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1960,编织新人生

第1章 1960上海育保院

草原1960,编织新人生 水吉木 2025-12-05 12:01:10 幻想言情
头痛欲裂,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刺着太阳穴。

欧青青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入眼的是昏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消毒水、霉味、还有许多人挤在一起产生的浑浊气息混合体。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粗糙僵硬、带着淡淡皂角味却依旧难掩霉湿气的薄被。

这是哪里?

她不是应该在2090年的国家重点生物实验室里,刚刚通宵完成了那个关于新型生态循环系统的模拟测试吗?

因为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她记得自己最后趴在控制台上想眯一会儿……难道是太累,在实验室睡着了?

可这环境……完全不对。

2090年最顶尖的实验室,恒温恒湿,空气清新,设备先进,绝不是眼前这副破败模样。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手臂短小而纤细,皮肤蜡黄,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粗糙宽大的、打着补丁的旧棉布衫。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孩童的手,瘦小,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泥垢。

心脏骤然狂跳,一个荒谬却令人恐惧的念头窜入脑海。

她猛地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像旧时代的仓库或者礼堂。

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和她身下一样的硬板床,床上大多蜷缩着小小的身影。

孩子们,看上去都在十岁以下,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麻木,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啜泣和咳嗽传来。

偶尔有几个穿着白色围裙、面容憔悴的阿姨穿梭在床铺之间,喂水或者安抚。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灰黑的砖块,窗户很高,玻璃脏污,透进来的光线有限,让整个空间显得愈发压抑。

这不是2090年。

剧烈的恐慌像是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不是梦。

“清清?

你醒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欧青青(现在,或许是欧清清了)猛地转头,看到一个大约三十多岁、戴着口罩也难掩疲惫之色的妇女正站在她床边,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

妇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真好。

你都昏睡一天了。

饿不饿?

阿姨等下给你端碗米汤来。”

欧清清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这……是哪里?”

“育保院啊,傻孩子,烧糊涂了?”

妇女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怜悯,“上海育保院。

别怕,没事了,到了这里就有吃的了。”

上海育保院?

1960年?

那几个深深刻在她记忆深处的历史名词,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作为2090年的科研人员,她对这段被称为“三千孤儿入内蒙”的历史并不陌生。

那是共和国历史上充满温情与悲壮的一页。

六十年代初,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江南地区尤其是上海、江苏、安徽等地食品严重匮乏,许多孤儿院陷入了困境,孩子们面临生存危机。

在当时负责妇女儿童工作的领导人的协调下,内蒙古自治区主席乌兰夫力排众议,毅然决定将这些南方的孤儿接到草原,由牧民们抚养。

这些孩子,后来被称为“国家的孩子”。

她……竟然成为了其中之一?

而且还从二十八岁的科研骨干,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只有西五岁、名叫欧清清的小孤儿?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位阿姨转身去照顾别的孩子。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弱小无助的手。

在2090年,这双手操作着最精密的仪器,可以改变微观世界的结构,而现在,它们连端起一碗米汤可能都会颤抖。

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和茫然。

她所在的这个育保院,条件极其艰苦。

食物是照得见人影的稀米汤或者偶尔有一点点菜叶的糊糊,对于她这副长期营养不良的小身体来说,仅仅是维持着不被饿死。

孩子们大多沉默寡言,眼睛里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彩。

疾病和虚弱是这里的常态。

她努力从这具身体的残存记忆碎片和周围人的交谈中拼凑信息。

现在是1960年秋末。

原身也叫欧清清,大约五岁(具体年龄无人知晓),来自安徽,父母早己在饥荒中去世,辗转被送到了这里。

前几天一场高烧,要了这具小身体的命,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刻,来自未来的欧青青占据了这里。

她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她确实来到了1960年,成为了历史洪流中的一粒微尘。

在2090年,她经历过更严酷的生存训练,但那些是模拟,而现在是冰冷的现实。

她收敛起所有属于欧青青的惊惶和错愕,努力扮演着一个刚刚病愈、有些迟钝沉默的小女孩欧清清。

她乖乖地喝下每一口能得到的食物,努力吞咽,为这具身体积累一点点能量。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用她的知识和理解力去分析判断。

她看到保育员阿姨们眼中的不忍和无奈,看到她们尽可能地将有限的食物多分给更弱小的孩子。

她也看到了隐藏在孩子们麻木表情下的、对食物的渴望。

一种悲悯和冷静的情感,在她幼小的身体里奇异地交织着。

*几天后,育保院里传来一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微微搅动了一丝波澜。

上面来了通知,他们这些孩子,将要被送往北方,一个叫内蒙古的地方。

听说那里有喝不完的牛奶,吃不完的羊肉,会有新的阿爸和额吉(妈妈)来接他们,给他们一个家。

孩子们大多懵懂,只知道“牛奶”和“羊肉”是极其诱人的词汇,死寂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一点点微弱的希冀。

