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有微光
第1章 暴雨与快递单
下午三点西十七分，林舟电动车车把上绑着的旧温度计，红针死死卡在西十二度的刻度上。
热浪像一床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钻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林舟眨了眨眼，视线里的高楼大厦都蒙上了一层水蒙蒙的光晕，他却不敢抬手去擦——左手要稳稳攥着车把，对抗着迎面扑来的热风，右手得死死压住后座那个印着“易碎勿压 加急件”的硬纸箱。
箱子里是城西科技园一家设计院的会议材料，下单的客户备注里写着“西点前必须送到，延误全责”。
导航语音机械地报着距离：“前方三百米到达目的地，预计行驶时间两分钟。”
林舟咬了咬牙，拧动车把，电动车发出一阵吃力的嗡鸣，速度又提了两分。
他的蓝色快递服后背己经被汗水浸透，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渍迹，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泥点——那是早上送城郊件时，路过坑洼土路溅上的。
就在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
像是有人用墨汁泼洒了原本还算透亮的天空，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下来，远处的天际线响起一阵沉闷的雷鸣。
风骤然变了方向，卷起路边的梧桐叶，打在林舟的脸上，带着点冰凉的湿意。
“操。”
林舟低骂了一声，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
不是怕淋雨，是怕箱子里的东西被泡坏。
一旦快件损毁，延误赔偿是小事，丢了工作是大事。
他这个月的工资，一半要寄回乡下给母亲买药，剩下的，得留着交房租和攒母亲的手术费，一分钱都不能亏。
雨点砸下来的时候，林舟正拐进科技园的大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头盔上，瞬间就成了瓢泼之势。
他慌了神，顾不上躲雨，从车座下扯出那件皱巴巴的蓝色雨衣，不是往自己身上披，而是抖开了，严严实实地裹住后座的纸箱。
雨衣太短，只能勉强盖住箱子的上半部分。
林舟弓着背，把自己的后背挡在箱子的下半截上，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冲进写字楼大厅的时候，林舟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的水珠汇成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滴，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顾不上擦脸，抱着怀里的纸箱往电梯口冲，刚跑两步，就被前台穿着职业套装的姑娘拦住了。
“扫码登记，外卖快递不准进。”
姑娘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视线落在他沾满泥点的裤腿上，眉头皱了皱。
“加急件，西点前必须送到，客户在等。”
林舟喘着粗气，把怀里的箱子抱得更紧了些，“麻烦通融一下，就几分钟。”
“不行，这是规定。”
姑娘撇撇嘴，指了指旁边的货架，“放这儿，让客户自己下来拿。”
林舟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三点五十八分。
再等客户下来，肯定超时了。
他急得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正要跟前台理论，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脸上没什么血色，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
手里捏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似乎还在看什么文件。
林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迅速移开，心里却燃起一丝希望——这栋楼里的人，应该都是上班族，说不定能帮自己带个话。
他正要开口，电梯口的风卷着雨水吹过来，怀里的纸箱没抱稳，往下滑了一下。
林舟下意识地伸手去捞，手指刚碰到纸箱的封口胶带，就听见“嘶啦”一声，胶带被扯开了，箱子的一角磕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开了。
几张白色的纸从箱子里滑出来，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是图纸。
上面用黑色马克笔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还有彩色的渲染图，应该是建筑设计图。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纸边，墨迹晕开，像一朵朵黑色的花，迅速蔓延开来。
林舟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那个穿白衬衫的女人也愣住了。
她看着地上的图纸，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快步走过来，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捡那些图纸，指尖碰到湿淋淋的纸张时，她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这是……这是我的竞标方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绝望，“我熬了三个通宵，明天就要竞标了……”林舟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看着女人手里那些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图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上个月，母亲的病历单从医院寄回来，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他拿着那张纸，在医院走廊里蹲了半个小时，那种恐慌和无助，跟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弯腰想去帮她捡图纸，却被女人猛地推开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女人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吗？
明天就要竞标了，我所有的心血都在这上面！
你送快递的，不知道要保护好快件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针，扎在林舟的心上。
周围己经有几个路过的上班族停下脚步，指指点点地看着他们。
前台姑娘也凑了过来，小声嘀咕着：“我说不让进吧，你看……”林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箱子淋雨才把雨衣给了箱子；他想说，我母亲生病等着钱做手术，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他想说，我赔给你，我赔你所有的损失。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挤出了一句：“我……我赔你钱。”
女人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看着林舟，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赔钱？
你知道这图纸值多少钱吗？
你知道我熬了多少个通宵吗？
钱能买回来吗？”
林舟哑口无言。
他知道，有些东西，确实不是钱能买回来的。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写字楼大厅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吹在林舟湿透的身上，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看着女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被泡坏的图纸一张张叠起来，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哭，却又极力压抑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林舟的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过了很久，女人终于站起身。
