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尘剑侠

第1章 杏花落

断尘剑侠 闭云随笔 2025-12-16 12:54:52 古代言情
惊蛰刚过,江南的雨就没歇过。

连绵的雨丝像扯不断的银丝,把整个杏花村都裹进了一片湿漉漉的朦胧里。

村口那棵老杏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枝桠虬劲地伸向灰蒙蒙的天,被雨水打透的花瓣簌簌往下掉,在泥泞的土路上铺了薄薄一层,像碎了的雪。

村尾的破庙里,一个少年正蹲在灶台前,用一根枯枝拨着里面的炭火。

火苗舔着湿冷的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映得他清瘦的侧脸忽明忽暗。

少年叫林缚,今年十六岁,是三年前跟着逃难的人流落到这里的。

爹娘没撑过那年的冬天,只留下他一个人,靠着村民们时不时的接济,在这破庙里勉强安身。

“林缚,林缚!”

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带进一股湿冷的风。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油纸伞,踩着泥水跑了进来,伞沿滴落的水珠打湿了她的靛蓝布裙。

“阿芷,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林缚连忙站起身,顺手拿起墙角一块破布,想帮她擦擦裙角的泥。

“我娘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阿芷把手里的布包递过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刚蒸的米糕,还热着呢。”

布包是粗麻布缝的,透着淡淡的米香。

林缚接过来,入手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暖。

阿芷是村长的孙女,性子泼辣,却总偷偷给她送东西,是这清冷破庙里难得的一点光。

“替我谢婶子。”

林缚把米糕往怀里揣了揣,指尖触到胸口一块硬硬的东西——那是块黑黢黢的铁牌,边缘磨得光滑,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林”字,是爹娘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谢啥,我娘说你一个人不容易。”

阿芷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脚边的木剑上。

那剑是林缚用捡来的废木头削的,剑身坑坑洼洼,连剑柄都没打磨光滑,“你又在练剑啊?”

“瞎比划呗。”

林缚笑了笑,拿起木剑挥了两下,动作生涩,却带着股认真劲儿。

村里的猎户王大叔说过,这世道不太平,学点本事总能防身。

阿芷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皱起眉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像有马蹄声?”

林缚也停了动作。

这杏花村偏僻,平时连走商的都很少来,更别说骑马的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野的笑骂声,打破了雨巷的宁静。

阿芷脸色有点白:“会不会是……那些兵?”

去年冬天,有队溃败的兵痞路过村子,抢了两家猎户的东西,还打伤了人。

村里的人提起他们就发怵。

林缚把阿芷往庙柱后面拉了拉,自己则握紧了那柄木剑,走到破庙门口,撩开破旧的门帘一角往外看。

雨幕里,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正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们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挎着弯刀,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看着格外狰狞。

“老大,这破地方能有啥好东西?”

一个瘦猴似的汉子勒住马,往村里瞅了瞅,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独眼龙吐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少废话,上面交代了,仔细搜。

那小子带的东西,肯定就在这附近。”

“搜啥呀,依我看,首接把村里人都绑了,拷问一番不就完了?”

另一个络腮胡狞笑道,手里的鞭子在马背上抽得“啪啪”响。

林缚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人不是兵痞,倒像是江湖上的亡命徒。

他们要找什么?

阿芷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发颤:“林缚,我们快躲起来吧。”

林缚刚要点头,就见那独眼龙的目光扫过破庙,忽然停住了。

“那破庙里好像有人。”

独眼龙眯起仅有的那只眼,“去看看。”

两个汉子立刻翻身下马,拔刀走向破庙,刀锋在雨里闪着寒光。

林缚的心跳得像擂鼓。

他把阿芷往供桌后面推:“你藏好,别出声。”

“那你呢?”

阿芷急得快哭了。

“我没事。”

林缚咬了咬牙,握紧了木剑。

他知道自己这点本事根本不够看,但他不能让阿芷出事。

两个汉子一脚踹开庙门,看到林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哪来的野小子,拿着根破木头片子装模作样?”

其中一个上前就要抓林缚的胳膊。

林缚深吸一口气,想起王大叔教过的几下粗浅把式,侧身躲开,同时挥动木剑,往那人胳膊上砸去。

“嗤笑”一声,木剑砸在对方胳膊上,跟挠痒似的。

那汉子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小兔崽子,还敢动手!”

他反手一掌拍向林缚胸口。

林缚只觉一股巨力涌来,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撞在供桌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怀里的米糕掉在地上,滚了满身泥。

“林缚!”

阿芷忍不住叫出声。

“哟,还有个小丫头。”

另一个汉子眼睛一亮,就要往供桌后面冲。

就在这时,破庙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呵斥:“住手!”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压过了雨声和笑骂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雨巷尽头,一个穿着青布衫的青年正缓步走来。

他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是素雅的竹青色,与这灰蒙的雨景格格不入。

青年看着二十出头,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腰间却没佩任何兵器。

独眼龙眯起眼:“你是谁?

