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照夜长
第一章 罪奴林夜
罪域的天，永远是铅灰色的。
并非云层遮挡，而是这片被遗弃之地的法则本就残缺，连光线透下来，都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永恒不散的尘土气息，吸入肺里，带着微微的灼痛。
林夜首起腰，将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矿镐随意丢进身边的箩筐里。
箩筐中，仅有三五块闪烁着微弱能量光泽的“黑曜石”矿石，数量少得可怜。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黑色罪奴服，身形在少年中算得上挺拔，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让他显得有些消瘦。
黑发垂落，遮住了他部分眼帘，也遮住了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瞳孔。
周围是巨大而混乱的矿场，成千上万名与他同样装扮的罪奴，像蚂蚁般在嶙峋的怪石与深不见底的矿坑间蠕动着。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监工粗鲁的呵斥声、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压抑痛呼，交织成罪域每日不变的背景音。
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的监工，提着镶嵌着倒刺的金属鞭，踱步到林夜所在的区域。
他瞥了一眼林夜脚边那少得可怜的矿石，又看了看旁边一个罪奴几乎要满出来的箩筐，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鄙夷。
“废物就是废物！”
监工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抬起鞭子，毫不客气地指向那个收获颇丰的罪奴，“看看！
同样是罪奴，人家怎么就能挖这么多？
你他娘的是在给老子挠痒痒吗？”
那被指着的罪奴瑟缩了一下，脸上挤出谄媚的笑，腰弯得更低了。
监工似乎很享受这种畏惧，他转过头，鞭梢几乎要点到林夜的鼻尖，唾沫星子横飞：“说你呢！
林夜！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
今天完不成份额，就别想领到半块馊饼！”
林夜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默默地弯腰，重新捡起矿镐，走向另一处看起来贫瘠无比的岩壁，开始一下、一下，机械而精准地敲击。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但每一次落点都恰到好处，仿佛能看穿岩石的纹理，用最小的力气，剥落下可能蕴藏矿石的碎块。
这种无视，激怒了监工。
在这片矿场，他就是土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轻视，尤其是被林夜这种“有名”的废物轻视。
“妈的，哑巴了？”
监工怒骂一声，扬起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林夜的脊背抽去！
这一下若是抽实了，足以让人皮开肉绽，几天动弹不得。
周围的罪奴们或麻木地看着，或幸灾乐祸，或不忍地别过头去。
然而，就在鞭梢即将触及林夜身体的前一瞬，他的脚似乎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身体一个极其微小的、恰到好处的趔趄，向侧面挪动了半尺。
“啪！”
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
监工用力过猛，被闪了一下，差点栽倒。
他稳住身形，更是暴怒：“你还敢躲？！”
林夜这时才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黑眸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向监工，里面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段枯木。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盯着，监工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举起的鞭子僵在了半空。
他想起了一些关于这小子的传闻，据说刚来时，有几个想给他“立规矩”的老罪奴，第二天都莫名其妙地摔断了腿；还有一次，他被堵在狭窄的矿道里，结果头顶的岩壁突然松动，差点把堵他的人全埋在里面，唯独他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邪门，太邪门了。
监工喉结滚动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
赶紧干活！
完不成任务，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完，悻悻地收起鞭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去找其他软柿子的麻烦。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失望的嘘声，很快又湮没在嘈杂的劳作声中。
林夜转回身，继续他精准而低效的挖掘。
监工的威胁，旁人的目光，于他而言，与拂过矿场的风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灵魂，仿佛早己脱离了这具躯壳，悬浮在高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只有在极偶尔的瞬间，当他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怀中一个硬物时，那死水般的眼神才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是一块温润的石头，苏璃留下的唯一遗物。
……收工的号角终于在日落时分响起，嘶哑而绵长，像是垂死巨兽的哀鸣。
罪奴们如同得到赦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麻木地走向集中领取食物的地方。
所谓的食物，不过是些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和几块硬得能崩掉牙的黑色干粮。
林夜领了自己那份，默默地走到矿场边缘一处背风的巨石后坐下。
这里是他惯常待的地方，相对安静，没什么人打扰。
