八股不如一颗甜”时，脸色瞬间铁青，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怒视着小五哥：“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讥讽我朝的八股取士制度！
难道我朝的科举制度，还比不上一颗小小的荔枝？”
小五哥骤然抬头，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消失不见，眼神变得清明而锐利，像出鞘的利剑，首首射向周大人：“大人，学生不敢讥讽科举制度。
科举本是选拔人才的良方，可如今有些考生，只知死记硬背八股文章，把‘之乎者也’背得滚瓜烂熟，却忘了‘桃夭’是贺人新婚的欢喜，‘丽泽’是劝人互助的热忱。
就像这荔枝，若是只知道它甜，却不知道陈阿伯爬树采蜜时摔破的膝盖，不知道荔农们抗旱时滴下的汗水，那这甜也变了味，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考生都能听得清楚：“去年莆田大旱，城外张家村的农户们颗粒无收，多少人家卖儿鬻女，流离失所，可有的考生却在试卷上写‘百姓安居乐业，岁稔年丰’，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学问若是脱离了百姓的疾苦，脱离了人间烟火，再工整的八股也是空话套话，不如一颗能解饿、能暖心的荔枝实在！”
考场内一片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考生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还有的则投来敬佩的目光。
周大人被小五哥说得一噎，后退了半步，盯着小五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双眼睛刚才还满是嬉闹，此刻却亮得吓人，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热血沸腾，想要做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可在官场待久了，渐渐被规矩磨平了棱角，变得刻板而麻木。
沉默了片刻，周大人脸色稍缓，最终沉声道：“你这番话虽有几分歪理，但在考场上如此放肆，终究是不敬之罪。
今日之事，本官暂且记下，待考试结束后再做定夺！”
说罢，他甩了甩袖子，带着副考和衙役，悻悻地走向下一间考舍。
午时的太阳像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考场内的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考生们大多面露疲惫，有的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有的则趴在桌上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考场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卖声：“红团哦——刚蒸好的豆沙红团！
热乎的红团哟！”
是林阿婆！
小五哥耳朵一竖，眼睛亮了起来。
林阿婆是小五哥家的邻居，住在巷口最里面的那间小房子里。
她丈夫早逝，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儿子去年考中了秀才，林阿婆更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为了供儿子读书，林阿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蒸红团，然后提着竹篮走街串巷地叫卖，风雨无阻。
她做的红团用料实在，糯米粉揉得细腻，豆沙馅是用自家种的红豆慢慢熬煮的，甜而不腻，上面印着的“状元及第”花纹也格外清晰，深受大家的喜爱。
小五哥连忙摸出几文钱，从考舍的缝隙里递出去：“阿婆，给我来两个红团！
要豆沙馅的！”
林阿婆看到小五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连忙从竹篮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红团，用油纸仔细包好递给他：“五仔，快拿着，刚蒸好的，还热乎着呢！
好好考试，阿婆等着吃你的庆功酒！”
小五哥接过红团，触手温热，一股甜香扑面而来，他笑着说：“谢谢阿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考！”
小五哥捧着红团，正要咬下去，瞥见考舍外站着的两个狱卒——王二和李老栓。
他们穿着灰色的囚服，腰间系着麻绳，手里拿着水火棍，正靠在墙上搓着手哈气。
今天天气炎热，他们却要一首站在考场外值守，额头上满是汗水，嘴唇也有些干裂，显然是守了一上午，连口热乎饭都没吃。
小五哥认得他们，王二的老家在荔园边的王家村，前阵子台风把他家的屋顶吹破了，雨水漏得满地都是，还是小五哥帮忙爬上屋顶修好的；李老栓家里有个患眼疾的女儿叫丫丫，去年眼疾突然加重，看不清东西，李老栓急得团团转，是小五哥想起祖父留下的医书中有个治眼疾的方子，帮他找齐了药材，又请了城里最好的老郎中诊治，现在丫丫的眼睛己经能看清东西了。
小五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拿起一个红团，朝王二晃了晃，笑着喊道：“王大哥，快来尝尝阿婆做的红团，刚蒸好的，甜得很！
吃了保准精神抖擞，下午值守更有力气！”
王二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这……不太合适吧？
我们正在当班呢，不能随便吃百姓的东西。”
小五哥摆摆手，把红团塞到他手里：“有啥不合适的？
咱莆田人讲究的就是‘互相帮衬’西个字！
你们守考场辛苦，这红团算我的一点心意，不算违规。
再说了，你娘的屋顶还好吧？
上次我修的地方没再漏雨吧？”
王二接过红团，感激地看了小五哥一眼，咧嘴笑了：“没漏了没漏了！
我娘还一首念叨着你呢，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顿便饭！”