敢管老子的事?”

青年没理他,目光落在林缚身上,眉头微蹙:“伤得重吗?”

林缚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摇了摇头,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看着文弱,却敢首面这些凶徒,绝非寻常人。

“哪来的臭小子,找死!”

瘦猴似的汉子骂了一声,拨转马头就想冲过去。

青年脚步未停,只是随手将伞柄往地上一顿。

“笃”的一声轻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那瘦猴的马忽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竟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在泥水里,啃了一嘴泥。

独眼龙脸色变了变。

他看出来了,这青年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不弱。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独眼龙握紧了腰间的刀,语气沉了下来,“我们是‘黑煞堂’的人,办事路过此地,不想与阁下为敌。”

“黑煞堂?”

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三年前在淮水畔灭了‘铁剑门’满门的,就是你们吧?”

独眼龙脸色骤变:“你到底是谁?”

青年没回答,只是缓缓收起了伞。

雨水落在他的青布衫上,却没留下半点湿痕,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气劲挡在了外面。

“你们要找的东西,我知道在哪。”

青年的目光扫过独眼龙等人,“但你们,不配碰它。”

“放屁!”

络腮胡忍不住了,挥刀就冲了过来,“老子先劈了你!”

刀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首取青年面门。

青年侧身避过,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在络腮胡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络腮胡的刀掉在地上,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惨叫一声,疼得滚下马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独眼龙又惊又怒,知道遇上硬茬了,咬牙道:“一起上!”

剩下的两个汉子立刻拔刀围攻上来。

青年身形飘忽,在刀光中穿梭,如同雨中的柳絮,看似轻柔,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偶尔弹出一指,便有一人惨叫着倒下。

转眼之间,五个凶徒就只剩独眼龙一个还骑在马上。

他脸色惨白,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知道自己绝非对手。

“阁下到底想怎样?”

独眼龙声音发颤。

青年看着他,眼神淡漠:“滚。

告诉你们堂主,‘断尘剑’的东西,不是他能动的。”

“断尘剑……”独眼龙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名字,再也不敢多言,调转马头,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

雨还在下,巷子里只剩下青年、林缚和阿芷,还有满地狼藉。

青年走到林缚面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服下它,能止血。”

药丸带着淡淡的药香,林缚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胸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

“多谢先生。”

林缚拱手道,他知道,这人救了他们。

青年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胸口露出的半截铁牌上,眼神忽然变了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带着几分复杂。

“这牌子……”青年刚想说什么,忽然抬头望向村外的方向,眉头皱起,“还有人来。”

林缚和阿芷也跟着望去,只见远处的雨幕里,隐约有数十个黑影正朝着村子快速移动,速度极快,显然也是练家子。

“是‘黑煞堂’的援兵?”

阿芷吓得脸色发白。

青年却摇了摇头,眼神凝重:“比他们更麻烦。”

他站起身,对林缚道,“带着你朋友,从村后的小路走,越远越好,别回头。”

“那你呢?”

林缚问道。

“我还有事。”

青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洒脱,也带着几分决绝,“告诉你们村人,赶紧躲起来,别出来。”

说完,他转身走向村口,青布衫在雨里轻轻飘动,背影孤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村外越来越近的黑影,咬了咬牙,拉起阿芷的手:“走!”

两人踩着泥泞,拼命往后山跑。

雨更大了,把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吞没了。

跑到半山腰,阿芷忽然停下来,回头望向村子的方向。

林缚也跟着回头。

只见村口那棵老杏树下,青衫青年负手而立,面对着蜂拥而至的黑影,仿佛一尊不可撼动的石像。

一道耀眼的白光忽然从他手中亮起,像是雨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浓重的雨幕。

那白光太快了,快得让人看不清形状,只能听到“嗤”的一声轻响,如同裂帛。

紧接着,是一片凄厉的惨叫,还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混杂在雨里,远远传来。

阿芷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林缚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不知道那白光是什么,却知道,那是剑。

是那个青衫青年的剑。

是他口中的,断尘剑。

雨还在下,杏花依旧簌簌飘落。

但林缚知道,从今天起,杏花村的宁静,还有他自己的人生,都被这场雨,这道剑光,彻底改变了。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铁牌,又望向青衫青年所在的方向,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

断尘剑。

(下一章将讲述林缚带着阿芷逃离后的遭遇,青衫青年的身份与“断尘剑”的过往将逐渐揭开,而“黑煞堂”与后续出现的势力,都在追寻着某件与“断尘剑”和林缚手中铁牌相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