而大一些的孩子,则流露出更多的恐惧和不安,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只听说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遥远地方,前途未卜。

欧清清心里明镜似的。

历史正按照她所知的那个轨迹,缓缓向前滚动。

她知道他们将要去往何处,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这让她在周围一片茫然不安的情绪中,显得过分平静。

他们被组织起来,洗漱干净,换上了虽然旧但相对整洁的衣服。

每个孩子还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一点点干粮。

在保育员阿姨们红着眼圈的叮嘱和泪光中,孩子们排着长队,懵懵懂懂地走上了外面停着的大卡车。

欧清清带着小布包被抱上了车,挤在众多小身体中间。

卡车轰鸣着启动,颠簸前行。

她透过车厢的缝隙,最后看了一眼灰蒙蒙的上海天空。

高楼大厦不见踪影,只有低矮的房屋和灰扑扑的街道。

这是一个她只在历史影像资料里见过的、百废待兴的城市。

再见,2090年。

再见,欧青青。

她在心里默默告别。

卡车、火车、再换卡车……漫长的旅途几乎耗尽了孩子们最后一点力气和好奇心。

沿途的景象从南方的水田丘陵,逐渐变为北方的平原,最后,土地变得越来越开阔,天空变得越来越高远湛蓝。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南方的、干燥而带着草腥的气息。

终于,在某一天的傍晚,车队在一片略显荒凉但有着许多蒙古包和土坯房屋的聚集点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

孩子们,内蒙古到了!

准备下车了!”

随行的干部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大声招呼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

孩子们被一个个抱下车。

欧清清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赶紧扶住了车厢板。

她站稳身形,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去。

辽阔的草原。

这是她唯一的感受。

远处,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像珍珠一样洒落在草原上。

一些蒙古包点缀其间,炊烟袅袅升起。

空气冷冽而清新,带着浓烈的草香和牲畜的味道,与她熟悉的、充满科技感的未来空气截然不同。

眼前许多穿着蒙古袍的男男女女己经等候在一旁,他们大多面色红黑,眼神淳朴而好奇,带着善意的笑容。

打量着这群从南方来,挤在一起的孩子。

他们交谈说着她听不懂的蒙语,声音洪亮而热情。

欧清清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抵御着草原傍晚的寒风。

她站在一群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孩子中间,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冷静。

欧清清的腰杆挺得笔首,那双属于五岁孩童的眼睛里,没有哭泣,没有恐慌,打量着这片即将接纳她的土地,以及那些决定她命运的人们。

她知道,新的生活,就要从这片草原开始。

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干部们开始大声地介绍和安排,翻译在一旁吃力地沟通着。

短暂的喧闹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寂静笼罩下来。

孩子们像离群的幼崽,本能地挤靠在一起,试图从同伴身上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勇气。

欧清清站在其中,思索着将来的计划。

感觉傍晚的寒风像小刀子一样,透过单薄的衣裤,刮在皮肤上。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想着得赶紧去个暖和的地方。

欧青青走到一个负责人的旁边。

用动作给他表达了一下自己很冷。

负责人拉着她的手接着道,“孩子,不怕,不怕哦。”

“来,进屋,屋里暖和。”

“饿了吧?

先喝点热乎的。”

负责人把欧青青领进了屋里坐着。

屋外,大人们,主要是几位穿着深色蒙古袍、面容慈祥但难掩疲惫的额吉,和几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阿爸开始用生硬却尽可能温柔的汉语招呼孩子们。

他们尝试着去拉孩子们的手,或者想抱起那些看起来最小的孩子。

然而,恐惧压倒了饥饿和寒冷。

大多数孩子惊恐地躲闪着,甚至有几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像会传染一样,迅速蔓延开,小小的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此起彼伏抽泣和嚎啕。

一位看起来是负责干部的汉族男子提高了音量,努力维持着秩序:“小朋友们,不要哭!

这里的叔叔阿姨都是好人!

他们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先跟阿姨们进屋,喝奶茶,吃果子!”

孩子们还是在半推半就、连哄带劝下,被带进了最大的那间土坯房里。

屋里比外面暖和很多,一个巨大的铁皮炉子烧得正旺,上面坐着一把巨大的铜壶,壶嘴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奶香和茶香的奇特味道。

炕上铺着旧的毡子,虽然粗糙,但至少干净。

几位蒙古额吉忙着从铜壶里倒出浅褐色的液体,盛在一个个搪瓷碗里,又拿出一些看起来硬邦邦的奶制品和炒米,分给孩子们。

欧清清捧着奶茶暖手边观察分析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临时安置点,比上海的育保院看起来更“临时”一些。

几排低矮的土坯房,围出一个不大的院子,远处还散落着几个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