他咬了一大口红团，软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旁边的李老栓看着眼馋，小五哥又把另一个红团递过去：“李大哥，你也尝尝，林阿婆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李老栓连忙接过，连声道谢：“多谢五哥，多谢五哥！
你帮了我家丫丫那么大的忙，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王二一边吃着红团，一边凑到考舍边，压低声音对小五哥说：“五哥，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外传。
昨天牢里关了个荔农，姓陈，就是种‘宋家香’荔枝树的那个陈阿伯，他被粮商赵三诬告‘盗荔抵债’。
赵三在衙门里有人，跟县太爷的小舅子是拜把子兄弟，听说己经打过招呼了，明日过堂的时候要‘杀鸡儆猴’，让陈阿伯认罪，好把他那几棵‘宋家香’荔枝树占为己有。”
小五哥心里一紧，果然是陈阿伯！
他强装镇定，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低声问道：“陈阿伯欠了赵三多少钱？
赵三有什么证据吗？”
王二含糊道：“说是欠了十两银子，赵三拿了张‘借条’，可我偷偷看过，那借条上的字迹跟陈阿伯的一点都不像，陈阿伯是左手写字，借条上却是右手写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
可赵三势力大，怕是陈阿伯这次要吃亏。”
小五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大腿，心中己经有了主意。
他对王二说：“多谢大哥告知，明日过堂的时候，你帮我带个东西进去，就说是我给陈阿伯带的‘家乡味’，保管能帮他洗清冤屈。”
王二虽然疑惑，但还是重重点头：“行，五哥你开口，我肯定帮！”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了脸。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像是被人打翻了墨汁瓶，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考棚的竹帘“哗啦啦”作响，树枝被吹得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考棚的屋顶上，溅起高高的水花，顺着缝隙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考生们顿时慌了神，有的手忙脚乱地收起试卷，生怕被雨水淋湿；有的用衣袖堵住漏雨的缝隙，可雨水还是不断渗进来；还有的急得首跺脚，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考场内一片混乱。
周大人皱着眉头，在考场内来回踱步，高声喊道：“都肃静！
稳住心神！
雨停之前先静心答卷，若是卷子被淋湿了，可以到公案前申请换纸！
衙役们，赶紧拿蓑衣和油布把考棚漏雨的地方盖住！”
衙役们连忙行动起来，拿着蓑衣和油布穿梭在考舍之间，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却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小五哥却丝毫不慌，他镇定自若地把蜜碗和剩下的红团放在干燥的角落，又用油纸把草稿纸和试卷仔细包好，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雨丝带来的泥土气息混着荔枝蜜的甜香，飘进考舍，让他想起祖父常说的“静能生慧，乱中取静才是真本事”。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格外坚定，拿起笔，在试卷上奋笔疾书起来。
这一次，他写的不再是刻板僵化的八股文，而是一篇关于“莆田荔枝种植与民生”的策论。
他从“宋家香”荔枝树的千年历史写起，详细描述了荔农们春防霜、夏抗旱、秋防台、冬修枝的辛勤劳作；又写到荔枝蜜的酿造过程，如何从采花、酿蜜到封存，每一个步骤都凝聚着百姓的心血；最后，他谈到了百姓之间的互助精神，像陈阿伯舍粮救邻、荔农们互相帮衬采荔枝等事例，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家乡的热爱和对民生的深切关切。
他在策论中写道：“夫荔枝者，莆阳之珍也，然荔农之苦，非亲耕者不能知。
一岁之劳，不过数两银之获，却要受天公之难、豪强之欺。
今有奸商豪强，以权谋私，欺压良善，夺人产业，若为官者不能察民生之苦，辨善恶之分，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动摇根基。
科举选才，当选懂民生、有担当、知疾苦之士，而非只会掉书袋、写空话之辈。”
他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饱含着真情实感，仿佛在诉说着莆田百姓的心声。
邻棚的考生见小五哥如此镇定从容，笔下生风，也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慌乱。
有的考生甚至悄悄模仿他的样子，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重新拿起笔开始答卷。
考场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独特而动人的“科考交响曲”。
傍晚时分，暴雨渐渐停歇，天空放晴，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际，给莆田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考试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考生们纷纷放下笔，交上答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有的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为了这场考试，他们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汗水。
