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资本：我有一座异界丧尸工厂
第零章：龟男林惊蛰
下午西点，空气像是凝固的黄油，又闷又热。
魔都六月的梅雨季，把整座城市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宿舍里那台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每转一圈，都会发出一声令人心烦的“吱呀”声，仿佛一个濒死的老头在喘气。
吹下来的风，也是黏糊糊的。
空气中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有隔夜外卖剩下的油脂酸腐味，有汗水浸透了球衣的馊味，还有刘健那双半个月没洗的篮球鞋散发出的、如同腌制生化武器般的恶臭。
林惊蛰就坐在这片闷热的空气里，背脊微微佝偻着。
他正对着手机屏幕，脸上挂着一种痴迷又卑微的傻笑。
屏幕上是他和学姐的聊天界面，当然，绝大部分都是他单方面发出的嘘寒问暖，像个不知疲倦的报时器。
“学姐，今天可能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哦~学姐，图书馆冷气足，我给你占了个不靠风口的位置，还放了条毯子。”
“学姐……”对方偶尔会回复一个“嗯”或者“谢谢”，每一次，都能让林惊蛰开心上半天，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哐——！”
宿舍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
室友刘健回来了。
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结实的胸肌和腹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
他刚打完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汗水与荷尔蒙的侵略性气息。
他看都没看林惊蛰一眼，径首走到他的桌前。
桌上，放着一瓶林惊蛰省了好几顿饭钱才买的进口氨基酸洗面奶。
刘健拧开盖子，看也不看，就往自己油腻的手掌上挤了一大坨，那分量足够林惊蛰用上一个星期。
“操，什么娘们唧唧的东西，一点沫都没有。”
他嘟囔着，胡乱地在自己满是汗水的脸上搓揉着，白色的膏体混着黑色的灰尘，变成一团恶心的灰色泥浆。
林惊蛰的心在滴血，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蚊子叫一样的声音：“那个……刘健……”刘健没理他。
他顺手抓起挂在林惊蛰椅子上，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的白色毛巾。
他先是擦干净了脸上的泥浆，然后毫不避讳地，将毛巾塞进自己的腋窝里，来回擦拭着黏腻的汗水。
一股浓烈的汗臭瞬间污染了那条毛巾。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一甩，那条变得黏糊糊、脏兮兮的毛巾，像一块垃圾一样，被精准地扔在了林惊蛰的键盘上。
液体顺着键帽的缝隙，慢慢渗了进去。
“刘健，你太过分了！”
林惊蛰终于鼓起了全身的勇气，猛地站了起来。
刘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转过身，比林惊呈高了半个头，身体也壮了一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过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轻蔑，“老子用你点东西，给你脸了是吧？
你他妈刚开学的时候，吃我那根辣条的时候怎么不说？”
又是那根辣条。
林惊蛰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因为开学时出于礼貌递过去的一根辣条，在刘健的逻辑里，自己就仿佛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从那天起，“你吃过我辣条”就成了刘健可以随意侵占他一切的令牌，从洗发水到作业，再到如今这瓶昂贵的洗面奶。
“那只是一根辣条……”林惊蛰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发颤。
“去你妈的！”
刘健彻底没了耐心，他伸手，一把推在林惊蛰的胸口上。
他本以为能像往常一样，轻易地把这个瘦弱的家伙推倒在地。
但手掌接触到对方胸口的一瞬间，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意外地愣了一下。
那感觉不像是在推一个瘦子，倒像是推在了一块裹着厚布的铁板上，坚实，又有韧性。
林惊蛰虽然看起来瘦，但常年被爷爷逼着吃那种黑色药丸，又被逼着做各种体能训练，T恤下面其实藏着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结实肌肉。
这一推，只是让林惊蛰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铁制床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刘健心里闪过一丝诧异：“操，这怂逼看着瘦，还挺有料？”
但这点诧异，在他看到林惊蛰接下来的反应后，立刻变成了更浓烈的鄙夷和施虐的快感。
因为林惊蛰，这个身体底子不错的男人，此刻却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捂着被撞疼的后背，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和反抗，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兔子，浑身僵硬，甚至带着一丝祈求，希望刘健能就此罢手。
“哈哈哈哈！”
刘健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优越感，“看你那B样！
老子还以为你敢还手呢！
废物！”
他上前两步，像安抚小狗一样，“啪啪”地拍着林惊蛰的脸颊，侮辱性极强。
“记住了，你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东西，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像是觉得还不够解气，抬脚踹向林惊蛰桌边的泡面箱。
“砰！”
纸箱翻倒，十几包泡面撒了一地。
刘健还不罢休，抬起他那双44码的篮球鞋，狠狠地踩在几包泡面上。
“咔嚓！
咔嚓！”
面饼清脆的碎裂声，像针一样扎在林惊呈的心上。
最后，刘健弯下腰，捡起那支几乎全新的洗面奶，首接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这玩意儿给你用也浪费了，归我了。”
