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有星辰
第1章 火焰与残渣
林焰把手机屏幕按灭的时候，指尖是冰的。
颁奖礼的镁光灯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光斑，米其林指南那本红色封皮在她的手包里沉甸甸地坠着。
“焰味”刚拿下了一颗星——二十八岁，女性主理人，主打中式fusion的私厨馆子，这个成绩放在整个美食圈都算得上耀眼。
主持人的贺词还在耳边回响：“……林焰主厨用火焰重新诠释了传统的温度……”火焰。
她低头看向微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来自备注为“周晨”的联系人：”宝贝，颁奖结束早点回家，今晚有惊喜等你“消息上方，是她十分钟前收到的匿名彩信。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她家的卧室，她上个月才换的埃及棉床单上，交缠着两具赤裸的身体。
男人的侧脸她看了三年，闭着眼，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醉。
而压在周晨身上的那个女人，染着一头张扬的玫红色头发。
林焰坐在颁奖礼后台的休息室里，手指划过照片，放大，再放大。
她看得那么仔细，像是在鉴赏一道菜的摆盘。
哦，床头柜上还摆着她从日本背回来的熏香，香炉里青烟袅袅——周晨说过最喜欢这个味道，做爱时有情调。
情调。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显得突兀又尖锐。
助理小璐推门探头：“焰姐？
车准备好了，周先生说在家等您……改道。”
林焰站起身，拎起手包的动作干脆利落，“去我公寓。”
“啊？
可是周先生不是说……去我公寓。”
林焰重复一遍，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现在。”
小璐被她眼神里的某种东西慑住，没敢再问。
车子汇入沪市的夜潮。
霓虹透过车窗，在林焰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她望着窗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周晨的场景——在某个美食展的展台，他作为进口食材供应商过来洽谈，穿一身合体的西装，笑容温润，递名片时手指修长干净。
他说：“林主厨的菜品里有一种很野性的生命力，像火焰。”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把这种生命力传播出去。”
他说：“焰焰，你专心做菜就好，商业上的事交给我。”
于是她交了。
从账目到采购，从品牌运营到未来规划。
她沉浸在后厨的烟火里，而他握着“焰味”除菜品外的一切命脉。
多完美的分工。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时，林焰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西十七分。
颁奖礼十点半结束，路上十七分钟，完美。
她从手包里拿出那瓶还没焐热的颁奖礼伴手礼——一支1996年的波尔多红酒，主办方说“配得上主厨的火焰”。
现在她觉得，这瓶酒有更好的去处。
电梯上行时，镜面映出她的模样：定制礼服裙，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
像个准备赴宴的公主。
如果忽略她眼睛里那簇越来越旺的、冰冷的火。
钥匙插入锁孔时，她听见里面隐约传出的笑声。
女人的，娇媚的，带着某种得逞的炫耀。
门开了。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一地凌乱。
男人的皮鞋，女人的高跟鞋，她的居家拖鞋被踢到墙角。
空气里弥漫着情欲的腥甜，混合着她那罐昂贵的熏香。
卧室门虚掩着，喘息声清晰可闻。
林焰走过去，没敲门，首接推开。
床上的两个人猛地僵住。
周晨转过头，脸上情欲的红潮还没褪去，就瞬间惨白如纸：“焰、焰焰？！
你不是在颁奖礼……惊喜吗？”
林焰微笑，举起手机，“我也收到个惊喜。”
玫红色头发的女人尖叫一声扯过被子，周晨则慌慌张张地找衣服：“焰焰你听我解释，这是……这是误会，我们只是……只是什么？”
林焰慢条斯理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嗒，“只是在进行食材品鉴？
还是菜单研发？”
她走到床头，拿起那罐熏香，掂了掂：“用着我买的香，睡着我挑的床单，在我的床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女人，“——搞这种廉价发色的小三。
周晨，你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林焰！”
周晨像是被刺痛了自尊，声音拔高，“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你以为你每天泡在厨房，浑身油烟味的样子很有魅力吗？
我是个正常男人，我需要的是女人，不是个炒菜机器人！”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林焰歪了歪头，像是真的在思考。
然后她笑了，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两枚锋利的月牙。
“油烟味？”
她重复，抬起手腕闻了闻，“今天用的是爱马仕的尼罗河花园，前调是柑橘和青草。
哦，你可能闻不出来，毕竟你的鼻子，”她瞥了眼床上，“只能闻见劣质香水和更劣质的道德。”
周晨的脸由白转青。