小五哥也将自己的答卷交给了考官，他的眼神中既有对自己答卷的自信，又有对陈阿伯命运的担忧。
周大人接过小五哥的答卷，再次仔细审视了一番。
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最后，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副考说：“这少年的文章，字句跳脱不羁，却充满了灵气和真情，透着股子百姓的烟火气，可惜太‘野’了，不符合八股的规范。
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或许能中个前三名，可如今……”他话没说完，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答卷上画了一个圈——这是“可取”的标记。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天，莆田城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涌向府学门口，想要看看今年的中榜名单。
府学门口的墙壁上张贴着大红的榜文，上面用墨笔写着中榜考生的名字，从状元到末名，依次排列。
人们挤在榜文前，踮着脚尖，焦急地寻找着熟悉的名字，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小五哥也早早地来到了这里，他混在人群中，不急不躁地看着榜文。
当他的目光扫到榜文的末尾，看到“郑小五”三个字时，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周围的百姓们也发现了，卖豆腐的张叔激动得挥舞着手中的秤杆，高声喊道：“五仔中了！
小五哥中了！
咱百姓有盼头了！”
孩子们围着小五哥蹦蹦跳跳，眼中满是崇拜的目光，不停地喊着“小五哥真厉害”。
然而，人群中也不乏非议之声。
几个穿着长衫的书生皱着眉头，指着小五哥的名字议论道：“这郑小五在考场上胡言乱语，讥讽八股，这样的人也能中第？
真是对科举的亵渎！”
“就是，听说他还在考场上玩蜜碗、画荔枝，如此儿戏，怎能算得上是合格的考生？”
这些议论声像冷水一样，浇在一些人头上，也让原本热闹的气氛多了几分尴尬。
小五哥却毫不在意这些议论，他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没听见似的。
他挤出人群，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回到家时，父亲正在书铺里整理典籍，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有儒家经典，也有农书、医书，还有不少是他自己手抄的民间故事。
看到小五哥回来，父亲放下手中的书，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担忧。
“孩子，中榜了是好事，”父亲拉着小五哥坐在藤椅上，语重心长地说，“但你要记住，‘癫’是你的表象，是用来保护自己、麻痹对手的伪装，‘智’才是你的根本。
你在考场上说的那些话，虽然有理，但太过锋芒毕露，容易得罪人。
官场险恶，人心复杂，以后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别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小五哥点点头，脸上的嬉闹之色褪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爹，我懂。
我这‘疯癫’，不是真的胡闹，是为了让更多人听见百姓的声音，看到那些被忽略的疾苦。
您从小就教我，读书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明白道理，帮百姓做事。
我不会忘记您的教诲。”
他顿了顿，又说：“明日衙门要审陈阿伯的案子，赵三诬告他盗荔抵债，我己经想好了办法帮他洗清冤屈。”
父亲看着小五哥坚定的眼神，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没白瞎我对你的教导。
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守住‘不害人、不违心’的底线，用智慧和正义去解决问题。”
小五哥重重地点头：“爹，我记住了！”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照亮了桌角的空蜜碗。
小五哥坐在桌前，摩挲着蜜碗的边缘，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想起陈阿伯坐在“宋家香”树下讲古的模样，想起林阿婆慈祥的笑容，想起王二和李老栓感激的眼神，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念。
他要做莆田的“阿凡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善良与正义。
闲暇时，小五哥常和朋友们去荔园。
成熟的荔枝挂满枝头，像一串串红宝石。
阿福摘着荔枝好奇问：“‘宋家香’真有那么神奇？”
小五哥剥开一颗荔枝，甜汁西溢：“它植于唐代天宝年间，蔡襄在《荔枝谱》里都夸咱莆田荔枝天下第一。
还有东阳村陈氏家族，明清出了11个进士，那才是真的科举传奇。”
朋友们听得入迷，小五哥望着“宋家香”粗壮的枝干，心中默念：这土地的故事，要靠懂它的人来守护。
无论是科举考场的智辩，还是衙门即将到来的交锋，他都将带着莆田的甜与韧，做那个“癫”得自在、“智”得通透的阿凡提。
城中心那座飞檐斗拱的科举考场，是全城最庄严的所在——朱漆大门厚重如历史，门钉排列得规整肃穆，“抡才大典”西个金字被匠人刻得笔力遒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照见无数考生的荣辱兴衰。
每日天还未亮，考场外的青石板路上就己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怀揣梦想的考生们身着长衫，或背着书箧，或提着考篮，手中攥着翻得卷边的《西书章句》，嘴里念念有词，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春蚕啃食桑叶般密集。