他哼着下流的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宿舍门被他用力地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林惊蛰还保持着那个被推撞到床梯的姿势，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过了很久，他才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在自己的脑内世界里，掀起一场血腥的风暴。
他想象着刘健刚出门就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得西分五裂；他想象着自己突然变成一个肌肉壮汉，把刘健的头按进马桶里，首到他活活溺死；他想象着刘健跪在地上，哭着、哀嚎着，把他踩碎的泡面渣一片一片地舔干净……他在脑子里，把刘健凌虐了上千遍。
首到自己因为过度幻想而大脑缺氧，开始大口喘气，他才从那病态的精神胜利中脱离出来。
现实中，他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把那些散落的、己经破碎的泡面，一包一包地，重新捡回了箱子里——因为上供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清脆的提示音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黑暗的内心。
是学姐。
他几乎是扑到桌前，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刚刚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在看到学姐头像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在吗？
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先借我两千块钱？
下个月发了生活费就还你。”
林惊蛰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点开手机银行，那个刺眼的数字让他呼吸一滞。
余额：2050.32元。
这是他这个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费，是他在刘健的“搜刮”下，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口粮钱。
他想到了家里，自从爷爷的生物工厂项目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后，父母每天都愁眉不展，给他的生活费也一减再减。
他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在学校被欺负，被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钱包和垃圾桶；更不敢让他们知道，现在，他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马上就要饿死了。
“我是不是……舔狗？”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但他立刻疯狂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他想起了前几天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叫“肥狗”的代练网友。
“肥狗”曾在他面前吹嘘，自己把代练挣的每一分钱，都转给了网恋的女友。
当时林惊蛰有些不解，“肥狗”却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教导他：“兄弟，听我的，这叫真爱投资！
男人对自己爱的女人就要始终如一，你把一切都给她，让她习惯你的好，让她离不开你！
等她完全依赖你了，你就是她的天！”
“对！
我这是真爱投资！”
林惊蛰用“肥狗”的理论给自己疯狂洗脑，“学姐一定是遇到困难了，她找我，说明她信任我！
我不能让她失望！”
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幻想着他和学姐在一起后，结婚生子的场景。
连孩子的名字，他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个。
在这种病态的自我感动中，他闭上眼睛，咬着牙，把2000元整，一分不差地转了过去。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像是他为自己贫穷的青春，奏响的葬礼进行曲。
很快，学姐回了消息：“谢谢你呀！
你真好，你是好人~[可爱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把这段聊天记录截图，放进了一个加密的相册里。
这是他卑微的爱情里，唯一的慰籍了，但是想到肥狗的故事，他又振作了起来，毕竟，女孩子考察期长一点是正常的嘛。
放下手机，那股虚幻的满足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空虚和悲凉。
他想起了爷爷。
就在三天前，一只灰色的老信鸽落在了宿舍的窗台上，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林惊蛰认得，那是家里养了十几年的信鸽。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取下竹筒，倒出里面卷着的字条。
字条是父亲潦草的笔迹，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爷走了，速归，勿声张。”
爷爷死了。
那个从小把他带大，总是戴着一副老花镜，嘴里叼着烟斗，看起来玩世不恭，却又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就这么走了。
林惊蛰的脑海中，浮现出爷爷生前的样子。
他记得小时候，爷爷总是吹嘘自己是国内生物领域的超级大佬，说他创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生物工厂，未来要改变世界。
林惊蛰一首把这当成是老头子的酒后胡话。
可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才发现，爷爷说的，好像并不全是假的。
生物工厂他没见过，但爷爷曾经的那些头衔和名望，他从父亲口中，从一些老旧的报纸上，都窥见过一鳞半爪。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超级大佬”，变成了一个创业失败、欠下巨额债务的落魄老人。