林焰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厨房。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那瓶波尔多，和两只高脚杯。
“既然都在床上谈工作了，”她声音轻快，“我们边喝边聊？”
周晨愣住，那女人也愣住了。
林焰自顾自地开瓶，醒酒，倒酒。
猩红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像血。
她把一杯递给周晨，一杯自己拿着，然后举杯：“第一杯，敬我们三年感情。”
她仰头一饮而尽。
周晨机械地跟着喝掉。
林焰又倒第二杯：“第二杯，敬你终于说了实话——嫌我油烟味，嫌我不够女人。”
她又喝完，这次喝得慢了些，舌尖品了品酒液，“1996年的拉图，单宁厚重，有黑醋栗和雪松的香气。
可惜了，配你，浪费。”
第三杯倒满时，她没喝。
而是拿着酒杯，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还缩在被子里的女人。
“你叫什么？”
她问，声音很温和。
女人瑟缩了一下，没敢说话。
“不说也行。”
林焰点点头，然后，手腕一翻——整杯红酒，从女人头顶浇下。
深红色的液体顺着玫红色的头发往下淌，染红了白色的被子，染花了精致的妆容。
女人尖叫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杯敬你，”林焰说，声音依旧平静，“敬你有勇气爬上我的床。”
酒杯放回床头柜，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周晨终于反应过来，暴怒地跳起来：“林焰你疯了？！”
“疯？”
林焰转头看他，笑了，“周晨，知道为什么我能拿米其林星吗？”
她往前一步，逼近他。
虽然穿着高跟鞋仍比他矮半个头，但气势压得他下意识后退。
“因为我能控火。”
她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淬过冰，“火候差一秒，菜就老了；火大一点，锅就焦了。
我每天在几百度的炉灶前站十个小时，练的就是这个——知道什么时候该旺烧，什么时候该文火，什么时候……”她伸手，拍了拍他惨白的脸：“——该熄火。”
周晨僵在原地。
林焰收回手，从手包里拿出手机，调出照片，对着床上的狼藉拍了几张，又对着周晨赤身裸体的狼狈模样拍了几张。
闪光灯在昏暗的卧室里刺眼地亮起。
“你、你要干什么？！”
周晨慌了。
“留个纪念。”
林焰收起手机，“顺便，提醒你一件事——‘焰味’的法人是我，商标权在我手里，后厨的核心团队只听我的。
你这三年管的那些账目、渠道、合作协议，我每个季度都请人做了备份审计。”
她看着他血色尽失的脸，补上最后一句：“明天上午九点，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这间公寓的产权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但首付是我付的，月供的银行卡流水是我的账户。
建议你趁现在，”她看了眼床上还在抹红酒的女人，“穿好衣服，收拾好你的东西，和她一起滚。”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到卧室门口时，周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不甘的嘶哑：“林焰！
你以为你赢了？
你这个没有女人味的疯子，除了我谁还忍得了你——”林焰脚步没停。
她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拉开大门。
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布置了三年的“家”——墙上挂着她从各地淘来的厨具，架子上摆着食材样本，冰箱贴是她收集的各地米其林餐厅logo。
全都沾了灰。
门在身后关上，把周晨最后的咆哮隔绝在内。
电梯下行时，林焰靠在镜面上，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挺首的背脊微微塌下来，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的女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手机震动，是小璐发来的微信：”焰姐，需要我来接您吗？
“她打字回复：”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走出公寓大楼时，夜风卷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颁奖礼的礼服裙，单薄的丝绸贴在皮肤上，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包里的手机又震，这次是老妈：”闺女，领奖了吗？
电视上看到你了，真俊！
周晨呢？
一起回家吃宵夜不？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眼眶突然一阵发酸。
但最后，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回了句：”领了。
他忙，我先回店里看看。
“发完这条，她关掉手机。
街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这个城市永远热闹，永远有光，永远不缺深夜还在奔波的人。
她站在路边，看着红灯变绿，绿灯变红，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店里？
不想去。
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此刻让她觉得疲惫。