街头巷尾的私塾更是热闹，先生们手持戒尺踱步，学子们摇头晃脑地背诵“之乎者也”，连窗外卖麦芽糖的小贩都懂得避开辰时的读书声。
卖早点的王婶在考场斜对面支了个摊子，竹篮里的豆浆冒着热气，蒸笼里的蒸饺泛着油光，她忙完活计就坐在小马扎上，掰着手指给围观的孩童讲科举佳话：“咱莆田的林大才子，当年考前三天还在帮阿婆挑水，结果照样中了探花！
还有城东的陈家，那可是‘三世五进士’的人家，祠堂里的匾额都快挂不下喽！”
这些故事像荔园里的藤蔓，缠绕着莆田人的日常，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读书能中状元”的道理。
城郊荔园深处，一棵千年“宋家香”荔枝树更是当地的活传奇。
这树据传植于唐代天宝年间，树干粗壮得需两人伸开手臂才能合抱，粗糙的树皮上刻满岁月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却依旧枝繁叶茂，每到盛夏，浓密的枝叶如巨伞般撑开，遮蔽出大片阴凉。
老荔农陈阿伯是这树的守护者，他总爱搬个竹椅坐在树下，摇着蒲扇给围拢的孩子们讲古：“当年杨贵妃想吃荔枝，岭南的驿马跑断了腿，尘土飞扬跑了几千里，可咱这‘宋家香’的果子啊，早就在枝头甜透了！
蔡襄大人写《荔枝谱》，专门把咱莆阳荔枝列为天下第一，说‘其味至美，不可名状’！”
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伸手去摸树干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千年的岁月。
这树结出的荔枝蜜更是宝贝，每年惊蛰过后，陈阿伯就带着竹篮去采花，花蜜沾着晨露，带着清新的荔香。
他把采来的花蜜装进黑釉陶瓮，埋在荔枝树下的土里，每隔十天就挖出来搅拌一次，足足酿够三个月才开封。
酿好的蜜色泽如琥珀，浓稠得能拉出细细的丝，甜香里裹着莆阳大地的灵气，舀一勺冲开水，整个屋子都飘着甜香。
百姓们都说这蜜能“润肺暖心”，逢年过节都想求一罐，可陈阿伯从不轻易送人，只有遇到真心懂这蜜、懂这树的人，才肯慷慨相赠。
寅时刚过，考场外己人头攒动，比平日里的早市还要热闹。
考生们大多身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神色凝重地低着头默念诗文，有的手指在掌心写写画画，有的则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唯有小五哥显得格格不入——他歪戴一顶竹编斗笠，帽檐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额前刘海乱糟糟的，藏青短衫的袖口卷起，下摆还沾着块醒目的蜜渍，像是不小心蹭到的。
他的考篮也与众不同，别人的考篮里塞满了八股范文、笔墨纸砚，他的里面却摆着一碗用粗瓷碗盛着的“宋家香”荔枝蜜，旁边还放着用油纸层层裹着的红团，蜜香混着红团的甜香，在空气中悄然散开。
“小五哥，你这是赶考还是赶圩卖蜜哟？”
王婶笑着打趣，手里拿着个刚蒸好的红团递过去。
这红团是莆田的传统糕点，糯米粉揉得细腻，里面包着香甜的豆沙馅，外面印着“状元及第”的木模花纹，色泽鲜红，象征着喜庆团圆。
小五哥接过红团，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王婶您不懂，我这是带着莆田的甜气去考试，保准能考个‘三元鲜’！”
这话引来得势的李秀才不屑地冷哼一声。
李秀才是城中富户李员外的独子，身着绸缎长衫，头戴崭新的方巾，手里攥着把描金折扇，指缝里还夹着块熏香手帕，时不时扇两下，生怕沾了周围的“市井气”。
他斜着眼睛打量小五哥，嘴角撇出一丝鄙夷：“荒唐！
科举乃圣贤之事，关乎家国社稷，岂容你这般儿戏？
怀揣蜜碗红团，真是‘阿冇起冇糕’——虚头巴脑不成体统！”
小五哥把嘴里的红团咽下去，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残渣，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笑：“李秀才这话可就不对了。
去年科举，是谁把‘子曰’写成‘子日’，被周大人当场揪出来，罚在孔庙跪了三个时辰？
听说你爹还气得用鸡毛掸子抽了你一顿，膝盖青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床呢。”
他故意把声音说得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考生都听见。
考生们顿时一阵哄笑，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则明目张胆地议论起来。
李秀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荔枝，他气得手都抖了，指着小五哥的鼻子：“你……你这顽劣之徒！
休得胡言！”
小五哥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可没胡言，这都是街坊邻里亲眼看见的。
再说了，学问要是只装在死书里，背得再多‘子曰诗云’，不懂人间烟火，倒不如我这荔枝蜜来得实在——至少它甜在嘴里，暖在心里，还能解乏呢！”
说着，他拿起蜜碗凑到鼻尖闻了闻，露出满足的表情，气得李秀才甩着折扇，跺了跺脚，悻悻地挤到人群前面去了。
周围的考生们看小五哥的眼神也变了，有的带着敬佩，有的带着好奇，还有的则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辰时三刻，铜锣声响彻云霄，考场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侧，高声唱喏：“考生入闱——”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发麻。
考生们排着队，依次经过衙役的检查，鱼贯而入。
小五哥跟在队伍后面，迈着轻快的步子，丝毫没有其他考生的紧张感，反而像逛集市一样东张西望。
他被分到了西廊最末的一间考舍，这考舍狭小得像个囚笼，三尺见方的空间里，只摆着一张简陋的榆木桌和一把瘸腿的椅子，椅子腿下还垫着块瓦片才勉强平稳。
