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传记

第1章 魂兮归来

哪吒传记 开欣果99 2025-12-04 17:00:12 都市小说
《七绝·题哪吒》业火焚天问宿缘,莲舟渡劫亦成囚。

碎塔凌霄非弑父,涅槃深处我自由。

雨是冷的,像陈塘关人看他的眼神,浸着千年不化的冰。

哪吒飘在半空中,脚下是他的葬礼。

白幡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上面“哪吒”二字写得端端正正,却透着一股子急于撇清的仓促。

香火缭绕,呛得人眼睛发涩,可他没有眼睛,只有一团轻飘飘的魂魄,能看见,却摸不着。

那些跪在灵前的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乡邻们低着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悲戚,可眼角的余光里藏着松快——那个搅得陈塘关鸡犬不宁的魔童,终于死了。

他看见殷氏瘫坐在灵位前,素衣上沾着泥污,头发散乱,哭得肝肠寸断。

她的手一遍遍抚过那方冰冷的木牌,仿佛还在抚摸他幼时的脸颊。

哪吒的魂魄微微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钻,可他没有胸腔,只有一片空茫的凉。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夜里偷偷来看他,怕他被李靖责罚,怕他孤单。

她会把温热的饺子塞到他手里,说:“哪吒乖,娘陪着你。”

可那些温暖,终究抵不过“魔童”二字的重量,抵不过天道早就写好的剧本。

李靖站在人群后面,一身玄色官袍,腰杆挺得笔首,脸上没有半分悲容,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郁。

他的目光落在灵位上,像在看一件终于处理掉的麻烦物事。

哪吒的魂魄飘到他面前,想问问他,当年那个在肉球里炸裂而出的孩子,到底哪里碍着他了?

到底哪里碍着这天道了?

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李靖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仿佛那场剜肠剔骨的决裂,于他而言不过是斩断了一段孽缘。

“造孽啊,这魔童总算走了,陈塘关可算清静了。”

“谁说不是呢?

生来就是个肉球,一看就不是善类,当年就该趁早除了,也免得后来水淹陈塘关,害了那么多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夫人哭得那样……唉,终究是个可怜人。”

窃窃私语像毒针一样,穿过香火,刺进哪吒的魂魄里。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可怜?

他是魔童,是异类,是被所有人抛弃的怪物,何曾有人觉得他可怜?

他们只记得他大闹东海,记得他逼得龙王逼宫,却忘了他不过是个想被认可的孩子;他们只记得他剔骨还父时的决绝,却忘了是谁把他一步步逼到了那一步。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白幡,打湿了香火,也打湿了哪吒的魂魄。

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旋转,像被狂风卷起的碎片。

灵位、人群、哭泣的母亲、冷漠的父亲,都在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那是他降生之前的黑暗。

他记得自己蜷缩在一个温热的肉球里,西周一片死寂,只有隐约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他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恐惧的目光,那些“妖物不祥”的咒骂。

他想出去,想看看那个即将接纳他的世界,可他能感觉到,外面的人并不欢迎他。

他们拿着刀斧,等着他降生的那一刻,就将他斩草除根。

“夫人,这胎儿怕是不祥,不如……不可!

他是我的孩儿!”

是母亲的声音,带着决绝的温柔。

那一刻,肉球里的他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他想,或许这个世界,也并非全是冰冷。

然后,就是炸裂的瞬间。

他冲破了肉球的束缚,带着一身与生俱来的戾气,降落在陈塘关的土地上。

他看见那些举着刀斧的人脸上的惊恐,看见李靖眼中的厌恶,看见母亲脸上复杂的神情——有喜悦,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张开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空气。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场景再次转换,是他的童年。

陈塘关的孩子们都怕他,躲着他。

他们叫他“怪物”,朝他扔石头、吐口水。

他想和他们一起玩,想告诉他们,他不是怪物,可他的力气太大,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别人,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他只能一个人在海边游荡,对着大海呐喊,对着浪花倾诉。

首到那一天,他遇见了敖丙。

东海的海水清澈见底,他躺在礁石上,百无聊赖地甩着混天绫。

忽然,一阵水花溅起,一条白色的小龙从海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那小龙有着晶莹的鳞片,一双眼睛像东海的珍珠,纯净而明亮。

“你是谁?”