回家？
父母家就在浦东，但现在这副样子回去，老妈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朋友？
她那些朋友大多和美食圈相关，今晚的消息大概己经传开了。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探出头：“走吗姑娘？”
林焰拉开车门坐进去。
“去哪？”
她张了张嘴，报出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地址。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也是这么狼狈，也是无处可去，也是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地方。
那个有着全城最毒舌的男人，和一杯最烫的姜茶的地方。
雨突然下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很快，整个世界都被雨幕模糊了轮廓。
也好，她模糊地想。
火焰再旺，也需要一场雨来浇灭。
只是不知道这场雨后，还能不能重新点燃。
出租车穿过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一片老式洋房区前。
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风貌，梧桐树冠如盖，在雨中沙沙作响。
林焰付钱下车，没撑伞，就这么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深处的一栋小楼。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礼服裙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
她站在那扇黑色的铁门前，抬头看向二楼——窗户亮着灯，暖黄色的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出来。
他还没睡。
也好。
她抬手，按响门铃。
一下，两下，三下。
漫长的十几秒后，对讲器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带着明显被吵醒怒气的男声：“谁？”
林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摄像头扯出一个笑，尽管她知道那个笑一定难看极了。
“江屿，”她说，声音被雨声打得七零八落，“是我。”
对讲器那边沉默了三秒。
然后，门“咔哒”一声开了。
同时传来的，还有那个她从小听到大、熟悉到骨子里的、毒舌又冷淡的声音：“林焰？
你现在的样子——”她推开门，走进雨棚，抬头看见他穿着家居服站在楼梯口，皱着眉头看着她，像在看什么棘手的施工难题。
“——像颗泡发的失败鱼丸。”
颁奖礼的镁光灯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光斑，米其林指南那本红色封皮在她的手包里沉甸甸地坠着。
“焰味”刚拿下了一颗星——二十八岁，女性主理人，主打中式fusion的私厨馆子，这个成绩放在整个美食圈都算得上耀眼。
主持人的贺词还在耳边回响：“……林焰主厨用火焰重新诠释了传统的温度……”火焰。
她低头看向微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来自备注为“周晨”的联系人：”宝贝，颁奖结束早点回家，今晚有惊喜等你“消息上方，是她十分钟前收到的匿名彩信。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她家的卧室，她上个月才换的埃及棉床单上，交缠着两具赤裸的身体。
男人的侧脸她看了三年，闭着眼，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醉。
而压在周晨身上的那个女人，染着一头张扬的玫红色头发。
林焰坐在颁奖礼后台的休息室里，手指划过照片，放大，再放大。
她看得那么仔细，像是在鉴赏一道菜的摆盘。
哦，床头柜上还摆着她从日本背回来的熏香，香炉里青烟袅袅——周晨说过最喜欢这个味道，做爱时有情调。
情调。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显得突兀又尖锐。
助理小璐推门探头：“焰姐？
车准备好了，周先生说在家等您……改道。”
林焰站起身，拎起手包的动作干脆利落，“去我公寓。”
“啊？
可是周先生不是说……去我公寓。”
林焰重复一遍，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现在。”
小璐被她眼神里的某种东西慑住，没敢再问。
车子汇入沪市的夜潮。
霓虹透过车窗，在林焰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她望着窗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周晨的场景——在某个美食展的展台，他作为进口食材供应商过来洽谈，穿一身合体的西装，笑容温润，递名片时手指修长干净。
他说：“林主厨的菜品里有一种很野性的生命力，像火焰。”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把这种生命力传播出去。”
他说：“焰焰，你专心做菜就好，商业上的事交给我。”
于是她交了。
从账目到采购，从品牌运营到未来规划。
她沉浸在后厨的烟火里，而他握着“焰味”除菜品外的一切命脉。
多完美的分工。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时，林焰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西十七分。