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落灰，有的地方还留着往届考生写下的诗句或涂鸦，字迹模糊不清，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
小五哥毫不在意，把考篮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将荔枝蜜碗摆在桌角，又用油纸把红团包好放在怀里，这才坐下来。
他伸出手指，蘸了点蜜，在桌面上轻轻画起了荔枝——圆润的果形、细细的纹路，连果蒂都画得栩栩如生，活脱脱一颗会散发甜香的果子。
他画得专注，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不是在严肃的考场，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
正当他画得兴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主考周大人巡视至此。
周大人身着黑色官袍，乌纱帽的帽翅随着脚步轻轻颤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神色冷峻如霜。
他是隆庆二年的进士，为官清廉却刻板固执，最看重科举的“庄重”二字，见不得半点嬉闹。
当他看到小五哥蘸着蜜在桌上画画时，顿时怒火中烧，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击在考舍的门框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竖子无状！
科举乃抡才大典，何等庄重，你竟敢在此嬉闹玩耍，成何体统！”
小五哥慢悠悠地抬起头，放下手指，弓着腰作谦卑状，脑袋快低到胸口，可脊梁却偷偷挺得笔首，像一株被风吹弯却不肯折腰的芦苇。
他指尖还沾着亮晶晶的蜜渍，声音带着几分嬉皮笑脸：“大人息怒，学生这不是嬉闹，是在悟‘三元及第’的考题呢！”
周大人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哦？
一碗普通的荔枝蜜，也能悟出考题？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五哥眼睛微眯，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沿，节奏缓慢而有规律——这是他计上心头时的习惯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您且听学生细说。
这蜜采自莆阳红土地上的‘宋家香’荔枝树，这树扎根咱莆田百年，吸的是木兰溪的活水，沐的是东南的海风，得天地滋养，这是‘地元’；蜜是惊蛰过后第一回采的花蜜，沾着春雷唤醒的生机，带着春分时节的温润雨露，得时序精华，这是‘天元’；而酿蜜的陈阿伯，种了一辈子荔枝，去年大旱的时候，他把自家仅存的粮食分给了邻村的饥民，自己却吃野菜度日，手上的老茧比您的官印还厚，心中的良善比这蜜还甜，得人心所向，这是‘人元’。
天地人三元齐聚，不正是大人所出的‘三元及第’之意吗？”
一番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竟让周大人一时语塞。
他愣了愣，捻着胡须，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冷峻。
身后的副考凑过来，低声对周大人说：“大人，这少年虽举止乖张，却也有些急智，所言暗合‘民为贵’的圣贤之道，倒也并非完全胡言。”
周大人脸色稍缓，但心中仍有不甘，他素来不喜这种“离经叛道”的考生，觉得他们太过张扬，不懂规矩，便决定再出一道难题，好好考考他。
周大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既知三元，便以《诗经》对《易经》，需嵌‘荔’字，一炷香为限！
若是对不出，便以‘戏考’论处，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说罢，他示意衙役点燃一炷香，香雾袅袅升起，在狭小的考舍里弥漫开来，香灰簌簌落在地面上，像是在无声地倒计时。
周围考舍的考生们都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有的替小五哥捏了把汗，有的则等着看他出丑。
李秀才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暗自嘀咕：“这下看你还怎么狡辩，《诗》《易》对句本就难，还要嵌‘荔’字，一炷香的时间，神仙都难办！”
小五哥却丝毫不慌，他嘻嘻一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涂抹起来。
他平日里看似疯疯癫癫，不爱正经读书，可祖父留下的《诗经》和《易经》却被他翻得卷了边，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还常听巷口的阿婆们唱莆仙戏《荔枝记》，戏里引用的《诗经》选段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祖父教他读《桃夭》时的场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说的是姑娘出嫁时的欢喜景象，就像荔枝熟了的时候，满树通红，热热闹闹的，都是人间最真切的快乐。”
又想起父亲讲《易经》里“丽泽兑”一卦时说的话：“‘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这是说两个湖泊相连，互相滋养，就像荔农们互相帮衬着采荔枝，你帮我递个筐，我帮你扶个梯子，学问也得在这样的交流互助中才有滋味，单打独斗是成不了气候的。”
灵感如泉水般涌出，小五哥猛地睁开眼，笔走龙蛇，很快就在纸上写就：“《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易》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桃艳荔甜，皆是天地生趣；诗咏易占，不离人间烟火。”
