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念辞

第1章 棺冷痕深

海棠念辞 情犀灵月 2025-11-25 12:20:12 古代言情
暮冬的雪,下得绵密又冷寂。

靖安侯府的西院被圈了三尺高的青布帐,帐外守着面无表情的家奴,连风都似被挡在外面,只漏进几声压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沈念辞裹紧了素色披风,指尖刚触到帐帘,就被一股寒气浸得发颤——这不是冬日该有的冷,是藏着密不透风的凉。

帐内只点了两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落在冰棺上,映得棺内人脸色惨白如纸。

那是沈婉辞,她的姐姐,三个月前风风光光嫁入侯府的正妻,如今却成了一具连葬礼都不敢声张的尸体。

“大小姐是昨儿夜里‘急症’没的,侯府说……怕过了病气,先敛着。”

侯府的管家站在一旁,声音含糊,眼神躲躲闪闪,说话时还下意识往帐外瞟,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沈念辞没理他,缓步走到棺边。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姐姐的袖口——那是她亲手绣的缠枝莲,针脚细密,如今却沾着一点极淡的、近乎发黑的暗红,藏在袖口缝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又捏了捏姐姐的手指,指尖冰凉,却不是冻僵的硬,是一种透着死气的软,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褐色的渣子,像是什么药末被蹭掉的痕迹。

急症?

沈念辞的心沉了下去。

姐姐自小身子康健,嫁入侯府前还特意给她寄了信,说侯府虽规矩多,却还安稳,怎么会突然急症暴毙?

更荒唐的是,作为正妻,姐姐的葬礼竟办得如此隐蔽,连京中相熟的世交都没通知,倒像是怕人知道侯府里死了个主子,更怕人追问死因。

“辞儿,别愣着了。”

帐帘被掀开,父亲沈大人走了进来,身上的蟒袍还沾着雪,脸上却没半分悲戚,只皱着眉看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侯府那边说了,婉辞走得急,府里不能没有主母,免得外人起疑。

你是庶女,模样性子都像婉辞,就……替你姐姐,留在侯府吧。”

替?

沈念辞猛地抬头,看向父亲。

他的眼神坦然得近乎冷漠,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姐姐的命是联姻的筹码,她的命,便是这筹码碎了之后,替补上来的新棋子。

“父亲,”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发颤的冷,“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您不想着查,倒先想着让我替嫁?”

“查什么?”

沈大人沉了脸,语气骤然强硬,“侯府说急症就是急症!

沈家还需要侯府的扶持,不能断了这门亲。

你是沈家的女儿,这就是你的本分!”

本分。

沈念辞忽然觉得可笑。

姐姐的本分是嫁入侯府,为沈家铺路;她的本分,就是替姐姐接着走这条路,哪怕前面是姐姐的尸骨。

她看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身蟒袍在昏灯下晃得刺眼,像一道冰冷的墙,把她和姐姐的生死,都隔在了家族利益的后面。

“我的辞儿……”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是母亲。

母亲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口发疼,“娘舍不得你,可你爹他……他也是没办法。

侯府势大,我们惹不起啊……娘,”沈念辞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指尖的寒意被母亲的温度暖了些,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变得坚定,“我去。”

母亲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你傻啊!

婉辞她……她说不定就是被侯府害的,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正因为是虎口,我才要去。”

沈念辞打断她,目光重新落回冰棺里的姐姐身上,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替姐姐留在侯府,不是为了沈家的本分,是为了查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查?”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去城郊给母亲抓药时遇见的那位医馆姑娘。

姑娘叫苏清欢,眉眼温和,却在她被地痞纠缠时,仅凭一根银针就制住了人,后来还说她“骨相清奇,是练手的好料子”。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可现在想来,若能跟着苏清欢学些本事——既能护自己,说不定还能懂些医理,查清姐姐身上那点药末的来历。

油灯的光跳了一下,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母亲还在低声啜泣,沈念辞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娘,您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明日我想先去城郊的‘清欢医馆’一趟,找那位苏姑娘聊聊。”

她没说要学什么,可母亲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懂了——自家这个温顺的庶女,从姐姐躺在冰棺里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帐外的雪还在下,青布帐把所有的悲戚都裹在里面,不透半点风声。

沈念辞最后看了一眼姐姐的脸,轻轻合上棺盖。

“姐姐,等着我。”

她转身走出帐帘,素色的披风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侯府的朱门就在前方,红得像血,而通往城郊医馆的路,藏在风雪深处——那是她为自己选的、唯一能走向真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