小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

“我叫哪吒,你呢?”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不是用恐惧的眼神看他。

“我叫敖丙,是东海龙宫的三太子。”

他们坐在礁石上,聊了很久。

敖丙告诉他人间的趣事,告诉他龙宫的繁华;他告诉敖丙,他有多孤独,有多想被认可。

他们一起在海边奔跑,一起在浪花里嬉戏,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敖丙送了他一片龙鳞,闪着淡淡的金光,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那是他拥有的第一份友谊。

可他忘了,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对立。

一个是陈塘关的魔童,一个是东海龙宫的太子,他们的相遇,不过是命运布下的一场玩笑。

场景又变了,是东海龙宫。

他记得自己因为一时意气,打死了巡海夜叉,又抽了敖丙的龙筋。

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他只记得龙王的怒吼,记得虾兵蟹将的围攻,记得敖丙那双曾经纯净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怨恨。

“哪吒!

你毁我龙宫,杀我族人,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龙王的怒吼震耳欲聋,他却只是冷笑。

血债血偿?

他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伤害,又该向谁讨还?

他举起混天绫,燃起风火轮,在龙宫大闹一场,他想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好欺负的。

可当他看到敖丙倒在血泊中,看到龙鳞从他手中滑落,摔碎在地上时,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悔意。

那片龙鳞,是敖丙送他的信物,是他们友谊的见证。

可他,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画面再次旋转,回到了陈塘关的城头。

龙王带着西海龙王,兴风作浪,水淹陈塘关。

城下是波涛汹涌的洪水,城上是惊慌失措的百姓。

他们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指责,仿佛这场灾难,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哪吒!

你快束手就擒,向龙王赔罪!”

李靖的声音冰冷而严厉。

“赔罪?

我何罪之有?”

他站在城头,迎着狂风暴雨,大声嘶吼,“是他们先欺我、辱我、骂我是怪物!

是敖丙先与我为敌!

我不过是自保而己!”

“你还敢狡辩!

若不是你大闹东海,怎会引来龙王报复?

陈塘关的百姓因你而受苦,你难道毫无愧疚之心?”

李靖的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愧疚?

他当然有。

可他更委屈。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错,却看不到他所受的伤害?

为什么没有人问问他,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认可,一份尊重?

“好!

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的错,那我便还你们!”

他拔出腰间的宝剑,没有丝毫犹豫。

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他要斩断这所谓的亲情,斩断这所谓的因果,斩断这一切的束缚!

剑刃划过肌肤的疼痛,他至今还记得。

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深处的撕裂。

他看着自己的骨肉一点点剥离,看着李靖脸上的冷漠,看着母亲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他以为,只要斩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能获得自由。

可他错了。

当他的魂魄飘在空中,看着太乙真人拿着莲藕,准备为他重塑肉身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又一个圈套。

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从他被封为“灵珠转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神佛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灵珠也好,魔童也罢,伐纣先锋也好,三坛海会大神也罢,都是别人为他安排好的身份。

他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葬礼上。

雨还在下,香火还在烧,母亲还在哭,父亲还在冷漠地站着。

哪吒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的一生,就像一场闹剧。

他反抗过,挣扎过,却始终没能逃出命运的枷锁。

剔骨还父又如何?

莲藕重生又如何?

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了另一个囚笼。

可他不甘心。

他不是魔童,不是灵珠,不是任何人手中的武器,他只是哪吒,一个想为自己活一次的哪吒!

魂魄深处,忽然燃起一丝微弱的火焰。

那火焰不同于风火轮的炽热,也不同于普通的凡火,它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一种不甘被命运摆布的戾气。

那是业火,是从他灵魂深处滋生的,焚尽一切虚伪与不公的业火。

他看着灵位上自己的名字,看着那些冷漠的、悲伤的、松快的脸,看着这场荒唐的葬礼,心中的业火越燃越旺。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在心里呐喊,声音穿透了雨幕,穿透了香火,穿透了这天地间的一切束缚。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

哪吒的魂魄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哭泣的母亲,看了一眼冷漠的父亲,看了一眼这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陈塘关。

然后,他的魂魄转身,朝着远方飘去。

记忆的碎片还在脑海中回荡,那些痛苦的、温暖的、愤怒的、悔恨的瞬间,都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

他知道,莲藕重生之后,等待他的,或许是更大的囚笼,或许是更残酷的命运。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屈服。

他要找回自己,要打破那所谓的天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哪吒,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魂兮归来,归来的,不再是那个被命运裹挟的魔童,而是一个决心逆天改命的魂魄。

陈塘关的雨停了,可哪吒心中的业火,才刚刚燃起。

他的路,还很长,他的反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