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就是为了长生吗
第1章 跑路
青石村的清晨是被晨雾揉碎了的。
湿凉的水汽漫过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沾在云逍的粗布袖口上，凝成细碎的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渗，凉丝丝地贴在手腕上。
他立在槐树根盘虬的阴影里，脊背微躬，像一头蓄势的山猫，目光却像淬了冷的鹰，一寸寸扫过村外两里地外的乱石林。
林子里的雀鸣比往日稀了大半，只有几声惶急的扑棱声，惊得草叶簌簌抖落露水——这是反常的。
云逍捻了捻指尖的槐树叶，叶片边缘卷着，带着被硬物踩踏过的折痕，不是野猪拱的，也不是山兔踩的，是人，而且是带着铁器的人。
他今年二十岁，皮肤是常年跟着猎户进山晒出来的麦色，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覆着一层薄茧。
一半是砍柴、剥兽皮磨出来的，另一半，是三年来反复摩挲那卷泛黄残纸蹭出来的。
那卷残纸是他在山涧边捡的，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晕在潮湿的纸纹里，只勉强能辨出“引气长生”西个字，还有几幅鬼画符似的图谱。
那时候他刚送走染风寒的祖父，又看着从小一起摸鱼的玩伴被山洪卷走，躺在泥地里没了气，心口像被堵了块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喘不过气。
“长生”两个字，就像荒地里钻出来的草，在他心里生了根，盘了蔓。
他不信命。
不信人活一世，忙忙碌碌种几亩薄田，挨过饥寒，最后不过是一捧黄土，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所以这三年，他把残纸藏在床底的陶瓮里，趁夜摸索，哪怕只看懂了“观气辨迹”的皮毛，也足够让他比村里任何人都敏锐——比如此刻，他能从风里闻出一丝铁器的腥气，能从雀鸟的惊惶里，听出山匪逼近的脚步。
“逍小子，杵在这儿做啥？”
粗嘎的声音从身后撞过来，是王老汉。
老猎户扛着半干的野猪皮，步子踏在露水里，踩出一串湿哒哒的脚印，皮糙肉厚的脸皱着，像被霜打过的老树皮。
他是村里最懂山林的人，也是为数不多肯和云逍说几句话的——云逍的叔父婶娘懦弱，村人大多嫌他“闷”，嫌他不凑群，离他远些。
云逍没回头，指尖又捻了根断草，草茎断口齐整，是被刀削的，而非兽类啃咬。
他把断草递过去，声音压得低：“王伯，你看这个。”
王老汉凑过来，老眼眯成一条缝，看了半晌，脸色沉了：“娘的，是刀砍的？
黑风寨的杂碎？”
黑风寨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是附近最凶的一股山匪，听说寨子里有练过武的头头，下手狠，去年洗劫了隔壁的李家村，烧了半条街，连老弱都没放过。
云逍没接话，心里己经开始盘算了。
他的住处在村子最东头，挨着后山的密道，那是他前年偷偷挖的，铺了干草和落叶，平日里看不出来，只够一人钻过去，首通后山的密林。
床底的包袱早就收好了，裹着那卷残纸，半袋粗粮，还有攒了半年的碎银——不多，就够买几斤糙米，但聊胜于无。
他不想管村里的事，也管不了。
三年前祖父走的时候，村正带着人来吊唁，转头就把他家仅有的半亩薄田划了半亩给村头的富户；去年婶娘病了，他求着村人借点药，没人肯伸手，最后还是王老汉给了点草药，才勉强撑过去。
这村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没有值得他留下来拼命的东西。
他要的是长生，是活下去，活得久，不是守着一群不相干的人，把命丢在这穷山村里。
“逍小子，你是不是早察觉了？”
王老汉看着他的神色，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思细得像针，就是太独了。
要是真有匪来，咱村的青壮合计合计，兴许还能……合计不过的。”
云逍打断他，语气淡，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黑风寨的人带了铁器，还有练过武的头头，村里的青壮就会点锄头把式，上去就是送命。”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寨子被烧？”
王老汉急了，嗓门大了些，惊飞了槐树上最后一只麻雀。
云逍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那层薄茧里，藏着残纸里“敛息”的法门——他试过，能让自己的气息和草木融在一起，不被人察觉。
这就够了，够他跑出去，够他活下去。
“我管不了。”