他小口地啃着干粮，味同嚼蜡。
铅灰色的天空逐渐被墨色浸染，几颗黯淡的星辰挣扎着透出微弱的光芒。
不远处，两个靠着石壁休息、头发花白的老罪奴，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听说了吗……葬星谷那边……”一个声音沙哑地说。
“嘘！
小声点！
不要命了？”
另一个急忙打断，警惕地看了看西周，“那地方邪乎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可是……前些日子，不是有异宝出世的光华冲霄吗？
我远房侄子的连襟的表哥在那边当差，亲眼所见！
那光，据说带着轮回的气息……轮回？
哼，那都是骗鬼的！
就算真有宝贝，也是我们这些罪奴能染指的？
老老实实挖矿，多活一天是一天吧……”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但“葬星谷”和“轮回的气息”这几个字，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夜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啃食的动作微微一顿。
葬神之战……轮回镜……三百年的执念，如同沉睡的火山，被这几个字悄然触动。
他需要力量，需要线索，需要一切可能指向“轮回镜”的消息。
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哪怕希望渺茫如星火。
他必须去。
必须去确认。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罪域东南方向。
那里，是葬星谷所在的方向，天际的墨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为浓郁，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危险。
夜色渐深，矿场的喧嚣逐渐平息，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远处监工巡逻的零星脚步声。
林夜回到自己那间西面漏风、仅能容身的简陋石屋。
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枚温润的石头。
在微弱的星光下，石头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泽，触手生温，仿佛还残留着故人的气息。
三百年的时光，未能磨灭这触感，也未能填补他心中的空洞。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石头，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倒映着掌心的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苏醒。
“苏璃……”他无声地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
“三百年了……我还要等多久？”
窗外，罪域永恒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尘埃，像是在为无数被遗忘的罪孽与希望，吟唱着无言的挽歌。
而在这挽歌之中，一颗沉寂了三百年的心，因为一个遥远山谷的传闻，开始了微弱的搏动。
并非云层遮挡，而是这片被遗弃之地的法则本就残缺，连光线透下来，都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永恒不散的尘土气息，吸入肺里，带着微微的灼痛。
林夜首起腰，将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矿镐随意丢进身边的箩筐里。
箩筐中，仅有三五块闪烁着微弱能量光泽的“黑曜石”矿石，数量少得可怜。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黑色罪奴服，身形在少年中算得上挺拔，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作，让他显得有些消瘦。
黑发垂落，遮住了他部分眼帘，也遮住了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瞳孔。
周围是巨大而混乱的矿场，成千上万名与他同样装扮的罪奴，像蚂蚁般在嶙峋的怪石与深不见底的矿坑间蠕动着。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监工粗鲁的呵斥声、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压抑痛呼，交织成罪域每日不变的背景音。
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的监工，提着镶嵌着倒刺的金属鞭，踱步到林夜所在的区域。
他瞥了一眼林夜脚边那少得可怜的矿石，又看了看旁边一个罪奴几乎要满出来的箩筐，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鄙夷。
“废物就是废物！”
监工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抬起鞭子，毫不客气地指向那个收获颇丰的罪奴，“看看！
同样是罪奴，人家怎么就能挖这么多？
你他娘的是在给老子挠痒痒吗？”
那被指着的罪奴瑟缩了一下，脸上挤出谄媚的笑，腰弯得更低了。
监工似乎很享受这种畏惧，他转过头，鞭梢几乎要点到林夜的鼻尖，唾沫星子横飞：“说你呢！
林夜！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
今天完不成份额，就别想领到半块馊饼！”
林夜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默默地弯腰，重新捡起矿镐，走向另一处看起来贫瘠无比的岩壁，开始一下、一下，机械而精准地敲击。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但每一次落点都恰到好处，仿佛能看穿岩石的纹理，用最小的力气，剥落下可能蕴藏矿石的碎块。
这种无视，激怒了监工。
在这片矿场，他就是土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轻视，尤其是被林夜这种“有名”的废物轻视。
“妈的，哑巴了？”
监工怒骂一声，扬起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林夜的脊背抽去！
这一下若是抽实了，足以让人皮开肉绽，几天动弹不得。
周围的罪奴们或麻木地看着，或幸灾乐祸，或不忍地别过头去。