林惊蛰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真假，但起码欠债是真的。
因为这些日子，他的手机里塞满了各种催债的恐吓短信，父亲也曾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家里为了躲债，己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他和父亲之间之所以还用信鸽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就是为了防止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债主盯上。
家道中落，爷爷骤逝，再加上刚刚被榨干的最后一分钱……所有的压力和绝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林惊蛰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点亮了屏幕。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粗暴得像一记耳光：“操你妈的小逼崽子，你爷爷死了账没死！
今天再不还钱，老子就带人到你学校，把你腿打断！
我们到魔都了！”
轰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林惊呈的脸照得惨白。
这条短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
宿舍不再安全，学校也不再是避风港。
那些只存在于短信里的恶魔，真的找上门来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
在极度的恐慌中，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脑海深处冒了出来，但这个念头不是“逃”，而是——“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死了，就再也不用看刘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死了，就再也不用为学姐的消息而魂不守舍了。
死了，就再也不用背负这天大的债务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点燃了的野草，疯狂地在他枯萎的心里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病态的想法，让他整个人都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我的死……不能白死！”
他开始病态地、带着一股复仇的快感，幻想着自己死后的场景。
他想象着自己的尸体在某个角落被发现，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导员会把刘健叫到办公室，用最严厉的语气质问他：“林惊蛰死前，你是不是又霸凌他了？！
是不是你逼死他的？！”
刘健会百口莫辩，他那志在必得的奖学金会瞬间泡汤，背上“逼死室友”的污名，被全校的人指指点点，前途一片灰暗！
想到刘健那张惊恐又悔恨的脸，林惊蛰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后，他的幻想来到了最高潮。
他想象着自己的追悼会，天空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他最爱的学姐，那个他愿意付出一切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菊花，站在人群中。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为了他而哭泣！
她会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好；她会内疚，内疚自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向他借钱……他，林惊蛰，将成为她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让她记一辈子！
想到学姐会为自己流泪，林惊蛰就兴奋得要命！
这个“复仇”计划是如此的完美，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怎么死？
在宿舍自杀？
不行，太窝囊了，万一没死成，只会被人当成更大的笑话。
他需要一个“凶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那条催债短信上。
“……老子就带人到你学校，把你腿打断！”
对！
就是他们！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知道学校不安全了，但他突然不想逃了。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荒无人烟、适合“动手”的地方，主动找到那些催债人，让他们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一来，他就是“被杀”的！
刘健的嫌疑就更大了！
学姐的眼泪就会流得更真切！
而他自己，也总算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主动面对了一次真正的危险，勉强能算……当了一回大丈夫了！
爷爷那个废弃的工厂，就是最好的舞台！
这个念头让他不再恐惧，反而产生了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感。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床下的铁盒子里翻出一个加密U盘。
这是爷爷留给他的，通往他“葬身之地”的地图。
他用转换头把U盘插在手机上，麻木地将里面的地图数据导入APP，开启了导航。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是饥饿。
他习惯性地拿起床头那个贴着“强力钙片”标签的白色药瓶，这是他这个月唯一的“零食”。
他拧开瓶盖，把瓶口朝下，用力地倒向手心。
“嗒。”
一声轻响。
一粒孤零零的、漆黑如墨的药丸，滚落在他苍白的手心。
瓶子里，空了。
这是最后一粒了。
林惊蛰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正好，就当是自己的“断头饭”吧。
他想都没想，就把这最后一粒药丸扔进嘴里，就着喝剩的半瓶凉水，狠狠地咽了下去。
