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与心跳

第1. 归国宴·七年未见的呼吸章

极光与心跳 薯條不吃鱼 2025-12-04 17:01:51 现代言情
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线过于炫目,香槟塔在角落垒得摇摇欲坠,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却压不住底下更昂贵的野心和计算。

沈凛殊就是在这种场合里,被一杯接一杯的敬酒,推到了意识模糊的边缘。

“沈小姐,恭喜沈氏拿下南城那个项目。”

秃顶的王总又凑过来,酒杯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她机械地扯出一个笑容,举起早己换过不知多少次的香槟杯:“是王总承让了。”

酒液滑过喉咙,甜腻中带着尖锐的酸涩。

这是今晚第几杯了?

第八杯?

还是第十杯?

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从踏进这个宴会厅开始,她的角色就是“沈氏长女”——微笑、举杯、说场面话,接受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祝贺。

脸颊发烫,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上,虚浮不稳。

她想找个清静角落喘口气,最好是能一头栽进冷水里,浇灭这从胃里一路烧上来的燥热。

借口去补妆,她终于从人群中挣脱出来。

走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

墙壁上挂着抽象派油画,扭曲的色块在昏黄壁灯下显得格外诡异。

走廊尽头,洗手间的标志亮着柔和的绿光,像一块浮木。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攥紧冰凉的门把手,推开。

门在身后合拢,将外头衣冠楚楚的喧嚣隔开大半。

世界终于安静了。

洗手间很大,装修是冷淡的现代风格。

一整面墙的镜子纤尘不染,映出无数个她——妆容精致,盘发一丝不苟,宝蓝色丝绸礼服剪裁得体,衬得她皮肤白皙如瓷。

可镜子里的女人眼底却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醉意,唇膏有些花了,蹭出一点边线,像幅开始剥落的油画。

她撑着洗手台边缘,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草香薰味,清爽,却压不住胃里翻腾的酒精。

掬起冷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滑过脖颈,浸湿了锁骨处一小片礼服面料。

凉意短暂地唤回一丝清明。

她伸手去抽纸巾盒里的擦手巾,缓慢地擦拭脸上的水渍。

还没等她首起腰,身后的门,不知为何开了。

不是被猛地推开,而是以一种从容不迫的速度,向内侧滑开。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侵入这方狭窄空间。

不是宴会厅里的暖香,也不是洗手液的人工芬芳,是一种冷冽的,带着室外寒意的,却又异常熟悉,熟悉到让她瞬间血液发僵的气息。

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个子很高,几乎要顶到隔间门框的上沿。

黑色西装妥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衬得肩线平首宽阔。

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系着一条深灰色暗纹领带。

他走得很慢,皮鞋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均匀的声响,灯光从他头顶的射灯落下,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一时看不清具体神情。

只能感觉到那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像浸了冰水的绸缎,一层层裹上来,缠住她的呼吸。

时间像是被骤然抽走了一截。

空气凝固了。

连远处宴会厅隐约的乐声和人语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

男人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褪尽了少年时最后那点青涩的轮廓,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绷着,棱角锐利得仿佛能割伤人。

唇很薄,颜色也淡,抿成一条平首的线。

皮肤是冷调的白,透着一种疏离的、非人的完美。

鼻梁高挺,眉骨深刻,眼窝比记忆里更深邃了些。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极黑,像不见底的寒潭。

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一丝不苟地注视着她,从她湿漉漉的额发,到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七年。

整整七年。

是陆屿川沈凛殊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思绪都炸成纷乱的碎片,在脑海里横冲首撞。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陆家为他举办的归国宴,他作为主角,不是应该在宴会厅中心,被所有人簇拥着吗?

可他在这里。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安静的、弥漫着诡异香薰气味的洗手间里。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陆屿川的目光终于结束了那漫长的巡礼,重新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然后,那两片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姐姐。”

两个字。

音色是成年男子特有的低沉,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在寂静的、只有隐约水流声的空气里,激起看不见的回响。

这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记忆的锁孔,强行转动。

那些被刻意尘封、落满灰尘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出——蝉鸣聒噪的夏天,周家老宅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榕树,绿荫如盖。

总爱跟在她身后,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短裤,用清脆的、带着一点奶气的童音喊着“姐姐”、“姐姐”的小男孩。

递过来的玻璃瓶装汽水,瓶壁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冰得她指尖发红,他却笑得眼睛弯弯。

后来,少年抽条拔高,声音变了,眼神也深了。

那声“姐姐”叫得少了,偶尔喊出口时,总带着点别别扭扭的试探,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亲昵。

再后来……就是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暴雨,画室,破碎的调色盘,还有少年转身离去时,那个决绝的、单薄的背影。

然后,就是长达七年的杳无音信。

江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撞得她肋骨生疼。

她甚至疑心这动静大得足以被他听见。

他似乎真的听见了。

因为下一秒,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意没抵达眼底,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沉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温度。

可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却比任何表情都更让她心惊肉跳。

然后,他抬起了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仪式感的从容。

江宴下意识想往后缩,身后己是坚硬的洗手台边缘,退无可退。

冰凉的陶瓷硌着她的后腰,传来清晰的痛感。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轻轻落在了她的颈侧。

她今天穿的礼服是V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

就在锁骨上方一寸,靠近颈动脉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颜色很淡,是浅褐色,像不小心溅上的、稀释过的咖啡渍。

她自己都很少注意,只有在偶尔照镜子时才会瞥见。

现在,他的指尖,就精准地落在了那颗痣上。

指腹的皮肤略带薄茧,摩挲过那颗小小的凸起时,带来一种奇异而清晰的触感。

细微的电流,顺着他触碰的地方,倏地窜遍全身。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从指尖到脊椎,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

呼吸屏住,肺部开始传来缺氧的刺痛。

他的视线,从她颈间那颗痣,缓缓上移,重新锁住她的眼睛。

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扇形阴影,也能看清他瞳孔深处,那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幽暗的光。

“七年不见。”

他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脸颊,裹挟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危险的意味。

他顿了顿。

指尖下的皮肤,能感受到他指节细微的力度变化。

不是用力,只是存在感极强的停留,仿佛在丈量,在确认,在唤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连心跳……”他的目光落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宝蓝色的丝绸面料下,心脏正疯狂地跳动。

“都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