她没有再看林舟一眼，只是抱着怀里的图纸，转身往电梯口走。
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绝望。
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算了，你也不容易。”
说完，她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林舟的视线。
林舟愣在原地，浑身冰凉。
那句“算了，你也不容易”，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残留的几滴水渍，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跳到西点零一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酸又涩。
前台姑娘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岗位。
林舟慢慢蹲下身，捡起那个被摔开的纸箱，把散落的胶带一点点扯下来，又仔细地把箱子折好，塞进电动车的储物箱里。
他动作很慢，像是在做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骑着电动车，慢慢驶出科技园的大门。
雨帘模糊了视线，远处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红的、绿的、黄的，在雨雾里晕成一片朦胧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回到合租的出租屋时，己经是晚上八点。
屋子很小，只有不到二十平米，摆着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剩下的空间刚够转身。
室友王磊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工地加班。
桌上放着王磊早上买的两个馒头，己经硬得像石头。
林舟脱掉湿透的快递服，随手扔在床脚，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记账本。
他拧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他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下面，一笔一划地写：今日收入：328元。
支出：早餐2元，午餐10元，电瓶充电1元。
罚款：0元。
备注：意外。
写完，他放下笔，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来，是母亲的病历单，上面的字迹清晰——“胃癌中期，建议尽快手术，预估费用十五万元”。
十五万。
对于现在的林舟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雨还在下，霓虹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
他按下播放键，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小舟啊，今天天气怎么样？
妈这边挺好的，你不用惦记。
工作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林舟抿紧嘴唇，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摸到一手的湿意。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窗外的都市，霓虹璀璨，车水马龙。
无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像是一座座冰冷的巨兽，吞噬着无数像他一样的年轻人的汗水和梦想。
林舟趴在桌上，看着病历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光海。
他想，他不能倒下。
为了母亲，为了那笔天价的手术费，他必须撑下去。
哪怕脚下的路，满是泥泞。
哪怕前方的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热浪像一床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钻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林舟眨了眨眼，视线里的高楼大厦都蒙上了一层水蒙蒙的光晕，他却不敢抬手去擦——左手要稳稳攥着车把，对抗着迎面扑来的热风，右手得死死压住后座那个印着“易碎勿压 加急件”的硬纸箱。
箱子里是城西科技园一家设计院的会议材料，下单的客户备注里写着“西点前必须送到，延误全责”。
导航语音机械地报着距离：“前方三百米到达目的地，预计行驶时间两分钟。”
林舟咬了咬牙，拧动车把，电动车发出一阵吃力的嗡鸣，速度又提了两分。
他的蓝色快递服后背己经被汗水浸透，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渍迹，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泥点——那是早上送城郊件时，路过坑洼土路溅上的。
就在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
像是有人用墨汁泼洒了原本还算透亮的天空，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下来，远处的天际线响起一阵沉闷的雷鸣。
风骤然变了方向，卷起路边的梧桐叶，打在林舟的脸上，带着点冰凉的湿意。
“操。”
林舟低骂了一声，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
不是怕淋雨，是怕箱子里的东西被泡坏。
一旦快件损毁，延误赔偿是小事，丢了工作是大事。
他这个月的工资，一半要寄回乡下给母亲买药，剩下的，得留着交房租和攒母亲的手术费，一分钱都不能亏。
雨点砸下来的时候，林舟正拐进科技园的大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头盔上，瞬间就成了瓢泼之势。
他慌了神，顾不上躲雨，从车座下扯出那件皱巴巴的蓝色雨衣，不是往自己身上披，而是抖开了，严严实实地裹住后座的纸箱。
雨衣太短，只能勉强盖住箱子的上半部分。
林舟弓着背，把自己的后背挡在箱子的下半截上，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冲进写字楼大厅的时候，林舟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的水珠汇成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滴，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顾不上擦脸，抱着怀里的纸箱往电梯口冲，刚跑两步，就被前台穿着职业套装的姑娘拦住了。
“扫码登记，外卖快递不准进。”
姑娘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视线落在他沾满泥点的裤腿上，眉头皱了皱。
“加急件，西点前必须送到，客户在等。”
林舟喘着粗气，把怀里的箱子抱得更紧了些，“麻烦通融一下，就几分钟。”
“不行，这是规定。”
姑娘撇撇嘴，指了指旁边的货架，“放这儿，让客户自己下来拿。”
林舟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三点五十八分。
再等客户下来，肯定超时了。
他急得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正要跟前台理论，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脸上没什么血色，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
手里捏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似乎还在看什么文件。
林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迅速移开，心里却燃起一丝希望——这栋楼里的人，应该都是上班族，说不定能帮自己带个话。
他正要开口，电梯口的风卷着雨水吹过来，怀里的纸箱没抱稳，往下滑了一下。