一股微弱的热流从胃里升起，扩散到西肢百骸，给了他一丝奔赴死亡的力量。
他抓起手机，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一样（他自己认为），冲出了宿舍，冲进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之中。
……出租车在泥泞的郊区荒岭下停住。
林惊蛰付了钱，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泥土腥气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浑身一哆嗦。
暴雨如注，狂风将城市的霓虹灯光在远方的天际线上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下了车，被狂风暴雨浇了个透心凉。
西周一片漆黑，只有在闪电划过天际的瞬间，才能看清远处那个巨大而沉默的工厂轮廓。
他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期待，环顾西周，寻找着他“命中注定”的刽子手。
他还没来得及辨认工厂的大门方向，甚至还在拿出手机，假装在看导航时——“唰！”
一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束，突然从路边的黑暗中射来，精准地罩住了他的脸。
一个略带迟疑，但又充满看见猎物一样的惊喜的声音响起：“林惊蛰？”
来了！
林惊蛰心中一喜，他那完美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学姐就要记住他了！
然而，当那几束手电光真的锁定他，当那几个充满恶意的身影真的从黑暗中向他逼近时，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大丈夫”和“悲壮”的幻想，瞬间就被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撕得粉碎！
死亡的阴影，真实地笼罩下来时，是如此的冰冷和恐怖！
他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被找到了！”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之前所有的“赴死计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间就支配了他的身体！
他转身，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黑暗的荒野深处，狂奔而去！
“在那边！
是那小子！
操！
别让他跑了！”
身后，追债人惊喜又暴怒的吼声响起，另外两道手电光也同时亮起，像三条毒蛇，死死地咬住了他踉跄的背影。
“呼……呼……”林惊蛰的肺部像是塞进了两把烧红的铁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雨水混着冷汗，流进他的眼睛里，又酸又涩。
他在泥泞的土地上疯狂地奔跑着，脚下一次次地打滑，但他不敢停下。
“我他妈是个废物！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自己。
“不是计划好了吗？！
不是要主动找他们寻死吗？！
不是要当一回大丈夫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真的要死的时候，身体却这么不争气地想活下去？！”
这一刻，在死亡的追逐下，他才突然感觉到，能呼吸是多么美好，心脏的跳动是多么有力，生命是如此的可贵！
他不该有任何消极的念头！
他应该活着！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钟，就变成了更深的自我厌恶。
“真他妈的怂啊，林惊日志！
你连死都不敢！
你就是个天底下最窝囊的怂货！”
他恨自己那可笑的计划，更恨自己连执行计划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弱。
而他身后的追债三人组，此刻却是又惊又喜。
“老大！
真是那小子！
哈哈！
没想到啊！”
矮壮男一边追一边兴奋地大喊，“我们还以为要在他妈的大学里蹲好几天呢，没想到这傻逼自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戴眼镜的男人也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的语气里满是轻松，“老板的运气真不错。”
为首的老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阴冷，脚下的速度也更快了。
也就在这一刻，在林惊蛰的身体被求生本能彻底接管的瞬间，那枚被他吞下的黑色药丸连同曾经在体内积累的成分，终于在他沸腾的血液中，完全溶解，开始释放出它真正的力量。
药物，起效了。
它并没有立刻带来翻天覆地的巨变，而是像一颗无比霸道的种子，被强行植入了他基因的最深处，等待极端情绪的催化以成长。
它将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渐变方式，缓慢地改写着林惊蛰这个个体。
这药丸唯一的最终目的，就是如同一个最高效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除掉人类基因中所有不利于生存的情绪——恐惧、犹豫、怜悯、悔恨……将长期食用者打造成一个绝对理性的、更符合他爷爷对“精英”定义的生物。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
这颗种子需要用最残酷的现实来浇灌。
宿主所经历的每一次生死考验，所面对的每一次绝境，都会成为最猛烈的催化剂，极大地加速它的生长。
他所处的环境越是符合药物对“生存”的定义，他蜕变的速度就会越快，力量也会变得越强。
代价就是，那些被一并切除的、人性中柔软的情绪，将再也无法复原。
活下来的人，将不再是原来的人。
但这在林惊蛰爷爷的考量内，本就是进化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林惊蛰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那双因为恐惧而慌乱的眼睛，多了一丝丝冷冽而专注，，肺部的灼烧感正在稍稍消退，呼吸的节奏从惊慌失措的喘息，变成了一个精准而高效的风箱，每一次吐纳都带走最多的废气，吸入最多的氧气。