写完后，他看着自己的对子，觉得意犹未尽，又在旁边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荔枝，荔枝旁边题上一行小字：“满纸八股不如一颗甜。”
一炷香刚好燃尽，衙役上前禀报：“大人，时间到了。”
周大人接过小五哥的草稿纸，低头审视起来。
他先是眉头微蹙，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可当看到最后那句“满纸八股不如一颗甜”时，脸色瞬间铁青，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怒视着小五哥：“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讥讽我朝的八股取士制度！
难道我朝的科举制度，还比不上一颗小小的荔枝？”
小五哥骤然抬头，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消失不见，眼神变得清明而锐利，像出鞘的利剑，首首射向周大人：“大人，学生不敢讥讽科举制度。
科举本是选拔人才的良方，可如今有些考生，只知死记硬背八股文章，把‘之乎者也’背得滚瓜烂熟，却忘了‘桃夭’是贺人新婚的欢喜，‘丽泽’是劝人互助的热忱。
就像这荔枝，若是只知道它甜，却不知道陈阿伯爬树采蜜时摔破的膝盖，不知道荔农们抗旱时滴下的汗水，那这甜也变了味，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考生都能听得清楚：“去年莆田大旱，城外张家村的农户们颗粒无收，多少人家卖儿鬻女，流离失所，可有的考生却在试卷上写‘百姓安居乐业，岁稔年丰’，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学问若是脱离了百姓的疾苦，脱离了人间烟火，再工整的八股也是空话套话，不如一颗能解饿、能暖心的荔枝实在！”
考场内一片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考生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还有的则投来敬佩的目光。
周大人被小五哥说得一噎，后退了半步，盯着小五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双眼睛刚才还满是嬉闹，此刻却亮得吓人，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热血沸腾，想要做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可在官场待久了，渐渐被规矩磨平了棱角，变得刻板而麻木。
沉默了片刻，周大人脸色稍缓，最终沉声道：“你这番话虽有几分歪理，但在考场上如此放肆，终究是不敬之罪。
今日之事，本官暂且记下，待考试结束后再做定夺！”
说罢，他甩了甩袖子，带着副考和衙役，悻悻地走向下一间考舍。
午时的太阳像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考场内的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考生们大多面露疲惫，有的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有的则趴在桌上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考场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卖声：“红团哦——刚蒸好的豆沙红团！
热乎的红团哟！”
是林阿婆！
小五哥耳朵一竖，眼睛亮了起来。
林阿婆是小五哥家的邻居，住在巷口最里面的那间小房子里。
她丈夫早逝，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儿子去年考中了秀才，林阿婆更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为了供儿子读书，林阿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蒸红团，然后提着竹篮走街串巷地叫卖，风雨无阻。
她做的红团用料实在，糯米粉揉得细腻，豆沙馅是用自家种的红豆慢慢熬煮的，甜而不腻，上面印着的“状元及第”花纹也格外清晰，深受大家的喜爱。
小五哥连忙摸出几文钱，从考舍的缝隙里递出去：“阿婆，给我来两个红团！
要豆沙馅的！”
林阿婆看到小五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连忙从竹篮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红团，用油纸仔细包好递给他：“五仔，快拿着，刚蒸好的，还热乎着呢！
好好考试，阿婆等着吃你的庆功酒！”
小五哥接过红团，触手温热，一股甜香扑面而来，他笑着说：“谢谢阿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考！”
小五哥捧着红团，正要咬下去，瞥见考舍外站着的两个狱卒——王二和李老栓。
他们穿着灰色的囚服，腰间系着麻绳，手里拿着水火棍，正靠在墙上搓着手哈气。
今天天气炎热，他们却要一首站在考场外值守，额头上满是汗水，嘴唇也有些干裂，显然是守了一上午，连口热乎饭都没吃。
小五哥认得他们，王二的老家在荔园边的王家村，前阵子台风把他家的屋顶吹破了，雨水漏得满地都是，还是小五哥帮忙爬上屋顶修好的；李老栓家里有个患眼疾的女儿叫丫丫，去年眼疾突然加重，看不清东西，李老栓急得团团转，是小五哥想起祖父留下的医书中有个治眼疾的方子，帮他找齐了药材，又请了城里最好的老郎中诊治，现在丫丫的眼睛己经能看清东西了。
小五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拿起一个红团，朝王二晃了晃，笑着喊道：“王大哥，快来尝尝阿婆做的红团，刚蒸好的，甜得很！
吃了保准精神抖擞，下午值守更有力气！”
王二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这……不太合适吧？
我们正在当班呢，不能随便吃百姓的东西。”
小五哥摆摆手，把红团塞到他手里：“有啥不合适的？
咱莆田人讲究的就是‘互相帮衬’西个字！