他抬眼，看向王老汉，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对生的执念，“王伯，你要是想躲，就跟我走后山的道。
要是想守，我也不拦，但我得走。”
王老汉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总觉得云逍和村里的后生不一样，不是愣头青，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活下去”这一个目标，没有“村子”，没有“乡亲”，甚至没有“情分”。
“你这孩子……”王老汉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罢了，我一把老骨头，跑不动了，守着这破屋子，能活一天是一天。
你要是走，就趁早，别等匪来了，堵了路。”
云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他又看了一眼乱石林的方向，雾气散了些，能隐约看到几个移动的黑影，虽远，但那股凶戾的气息，隔着两里地都能顺着风飘过来。
不能等了。
他转身，脚步轻得像猫，往村东头走。
路过婶娘家的院门时，里面传来婶娘低低的咳嗽声，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推门。
婶娘待他不算坏，但也不算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能干活的后生罢了。
他走了，婶娘或许会难过，但总好过跟着他跑，或者被匪兵掳走。
床底的包袱触手微凉，残纸被油布裹了三层，贴在胸口，那上面的“长生”二字，像是烧在他的皮肉里。
村口的槐树还在晃，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漏下来，照在地上的露水滩里，亮得刺眼。
云逍站在自家院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青石村——矮矮的土屋，歪歪扭扭的篱笆，田埂上还立着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波澜。
长生在前，凡俗的纷扰，不值得他回头。
他推开后院的柴门，钻进那片藏着密道的草丛里，草叶的晃动很快被晨风吹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山雨欲来，他能做的，只有跑。
湿凉的水汽漫过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沾在云逍的粗布袖口上，凝成细碎的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渗，凉丝丝地贴在手腕上。
他立在槐树根盘虬的阴影里，脊背微躬，像一头蓄势的山猫，目光却像淬了冷的鹰，一寸寸扫过村外两里地外的乱石林。
林子里的雀鸣比往日稀了大半，只有几声惶急的扑棱声，惊得草叶簌簌抖落露水——这是反常的。
云逍捻了捻指尖的槐树叶，叶片边缘卷着，带着被硬物踩踏过的折痕，不是野猪拱的，也不是山兔踩的，是人，而且是带着铁器的人。
他今年二十岁，皮肤是常年跟着猎户进山晒出来的麦色，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覆着一层薄茧。
一半是砍柴、剥兽皮磨出来的，另一半，是三年来反复摩挲那卷泛黄残纸蹭出来的。
那卷残纸是他在山涧边捡的，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晕在潮湿的纸纹里，只勉强能辨出“引气长生”西个字，还有几幅鬼画符似的图谱。
那时候他刚送走染风寒的祖父，又看着从小一起摸鱼的玩伴被山洪卷走，躺在泥地里没了气，心口像被堵了块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喘不过气。
“长生”两个字，就像荒地里钻出来的草，在他心里生了根，盘了蔓。
他不信命。
不信人活一世，忙忙碌碌种几亩薄田，挨过饥寒，最后不过是一捧黄土，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所以这三年，他把残纸藏在床底的陶瓮里，趁夜摸索，哪怕只看懂了“观气辨迹”的皮毛，也足够让他比村里任何人都敏锐——比如此刻，他能从风里闻出一丝铁器的腥气，能从雀鸟的惊惶里，听出山匪逼近的脚步。
“逍小子，杵在这儿做啥？”
粗嘎的声音从身后撞过来，是王老汉。
老猎户扛着半干的野猪皮，步子踏在露水里，踩出一串湿哒哒的脚印，皮糙肉厚的脸皱着，像被霜打过的老树皮。
他是村里最懂山林的人，也是为数不多肯和云逍说几句话的——云逍的叔父婶娘懦弱，村人大多嫌他“闷”，嫌他不凑群，离他远些。
云逍没回头，指尖又捻了根断草，草茎断口齐整，是被刀削的，而非兽类啃咬。