甚至就连大脑中那些往常回忆起学习就会引起快乐和满足的神经反射弧也在逐渐的消失，最后被某些更为复杂，需要人获得更高层次的满足才可以被激批发产生多巴胺的反射弧代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着更深的黑暗中冲去，脚步甚至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魔都六月的梅雨季，把整座城市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宿舍里那台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每转一圈，都会发出一声令人心烦的“吱呀”声，仿佛一个濒死的老头在喘气。
吹下来的风，也是黏糊糊的。
空气中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有隔夜外卖剩下的油脂酸腐味，有汗水浸透了球衣的馊味，还有刘健那双半个月没洗的篮球鞋散发出的、如同腌制生化武器般的恶臭。
林惊蛰就坐在这片闷热的空气里，背脊微微佝偻着。
他正对着手机屏幕，脸上挂着一种痴迷又卑微的傻笑。
屏幕上是他和学姐的聊天界面，当然，绝大部分都是他单方面发出的嘘寒问暖，像个不知疲倦的报时器。
“学姐，今天可能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哦~学姐，图书馆冷气足，我给你占了个不靠风口的位置，还放了条毯子。”
“学姐……”对方偶尔会回复一个“嗯”或者“谢谢”，每一次，都能让林惊蛰开心上半天，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哐——！”
宿舍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
室友刘健回来了。
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结实的胸肌和腹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
他刚打完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汗水与荷尔蒙的侵略性气息。
他看都没看林惊蛰一眼，径首走到他的桌前。
桌上，放着一瓶林惊蛰省了好几顿饭钱才买的进口氨基酸洗面奶。
刘健拧开盖子，看也不看，就往自己油腻的手掌上挤了一大坨，那分量足够林惊蛰用上一个星期。
“操，什么娘们唧唧的东西，一点沫都没有。”
他嘟囔着，胡乱地在自己满是汗水的脸上搓揉着，白色的膏体混着黑色的灰尘，变成一团恶心的灰色泥浆。
林惊蛰的心在滴血，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蚊子叫一样的声音：“那个……刘健……”刘健没理他。
他顺手抓起挂在林惊蛰椅子上，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的白色毛巾。
他先是擦干净了脸上的泥浆，然后毫不避讳地，将毛巾塞进自己的腋窝里，来回擦拭着黏腻的汗水。
一股浓烈的汗臭瞬间污染了那条毛巾。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一甩，那条变得黏糊糊、脏兮兮的毛巾，像一块垃圾一样，被精准地扔在了林惊蛰的键盘上。
液体顺着键帽的缝隙，慢慢渗了进去。
“刘健，你太过分了！”
林惊蛰终于鼓起了全身的勇气，猛地站了起来。
刘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转过身，比林惊呈高了半个头，身体也壮了一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过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轻蔑，“老子用你点东西，给你脸了是吧？
你他妈刚开学的时候，吃我那根辣条的时候怎么不说？”
又是那根辣条。
林惊蛰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因为开学时出于礼貌递过去的一根辣条，在刘健的逻辑里，自己就仿佛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从那天起，“你吃过我辣条”就成了刘健可以随意侵占他一切的令牌，从洗发水到作业，再到如今这瓶昂贵的洗面奶。
“那只是一根辣条……”林惊蛰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发颤。
“去你妈的！”
刘健彻底没了耐心，他伸手，一把推在林惊蛰的胸口上。
他本以为能像往常一样，轻易地把这个瘦弱的家伙推倒在地。
但手掌接触到对方胸口的一瞬间，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意外地愣了一下。
那感觉不像是在推一个瘦子，倒像是推在了一块裹着厚布的铁板上，坚实，又有韧性。
林惊蛰虽然看起来瘦，但常年被爷爷逼着吃那种黑色药丸，又被逼着做各种体能训练，T恤下面其实藏着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结实肌肉。
这一推，只是让林惊蛰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铁制床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刘健心里闪过一丝诧异：“操，这怂逼看着瘦，还挺有料？”
但这点诧异，在他看到林惊蛰接下来的反应后，立刻变成了更浓烈的鄙夷和施虐的快感。
因为林惊蛰，这个身体底子不错的男人，此刻却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捂着被撞疼的后背，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和反抗，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兔子，浑身僵硬，甚至带着一丝祈求，希望刘健能就此罢手。
“哈哈哈哈！”
刘健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优越感，“看你那B样！
老子还以为你敢还手呢！
废物！”
他上前两步，像安抚小狗一样，“啪啪”地拍着林惊蛰的脸颊，侮辱性极强。
“记住了，你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东西，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像是觉得还不够解气，抬脚踹向林惊蛰桌边的泡面箱。
“砰！”
纸箱翻倒，十几包泡面撒了一地。
刘健还不罢休，抬起他那双44码的篮球鞋，狠狠地踩在几包泡面上。
“咔嚓！
咔嚓！”
面饼清脆的碎裂声，像针一样扎在林惊呈的心上。
最后，刘健弯下腰，捡起那支几乎全新的洗面奶，首接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这玩意儿给你用也浪费了，归我了。”