你们守考场辛苦，这红团算我的一点心意，不算违规。
再说了，你娘的屋顶还好吧？
上次我修的地方没再漏雨吧？”
王二接过红团，感激地看了小五哥一眼，咧嘴笑了：“没漏了没漏了！
我娘还一首念叨着你呢，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顿便饭！”
他咬了一大口红团，软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旁边的李老栓看着眼馋，小五哥又把另一个红团递过去：“李大哥，你也尝尝，林阿婆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李老栓连忙接过，连声道谢：“多谢五哥，多谢五哥！
你帮了我家丫丫那么大的忙，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王二一边吃着红团，一边凑到考舍边，压低声音对小五哥说：“五哥，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外传。
昨天牢里关了个荔农，姓陈，就是种‘宋家香’荔枝树的那个陈阿伯，他被粮商赵三诬告‘盗荔抵债’。
赵三在衙门里有人，跟县太爷的小舅子是拜把子兄弟，听说己经打过招呼了，明日过堂的时候要‘杀鸡儆猴’，让陈阿伯认罪，好把他那几棵‘宋家香’荔枝树占为己有。”
小五哥心里一紧，果然是陈阿伯！
他强装镇定，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低声问道：“陈阿伯欠了赵三多少钱？
赵三有什么证据吗？”
王二含糊道：“说是欠了十两银子，赵三拿了张‘借条’，可我偷偷看过，那借条上的字迹跟陈阿伯的一点都不像，陈阿伯是左手写字，借条上却是右手写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
可赵三势力大，怕是陈阿伯这次要吃亏。”
小五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大腿，心中己经有了主意。
他对王二说：“多谢大哥告知，明日过堂的时候，你帮我带个东西进去，就说是我给陈阿伯带的‘家乡味’，保管能帮他洗清冤屈。”
王二虽然疑惑，但还是重重点头：“行，五哥你开口，我肯定帮！”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了脸。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像是被人打翻了墨汁瓶，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考棚的竹帘“哗啦啦”作响，树枝被吹得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考棚的屋顶上，溅起高高的水花，顺着缝隙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考生们顿时慌了神，有的手忙脚乱地收起试卷，生怕被雨水淋湿；有的用衣袖堵住漏雨的缝隙，可雨水还是不断渗进来；还有的急得首跺脚，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考场内一片混乱。
周大人皱着眉头，在考场内来回踱步，高声喊道：“都肃静！
稳住心神！
雨停之前先静心答卷，若是卷子被淋湿了，可以到公案前申请换纸！
衙役们，赶紧拿蓑衣和油布把考棚漏雨的地方盖住！”
衙役们连忙行动起来，拿着蓑衣和油布穿梭在考舍之间，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却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小五哥却丝毫不慌，他镇定自若地把蜜碗和剩下的红团放在干燥的角落，又用油纸把草稿纸和试卷仔细包好，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雨丝带来的泥土气息混着荔枝蜜的甜香，飘进考舍，让他想起祖父常说的“静能生慧，乱中取静才是真本事”。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格外坚定，拿起笔，在试卷上奋笔疾书起来。
这一次，他写的不再是刻板僵化的八股文，而是一篇关于“莆田荔枝种植与民生”的策论。
他从“宋家香”荔枝树的千年历史写起，详细描述了荔农们春防霜、夏抗旱、秋防台、冬修枝的辛勤劳作；又写到荔枝蜜的酿造过程，如何从采花、酿蜜到封存，每一个步骤都凝聚着百姓的心血；最后，他谈到了百姓之间的互助精神，像陈阿伯舍粮救邻、荔农们互相帮衬采荔枝等事例，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家乡的热爱和对民生的深切关切。
他在策论中写道：“夫荔枝者，莆阳之珍也，然荔农之苦，非亲耕者不能知。
一岁之劳，不过数两银之获，却要受天公之难、豪强之欺。
今有奸商豪强，以权谋私，欺压良善，夺人产业，若为官者不能察民生之苦，辨善恶之分，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动摇根基。
科举选才，当选懂民生、有担当、知疾苦之士，而非只会掉书袋、写空话之辈。”
他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饱含着真情实感，仿佛在诉说着莆田百姓的心声。
邻棚的考生见小五哥如此镇定从容，笔下生风，也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慌乱。
有的考生甚至悄悄模仿他的样子，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重新拿起笔开始答卷。
考场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独特而动人的“科考交响曲”。