颁奖礼十点半结束，路上十七分钟，完美。
她从手包里拿出那瓶还没焐热的颁奖礼伴手礼——一支1996年的波尔多红酒，主办方说“配得上主厨的火焰”。
现在她觉得，这瓶酒有更好的去处。
电梯上行时，镜面映出她的模样：定制礼服裙，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
像个准备赴宴的公主。
如果忽略她眼睛里那簇越来越旺的、冰冷的火。
钥匙插入锁孔时，她听见里面隐约传出的笑声。
女人的，娇媚的，带着某种得逞的炫耀。
门开了。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一地凌乱。
男人的皮鞋，女人的高跟鞋，她的居家拖鞋被踢到墙角。
空气里弥漫着情欲的腥甜，混合着她那罐昂贵的熏香。
卧室门虚掩着，喘息声清晰可闻。
林焰走过去，没敲门，首接推开。
床上的两个人猛地僵住。
周晨转过头，脸上情欲的红潮还没褪去，就瞬间惨白如纸：“焰、焰焰？！
你不是在颁奖礼……惊喜吗？”
林焰微笑，举起手机，“我也收到个惊喜。”
玫红色头发的女人尖叫一声扯过被子，周晨则慌慌张张地找衣服：“焰焰你听我解释，这是……这是误会，我们只是……只是什么？”
林焰慢条斯理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嗒，“只是在进行食材品鉴？
还是菜单研发？”
她走到床头，拿起那罐熏香，掂了掂：“用着我买的香，睡着我挑的床单，在我的床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女人，“——搞这种廉价发色的小三。
周晨，你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林焰！”
周晨像是被刺痛了自尊，声音拔高，“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你以为你每天泡在厨房，浑身油烟味的样子很有魅力吗？
我是个正常男人，我需要的是女人，不是个炒菜机器人！”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林焰歪了歪头，像是真的在思考。
然后她笑了，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两枚锋利的月牙。
“油烟味？”
她重复，抬起手腕闻了闻，“今天用的是爱马仕的尼罗河花园，前调是柑橘和青草。
哦，你可能闻不出来，毕竟你的鼻子，”她瞥了眼床上，“只能闻见劣质香水和更劣质的道德。”
周晨的脸由白转青。
林焰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厨房。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那瓶波尔多，和两只高脚杯。
“既然都在床上谈工作了，”她声音轻快，“我们边喝边聊？”
周晨愣住，那女人也愣住了。
林焰自顾自地开瓶，醒酒，倒酒。
猩红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像血。
她把一杯递给周晨，一杯自己拿着，然后举杯：“第一杯，敬我们三年感情。”
她仰头一饮而尽。
周晨机械地跟着喝掉。
林焰又倒第二杯：“第二杯，敬你终于说了实话——嫌我油烟味，嫌我不够女人。”
她又喝完，这次喝得慢了些，舌尖品了品酒液，“1996年的拉图，单宁厚重，有黑醋栗和雪松的香气。
可惜了，配你，浪费。”
第三杯倒满时，她没喝。
而是拿着酒杯，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还缩在被子里的女人。
“你叫什么？”
她问，声音很温和。
女人瑟缩了一下，没敢说话。
“不说也行。”
林焰点点头，然后，手腕一翻——整杯红酒，从女人头顶浇下。
深红色的液体顺着玫红色的头发往下淌，染红了白色的被子，染花了精致的妆容。
女人尖叫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杯敬你，”林焰说，声音依旧平静，“敬你有勇气爬上我的床。”
酒杯放回床头柜，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周晨终于反应过来，暴怒地跳起来：“林焰你疯了？！”
“疯？”
林焰转头看他，笑了，“周晨，知道为什么我能拿米其林星吗？”
她往前一步，逼近他。
虽然穿着高跟鞋仍比他矮半个头，但气势压得他下意识后退。
“因为我能控火。”
她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淬过冰，“火候差一秒，菜就老了；火大一点，锅就焦了。
我每天在几百度的炉灶前站十个小时，练的就是这个——知道什么时候该旺烧，什么时候该文火，什么时候……”她伸手，拍了拍他惨白的脸：“——该熄火。”
周晨僵在原地。
林焰收回手，从手包里拿出手机，调出照片，对着床上的狼藉拍了几张，又对着周晨赤身裸体的狼狈模样拍了几张。
闪光灯在昏暗的卧室里刺眼地亮起。
“你、你要干什么？！”
周晨慌了。
“留个纪念。”
林焰收起手机，“顺便，提醒你一件事——‘焰味’的法人是我，商标权在我手里，后厨的核心团队只听我的。
你这三年管的那些账目、渠道、合作协议，我每个季度都请人做了备份审计。”
她看着他血色尽失的脸，补上最后一句：“明天上午九点，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这间公寓的产权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但首付是我付的，月供的银行卡流水是我的账户。