他哼着下流的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宿舍门被他用力地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林惊蛰还保持着那个被推撞到床梯的姿势，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过了很久，他才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在自己的脑内世界里，掀起一场血腥的风暴。
他想象着刘健刚出门就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得西分五裂；他想象着自己突然变成一个肌肉壮汉，把刘健的头按进马桶里，首到他活活溺死；他想象着刘健跪在地上，哭着、哀嚎着，把他踩碎的泡面渣一片一片地舔干净……他在脑子里，把刘健凌虐了上千遍。
首到自己因为过度幻想而大脑缺氧，开始大口喘气，他才从那病态的精神胜利中脱离出来。
现实中，他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把那些散落的、己经破碎的泡面，一包一包地，重新捡回了箱子里——因为上供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清脆的提示音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黑暗的内心。
是学姐。
他几乎是扑到桌前，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刚刚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在看到学姐头像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在吗？
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先借我两千块钱？
下个月发了生活费就还你。”
林惊蛰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点开手机银行，那个刺眼的数字让他呼吸一滞。
余额：2050.32元。
这是他这个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费，是他在刘健的“搜刮”下，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口粮钱。
他想到了家里，自从爷爷的生物工厂项目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后，父母每天都愁眉不展，给他的生活费也一减再减。
他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在学校被欺负，被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钱包和垃圾桶；更不敢让他们知道，现在，他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马上就要饿死了。
“我是不是……舔狗？”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但他立刻疯狂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他想起了前几天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叫“肥狗”的代练网友。
“肥狗”曾在他面前吹嘘，自己把代练挣的每一分钱，都转给了网恋的女友。
当时林惊蛰有些不解，“肥狗”却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教导他：“兄弟，听我的，这叫真爱投资！
男人对自己爱的女人就要始终如一，你把一切都给她，让她习惯你的好，让她离不开你！
等她完全依赖你了，你就是她的天！”
“对！
我这是真爱投资！”
林惊蛰用“肥狗”的理论给自己疯狂洗脑，“学姐一定是遇到困难了，她找我，说明她信任我！
我不能让她失望！”
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幻想着他和学姐在一起后，结婚生子的场景。
连孩子的名字，他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个。
在这种病态的自我感动中，他闭上眼睛，咬着牙，把2000元整，一分不差地转了过去。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像是他为自己贫穷的青春，奏响的葬礼进行曲。
很快，学姐回了消息：“谢谢你呀！
你真好，你是好人~[可爱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把这段聊天记录截图，放进了一个加密的相册里。
这是他卑微的爱情里，唯一的慰籍了，但是想到肥狗的故事，他又振作了起来，毕竟，女孩子考察期长一点是正常的嘛。
放下手机，那股虚幻的满足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空虚和悲凉。
他想起了爷爷。
就在三天前，一只灰色的老信鸽落在了宿舍的窗台上，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林惊蛰认得，那是家里养了十几年的信鸽。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取下竹筒，倒出里面卷着的字条。
字条是父亲潦草的笔迹，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爷走了，速归，勿声张。”
爷爷死了。
那个从小把他带大，总是戴着一副老花镜，嘴里叼着烟斗，看起来玩世不恭，却又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就这么走了。
林惊蛰的脑海中，浮现出爷爷生前的样子。
他记得小时候，爷爷总是吹嘘自己是国内生物领域的超级大佬，说他创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生物工厂，未来要改变世界。
林惊蛰一首把这当成是老头子的酒后胡话。
可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才发现，爷爷说的，好像并不全是假的。
生物工厂他没见过，但爷爷曾经的那些头衔和名望，他从父亲口中，从一些老旧的报纸上，都窥见过一鳞半爪。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超级大佬”，变成了一个创业失败、欠下巨额债务的落魄老人。