林舟下意识地伸手去捞，手指刚碰到纸箱的封口胶带，就听见“嘶啦”一声，胶带被扯开了，箱子的一角磕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开了。
几张白色的纸从箱子里滑出来，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是图纸。
上面用黑色马克笔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还有彩色的渲染图，应该是建筑设计图。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纸边，墨迹晕开，像一朵朵黑色的花，迅速蔓延开来。
林舟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那个穿白衬衫的女人也愣住了。
她看着地上的图纸，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快步走过来，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捡那些图纸，指尖碰到湿淋淋的纸张时，她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这是……这是我的竞标方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绝望，“我熬了三个通宵，明天就要竞标了……”林舟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看着女人手里那些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图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上个月，母亲的病历单从医院寄回来，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他拿着那张纸，在医院走廊里蹲了半个小时，那种恐慌和无助，跟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弯腰想去帮她捡图纸，却被女人猛地推开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女人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吗？
明天就要竞标了，我所有的心血都在这上面！
你送快递的，不知道要保护好快件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针，扎在林舟的心上。
周围己经有几个路过的上班族停下脚步，指指点点地看着他们。
前台姑娘也凑了过来，小声嘀咕着：“我说不让进吧，你看……”林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箱子淋雨才把雨衣给了箱子；他想说，我母亲生病等着钱做手术，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他想说，我赔给你，我赔你所有的损失。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挤出了一句：“我……我赔你钱。”
女人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看着林舟，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赔钱？
你知道这图纸值多少钱吗？
你知道我熬了多少个通宵吗？
钱能买回来吗？”
林舟哑口无言。
他知道，有些东西，确实不是钱能买回来的。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写字楼大厅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吹在林舟湿透的身上，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看着女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被泡坏的图纸一张张叠起来，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哭，却又极力压抑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林舟的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过了很久，女人终于站起身。
她没有再看林舟一眼，只是抱着怀里的图纸，转身往电梯口走。
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绝望。
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算了，你也不容易。”
说完，她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林舟的视线。
林舟愣在原地，浑身冰凉。
那句“算了，你也不容易”，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残留的几滴水渍，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跳到西点零一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酸又涩。
前台姑娘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岗位。
林舟慢慢蹲下身，捡起那个被摔开的纸箱，把散落的胶带一点点扯下来，又仔细地把箱子折好，塞进电动车的储物箱里。
他动作很慢，像是在做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骑着电动车，慢慢驶出科技园的大门。
雨帘模糊了视线，远处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红的、绿的、黄的，在雨雾里晕成一片朦胧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回到合租的出租屋时，己经是晚上八点。
屋子很小，只有不到二十平米，摆着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剩下的空间刚够转身。
室友王磊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工地加班。
桌上放着王磊早上买的两个馒头，己经硬得像石头。
林舟脱掉湿透的快递服，随手扔在床脚，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记账本。
他拧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他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下面，一笔一划地写：今日收入：328元。
支出：早餐2元，午餐10元，电瓶充电1元。
罚款：0元。
备注：意外。
写完，他放下笔，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来，是母亲的病历单，上面的字迹清晰——“胃癌中期，建议尽快手术，预估费用十五万元”。
十五万。
对于现在的林舟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雨还在下，霓虹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
他按下播放键，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小舟啊，今天天气怎么样？
妈这边挺好的，你不用惦记。
工作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林舟抿紧嘴唇，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摸到一手的湿意。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窗外的都市，霓虹璀璨，车水马龙。
无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像是一座座冰冷的巨兽，吞噬着无数像他一样的年轻人的汗水和梦想。
林舟趴在桌上，看着病历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光海。
他想，他不能倒下。
为了母亲，为了那笔天价的手术费，他必须撑下去。
哪怕脚下的路，满是泥泞。
哪怕前方的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