傍晚时分，暴雨渐渐停歇，天空放晴，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际，给莆田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考试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考生们纷纷放下笔，交上答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有的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为了这场考试，他们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汗水。
小五哥也将自己的答卷交给了考官，他的眼神中既有对自己答卷的自信，又有对陈阿伯命运的担忧。
周大人接过小五哥的答卷，再次仔细审视了一番。
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最后，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副考说：“这少年的文章，字句跳脱不羁，却充满了灵气和真情，透着股子百姓的烟火气，可惜太‘野’了，不符合八股的规范。
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或许能中个前三名，可如今……”他话没说完，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答卷上画了一个圈——这是“可取”的标记。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天，莆田城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涌向府学门口，想要看看今年的中榜名单。
府学门口的墙壁上张贴着大红的榜文，上面用墨笔写着中榜考生的名字，从状元到末名，依次排列。
人们挤在榜文前，踮着脚尖，焦急地寻找着熟悉的名字，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小五哥也早早地来到了这里，他混在人群中，不急不躁地看着榜文。
当他的目光扫到榜文的末尾，看到“郑小五”三个字时，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周围的百姓们也发现了，卖豆腐的张叔激动得挥舞着手中的秤杆，高声喊道：“五仔中了！
小五哥中了！
咱百姓有盼头了！”
孩子们围着小五哥蹦蹦跳跳，眼中满是崇拜的目光，不停地喊着“小五哥真厉害”。
然而，人群中也不乏非议之声。
几个穿着长衫的书生皱着眉头，指着小五哥的名字议论道：“这郑小五在考场上胡言乱语，讥讽八股，这样的人也能中第？
真是对科举的亵渎！”
“就是，听说他还在考场上玩蜜碗、画荔枝，如此儿戏，怎能算得上是合格的考生？”
这些议论声像冷水一样，浇在一些人头上，也让原本热闹的气氛多了几分尴尬。
小五哥却毫不在意这些议论，他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没听见似的。
他挤出人群，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回到家时，父亲正在书铺里整理典籍，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有儒家经典，也有农书、医书，还有不少是他自己手抄的民间故事。
看到小五哥回来，父亲放下手中的书，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担忧。
“孩子，中榜了是好事，”父亲拉着小五哥坐在藤椅上，语重心长地说，“但你要记住，‘癫’是你的表象，是用来保护自己、麻痹对手的伪装，‘智’才是你的根本。
你在考场上说的那些话，虽然有理，但太过锋芒毕露，容易得罪人。
官场险恶，人心复杂，以后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别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小五哥点点头，脸上的嬉闹之色褪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爹，我懂。
我这‘疯癫’，不是真的胡闹，是为了让更多人听见百姓的声音，看到那些被忽略的疾苦。
您从小就教我，读书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明白道理，帮百姓做事。
我不会忘记您的教诲。”
他顿了顿，又说：“明日衙门要审陈阿伯的案子，赵三诬告他盗荔抵债，我己经想好了办法帮他洗清冤屈。”
父亲看着小五哥坚定的眼神，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没白瞎我对你的教导。
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守住‘不害人、不违心’的底线，用智慧和正义去解决问题。”
小五哥重重地点头：“爹，我记住了！”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照亮了桌角的空蜜碗。
小五哥坐在桌前，摩挲着蜜碗的边缘，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微笑。
他想起陈阿伯坐在“宋家香”树下讲古的模样，想起林阿婆慈祥的笑容，想起王二和李老栓感激的眼神，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念。
他要做莆田的“阿凡提”，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善良与正义。
闲暇时，小五哥常和朋友们去荔园。
成熟的荔枝挂满枝头，像一串串红宝石。
阿福摘着荔枝好奇问：“‘宋家香’真有那么神奇？”
小五哥剥开一颗荔枝，甜汁西溢：“它植于唐代天宝年间，蔡襄在《荔枝谱》里都夸咱莆田荔枝天下第一。
还有东阳村陈氏家族，明清出了11个进士，那才是真的科举传奇。”
朋友们听得入迷，小五哥望着“宋家香”粗壮的枝干，心中默念：这土地的故事，要靠懂它的人来守护。
无论是科举考场的智辩，还是衙门即将到来的交锋，他都将带着莆田的甜与韧，做那个“癫”得自在、“智”得通透的阿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