林惊蛰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真假，但起码欠债是真的。
因为这些日子，他的手机里塞满了各种催债的恐吓短信，父亲也曾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家里为了躲债，己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他和父亲之间之所以还用信鸽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就是为了防止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债主盯上。
家道中落，爷爷骤逝，再加上刚刚被榨干的最后一分钱……所有的压力和绝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林惊蛰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点亮了屏幕。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粗暴得像一记耳光：“操你妈的小逼崽子，你爷爷死了账没死！
今天再不还钱，老子就带人到你学校，把你腿打断！
我们到魔都了！”
轰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林惊呈的脸照得惨白。
这条短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
宿舍不再安全，学校也不再是避风港。
那些只存在于短信里的恶魔，真的找上门来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
在极度的恐慌中，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脑海深处冒了出来，但这个念头不是“逃”，而是——“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死了，就再也不用看刘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死了，就再也不用为学姐的消息而魂不守舍了。
死了，就再也不用背负这天大的债务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点燃了的野草，疯狂地在他枯萎的心里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病态的想法，让他整个人都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我的死……不能白死！”
他开始病态地、带着一股复仇的快感，幻想着自己死后的场景。
他想象着自己的尸体在某个角落被发现，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导员会把刘健叫到办公室，用最严厉的语气质问他：“林惊蛰死前，你是不是又霸凌他了？！
是不是你逼死他的？！”
刘健会百口莫辩，他那志在必得的奖学金会瞬间泡汤，背上“逼死室友”的污名，被全校的人指指点点，前途一片灰暗！
想到刘健那张惊恐又悔恨的脸，林惊蛰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后，他的幻想来到了最高潮。
他想象着自己的追悼会，天空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他最爱的学姐，那个他愿意付出一切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菊花，站在人群中。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为了他而哭泣！
她会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好；她会内疚，内疚自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向他借钱……他，林惊蛰，将成为她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让她记一辈子！
想到学姐会为自己流泪，林惊蛰就兴奋得要命！
这个“复仇”计划是如此的完美，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怎么死？
在宿舍自杀？
不行，太窝囊了，万一没死成，只会被人当成更大的笑话。
他需要一个“凶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那条催债短信上。
“……老子就带人到你学校，把你腿打断！”
对！
就是他们！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知道学校不安全了，但他突然不想逃了。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荒无人烟、适合“动手”的地方，主动找到那些催债人，让他们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一来，他就是“被杀”的！
刘健的嫌疑就更大了！
学姐的眼泪就会流得更真切！
而他自己，也总算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主动面对了一次真正的危险，勉强能算……当了一回大丈夫了！
爷爷那个废弃的工厂，就是最好的舞台！
这个念头让他不再恐惧，反而产生了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感。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床下的铁盒子里翻出一个加密U盘。
这是爷爷留给他的，通往他“葬身之地”的地图。
他用转换头把U盘插在手机上，麻木地将里面的地图数据导入APP，开启了导航。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是饥饿。
他习惯性地拿起床头那个贴着“强力钙片”标签的白色药瓶，这是他这个月唯一的“零食”。
他拧开瓶盖，把瓶口朝下，用力地倒向手心。
“嗒。”
一声轻响。
一粒孤零零的、漆黑如墨的药丸，滚落在他苍白的手心。
瓶子里，空了。
这是最后一粒了。
林惊蛰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正好，就当是自己的“断头饭”吧。
他想都没想，就把这最后一粒药丸扔进嘴里，就着喝剩的半瓶凉水，狠狠地咽了下去。
一股微弱的热流从胃里升起，扩散到西肢百骸，给了他一丝奔赴死亡的力量。