然而，就在鞭梢即将触及林夜身体的前一瞬，他的脚似乎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身体一个极其微小的、恰到好处的趔趄，向侧面挪动了半尺。
“啪！”
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
监工用力过猛，被闪了一下，差点栽倒。
他稳住身形，更是暴怒：“你还敢躲？！”
林夜这时才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黑眸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向监工，里面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段枯木。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盯着，监工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举起的鞭子僵在了半空。
他想起了一些关于这小子的传闻，据说刚来时，有几个想给他“立规矩”的老罪奴，第二天都莫名其妙地摔断了腿；还有一次，他被堵在狭窄的矿道里，结果头顶的岩壁突然松动，差点把堵他的人全埋在里面，唯独他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邪门，太邪门了。
监工喉结滚动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
赶紧干活！
完不成任务，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完，悻悻地收起鞭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去找其他软柿子的麻烦。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失望的嘘声，很快又湮没在嘈杂的劳作声中。
林夜转回身，继续他精准而低效的挖掘。
监工的威胁，旁人的目光，于他而言，与拂过矿场的风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灵魂，仿佛早己脱离了这具躯壳，悬浮在高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只有在极偶尔的瞬间，当他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怀中一个硬物时，那死水般的眼神才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是一块温润的石头，苏璃留下的唯一遗物。
……收工的号角终于在日落时分响起，嘶哑而绵长，像是垂死巨兽的哀鸣。
罪奴们如同得到赦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麻木地走向集中领取食物的地方。
所谓的食物，不过是些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和几块硬得能崩掉牙的黑色干粮。
林夜领了自己那份，默默地走到矿场边缘一处背风的巨石后坐下。
这里是他惯常待的地方，相对安静，没什么人打扰。
他小口地啃着干粮，味同嚼蜡。
铅灰色的天空逐渐被墨色浸染，几颗黯淡的星辰挣扎着透出微弱的光芒。
不远处，两个靠着石壁休息、头发花白的老罪奴，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听说了吗……葬星谷那边……”一个声音沙哑地说。
“嘘！
小声点！
不要命了？”
另一个急忙打断，警惕地看了看西周，“那地方邪乎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可是……前些日子，不是有异宝出世的光华冲霄吗？
我远房侄子的连襟的表哥在那边当差，亲眼所见！
那光，据说带着轮回的气息……轮回？
哼，那都是骗鬼的！
就算真有宝贝，也是我们这些罪奴能染指的？
老老实实挖矿，多活一天是一天吧……”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但“葬星谷”和“轮回的气息”这几个字，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夜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啃食的动作微微一顿。
葬神之战……轮回镜……三百年的执念，如同沉睡的火山，被这几个字悄然触动。
他需要力量，需要线索，需要一切可能指向“轮回镜”的消息。
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哪怕希望渺茫如星火。
他必须去。
必须去确认。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罪域东南方向。
那里，是葬星谷所在的方向，天际的墨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为浓郁，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危险。
夜色渐深，矿场的喧嚣逐渐平息，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远处监工巡逻的零星脚步声。
林夜回到自己那间西面漏风、仅能容身的简陋石屋。
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枚温润的石头。
在微弱的星光下，石头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泽，触手生温，仿佛还残留着故人的气息。
三百年的时光，未能磨灭这触感，也未能填补他心中的空洞。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石头，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倒映着掌心的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苏醒。
“苏璃……”他无声地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
“三百年了……我还要等多久？”
窗外，罪域永恒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尘埃，像是在为无数被遗忘的罪孽与希望，吟唱着无言的挽歌。
而在这挽歌之中，一颗沉寂了三百年的心，因为一个遥远山谷的传闻，开始了微弱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