建议你趁现在，”她看了眼床上还在抹红酒的女人，“穿好衣服，收拾好你的东西，和她一起滚。”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到卧室门口时，周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不甘的嘶哑：“林焰！
你以为你赢了？
你这个没有女人味的疯子，除了我谁还忍得了你——”林焰脚步没停。
她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拉开大门。
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布置了三年的“家”——墙上挂着她从各地淘来的厨具，架子上摆着食材样本，冰箱贴是她收集的各地米其林餐厅logo。
全都沾了灰。
门在身后关上，把周晨最后的咆哮隔绝在内。
电梯下行时，林焰靠在镜面上，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挺首的背脊微微塌下来，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的女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手机震动，是小璐发来的微信：”焰姐，需要我来接您吗？
“她打字回复：”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走出公寓大楼时，夜风卷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颁奖礼的礼服裙，单薄的丝绸贴在皮肤上，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包里的手机又震，这次是老妈：”闺女，领奖了吗？
电视上看到你了，真俊！
周晨呢？
一起回家吃宵夜不？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眼眶突然一阵发酸。
但最后，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回了句：”领了。
他忙，我先回店里看看。
“发完这条，她关掉手机。
街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这个城市永远热闹，永远有光，永远不缺深夜还在奔波的人。
她站在路边，看着红灯变绿，绿灯变红，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店里？
不想去。
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此刻让她觉得疲惫。
回家？
父母家就在浦东，但现在这副样子回去，老妈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朋友？
她那些朋友大多和美食圈相关，今晚的消息大概己经传开了。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探出头：“走吗姑娘？”
林焰拉开车门坐进去。
“去哪？”
她张了张嘴，报出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地址。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也是这么狼狈，也是无处可去，也是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地方。
那个有着全城最毒舌的男人，和一杯最烫的姜茶的地方。
雨突然下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很快，整个世界都被雨幕模糊了轮廓。
也好，她模糊地想。
火焰再旺，也需要一场雨来浇灭。
只是不知道这场雨后，还能不能重新点燃。
出租车穿过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一片老式洋房区前。
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风貌，梧桐树冠如盖，在雨中沙沙作响。
林焰付钱下车，没撑伞，就这么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深处的一栋小楼。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礼服裙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
她站在那扇黑色的铁门前，抬头看向二楼——窗户亮着灯，暖黄色的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出来。
他还没睡。
也好。
她抬手，按响门铃。
一下，两下，三下。
漫长的十几秒后，对讲器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带着明显被吵醒怒气的男声：“谁？”
林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摄像头扯出一个笑，尽管她知道那个笑一定难看极了。
“江屿，”她说，声音被雨声打得七零八落，“是我。”
对讲器那边沉默了三秒。
然后，门“咔哒”一声开了。
同时传来的，还有那个她从小听到大、熟悉到骨子里的、毒舌又冷淡的声音：“林焰？
你现在的样子——”她推开门，走进雨棚，抬头看见他穿着家居服站在楼梯口，皱着眉头看着她，像在看什么棘手的施工难题。
“——像颗泡发的失败鱼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