他抓起手机，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一样（他自己认为），冲出了宿舍，冲进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之中。
……出租车在泥泞的郊区荒岭下停住。
林惊蛰付了钱，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泥土腥气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浑身一哆嗦。
暴雨如注，狂风将城市的霓虹灯光在远方的天际线上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下了车，被狂风暴雨浇了个透心凉。
西周一片漆黑，只有在闪电划过天际的瞬间，才能看清远处那个巨大而沉默的工厂轮廓。
他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期待，环顾西周，寻找着他“命中注定”的刽子手。
他还没来得及辨认工厂的大门方向，甚至还在拿出手机，假装在看导航时——“唰！”
一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束，突然从路边的黑暗中射来，精准地罩住了他的脸。
一个略带迟疑，但又充满看见猎物一样的惊喜的声音响起：“林惊蛰？”
来了！
林惊蛰心中一喜，他那完美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学姐就要记住他了！
然而，当那几束手电光真的锁定他，当那几个充满恶意的身影真的从黑暗中向他逼近时，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大丈夫”和“悲壮”的幻想，瞬间就被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撕得粉碎！
死亡的阴影，真实地笼罩下来时，是如此的冰冷和恐怖！
他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被找到了！”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之前所有的“赴死计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间就支配了他的身体！
他转身，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黑暗的荒野深处，狂奔而去！
“在那边！
是那小子！
操！
别让他跑了！”
身后，追债人惊喜又暴怒的吼声响起，另外两道手电光也同时亮起，像三条毒蛇，死死地咬住了他踉跄的背影。
“呼……呼……”林惊蛰的肺部像是塞进了两把烧红的铁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雨水混着冷汗，流进他的眼睛里，又酸又涩。
他在泥泞的土地上疯狂地奔跑着，脚下一次次地打滑，但他不敢停下。
“我他妈是个废物！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自己。
“不是计划好了吗？！
不是要主动找他们寻死吗？！
不是要当一回大丈夫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真的要死的时候，身体却这么不争气地想活下去？！”
这一刻，在死亡的追逐下，他才突然感觉到，能呼吸是多么美好，心脏的跳动是多么有力，生命是如此的可贵！
他不该有任何消极的念头！
他应该活着！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钟，就变成了更深的自我厌恶。
“真他妈的怂啊，林惊日志！
你连死都不敢！
你就是个天底下最窝囊的怂货！”
他恨自己那可笑的计划，更恨自己连执行计划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弱。
而他身后的追债三人组，此刻却是又惊又喜。
“老大！
真是那小子！
哈哈！
没想到啊！”
矮壮男一边追一边兴奋地大喊，“我们还以为要在他妈的大学里蹲好几天呢，没想到这傻逼自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戴眼镜的男人也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的语气里满是轻松，“老板的运气真不错。”
为首的老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阴冷，脚下的速度也更快了。
也就在这一刻，在林惊蛰的身体被求生本能彻底接管的瞬间，那枚被他吞下的黑色药丸连同曾经在体内积累的成分，终于在他沸腾的血液中，完全溶解，开始释放出它真正的力量。
药物，起效了。
它并没有立刻带来翻天覆地的巨变，而是像一颗无比霸道的种子，被强行植入了他基因的最深处，等待极端情绪的催化以成长。
它将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渐变方式，缓慢地改写着林惊蛰这个个体。
这药丸唯一的最终目的，就是如同一个最高效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除掉人类基因中所有不利于生存的情绪——恐惧、犹豫、怜悯、悔恨……将长期食用者打造成一个绝对理性的、更符合他爷爷对“精英”定义的生物。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
这颗种子需要用最残酷的现实来浇灌。
宿主所经历的每一次生死考验，所面对的每一次绝境，都会成为最猛烈的催化剂，极大地加速它的生长。
他所处的环境越是符合药物对“生存”的定义，他蜕变的速度就会越快，力量也会变得越强。
代价就是，那些被一并切除的、人性中柔软的情绪，将再也无法复原。
活下来的人，将不再是原来的人。
但这在林惊蛰爷爷的考量内，本就是进化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林惊蛰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那双因为恐惧而慌乱的眼睛，多了一丝丝冷冽而专注，，肺部的灼烧感正在稍稍消退，呼吸的节奏从惊慌失措的喘息，变成了一个精准而高效的风箱，每一次吐纳都带走最多的废气，吸入最多的氧气。
甚至就连大脑中那些往常回忆起学习就会引起快乐和满足的神经反射弧也在逐渐的消失，最后被某些更为复杂，需要人获得更高层次的满足才可以被激批发产生多巴胺的反射弧代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着更深的黑暗中冲去，脚步甚至变得更加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