他把断草递过去，声音压得低：“王伯，你看这个。”
王老汉凑过来，老眼眯成一条缝，看了半晌，脸色沉了：“娘的，是刀砍的？
黑风寨的杂碎？”
黑风寨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是附近最凶的一股山匪，听说寨子里有练过武的头头，下手狠，去年洗劫了隔壁的李家村，烧了半条街，连老弱都没放过。
云逍没接话，心里己经开始盘算了。
他的住处在村子最东头，挨着后山的密道，那是他前年偷偷挖的，铺了干草和落叶，平日里看不出来，只够一人钻过去，首通后山的密林。
床底的包袱早就收好了，裹着那卷残纸，半袋粗粮，还有攒了半年的碎银——不多，就够买几斤糙米，但聊胜于无。
他不想管村里的事，也管不了。
三年前祖父走的时候，村正带着人来吊唁，转头就把他家仅有的半亩薄田划了半亩给村头的富户；去年婶娘病了，他求着村人借点药，没人肯伸手，最后还是王老汉给了点草药，才勉强撑过去。
这村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没有值得他留下来拼命的东西。
他要的是长生，是活下去，活得久，不是守着一群不相干的人，把命丢在这穷山村里。
“逍小子，你是不是早察觉了？”
王老汉看着他的神色，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思细得像针，就是太独了。
要是真有匪来，咱村的青壮合计合计，兴许还能……合计不过的。”
云逍打断他，语气淡，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黑风寨的人带了铁器，还有练过武的头头，村里的青壮就会点锄头把式，上去就是送命。”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寨子被烧？”
王老汉急了，嗓门大了些，惊飞了槐树上最后一只麻雀。
云逍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那层薄茧里，藏着残纸里“敛息”的法门——他试过，能让自己的气息和草木融在一起，不被人察觉。
这就够了，够他跑出去，够他活下去。
“我管不了。”
他抬眼，看向王老汉，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对生的执念，“王伯，你要是想躲，就跟我走后山的道。
要是想守，我也不拦，但我得走。”
王老汉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总觉得云逍和村里的后生不一样，不是愣头青，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活下去”这一个目标，没有“村子”，没有“乡亲”，甚至没有“情分”。
“你这孩子……”王老汉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罢了，我一把老骨头，跑不动了，守着这破屋子，能活一天是一天。
你要是走，就趁早，别等匪来了，堵了路。”
云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他又看了一眼乱石林的方向，雾气散了些，能隐约看到几个移动的黑影，虽远，但那股凶戾的气息，隔着两里地都能顺着风飘过来。
不能等了。
他转身，脚步轻得像猫，往村东头走。
路过婶娘家的院门时，里面传来婶娘低低的咳嗽声，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推门。
婶娘待他不算坏，但也不算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能干活的后生罢了。
他走了，婶娘或许会难过，但总好过跟着他跑，或者被匪兵掳走。
床底的包袱触手微凉，残纸被油布裹了三层，贴在胸口，那上面的“长生”二字，像是烧在他的皮肉里。
村口的槐树还在晃，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漏下来，照在地上的露水滩里，亮得刺眼。
云逍站在自家院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青石村——矮矮的土屋，歪歪扭扭的篱笆，田埂上还立着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波澜。
长生在前，凡俗的纷扰，不值得他回头。
他推开后院的柴门，钻进那片藏着密道的草丛里，草叶的晃动很快被晨风吹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山雨欲来，他能做的，只有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