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警日志

第1章 漏水的天花板

辅警日志 王小迪 2025-11-26 13:44:05 都市小说
南州的九月,秋老虎还没褪尽,正午的太阳晒得柏油路发软,空气里飘着老城区特有的味道——菜市场的鱼腥气、巷口修车铺的机油味,还有居民楼里飘出的饭菜香,混在一起,就是最实在的烟火气。

我叫林辰,今天是我当辅警的第三天。

身上的藏蓝色制服还没完全穿习惯,肩章上的“辅警”标识磨得锁骨有点痒,腰间的腰带勒得不算松,但挂着的记录仪、对讲机、手铐(空的,辅警没有独立使用权限)还是让我走路有点别扭。

跟着我的师傅王建军,是个快五十岁的老民警,头发白了一半,肚子有点发福,走路慢悠悠的,手里总捏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走两步就抿一口。

“小林,记住了,咱们城郊分局辖区,一半是老巷,一半是新小区,事儿多但都不大,”王建军咂了口枸杞水,声音带着点沙哑,“群众找警察,不是盼着咱们断个输赢,是盼着有人能给个说法,顺口气。”

我点头,手里的小本子记着师傅的话。

其实这些话,岗前培训时教官也说过,但从王建军嘴里说出来,带着点烟火气,更让人信服。

他在这片区干了二十年,谁家有老人独居,谁家孩子调皮,谁家夫妻总吵架,他都门儿清,走在路上,隔三差五就有居民打招呼,“王警官,吃了吗?”

“建军,我家小子最近听话多了,多亏你上次说他两句。”

王建军总是笑着应,顺便问句“家里都好?”

“有没有啥麻烦事?”

,一来二去,就把民情摸得透透的。

我跟在后面,羡慕又有点紧张,怕自己哪天单独接警,应付不来。

对讲机突然“滋滋”响起来,打破了巷子里的宁静:“指挥中心呼叫城郊分局巡逻组,收到请回复。”

王建军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语气瞬间变得干练:“巡逻组收到,请指示。”

“园丁小区3栋502住户报警,称楼上602漏水,浸泡了天花板和家具,与楼上协商无果,请求民警到场处理。”

“收到,十分钟内到达。”

挂了对讲机,王建军加快了脚步,我赶紧跟上。

“园丁小区,老小区了,没有物业,只有个居委会大妈管事儿,”他边走边说,“502住的是张桂兰大妈,退休教师,性子有点较真;602是个年轻小伙子,叫赵宇,好像是做互联网的,天天在家办公,上次因为噪音问题,张大妈己经找过居委会一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显是邻里纠纷,最考验沟通技巧的。

我之前只在培训时模拟过,真刀真枪上,还是第一次。

十分钟不到,我们到了园丁小区。

小区是九十年代建的,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杂物,墙皮有些脱落,楼梯扶手被磨得发亮。

刚走到5楼,就听见争吵声,一高一低,隔着防盗门都能传出来。

“你家漏水把我家天花板泡成这样,沙发也湿了,你一句‘不知道’就完了?”

这是张桂兰大妈的声音,带着怒气。

“大妈,我真不知道漏水啊!

我家卫生间好好的,怎么会漏到你家?

说不定是管道老化,跟我没关系!”

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委屈又有点不耐烦。

王建军敲了敲门,争吵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张桂兰大妈站在门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碎花衬衫,脸上带着怒气,但看到王建军,还是收敛了些:“王警官,你可来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家这情况!”

她侧身让我们进去,客厅里一片狼藉。

天花板靠近卫生间的位置,洇着一大片水渍,墙皮己经鼓了起来,有些地方还在往下滴水,滴在地上的塑料盆里,“滴答滴答”响。

客厅的布艺沙发靠窗的一角,也湿了一大片,颜色深了一截,看起来有些发霉。

“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了,敲了楼上好几次门,没人应,”张桂兰大妈指着天花板,语气激动,“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等到他在家,跟他说,他还不承认!

王警官,你说这事儿气人不气人?

我这沙发是去年刚买的,花了八千多呢!”

这时,楼上的赵宇也跟着下来了,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衬衫,黑眼圈很重,看起来没休息好。

“王警官,我真没撒谎,”他摊着手,“我家卫生间一首没问题,昨天我加班到凌晨两点才回家,洗漱的时候也没发现漏水。

我怀疑是楼里的主管道老化了,毕竟这房子都三十年了。”

“你胡说!

主管道漏水能只漏我家?

肯定是你家卫生间防水没做好!”

张桂兰大妈立刻反驳。

两人又要吵起来,王建军抬手压了压:“别吵,先看现场。

小赵,你家卫生间现在能用吗?

带我们上去看看。”

赵宇点点头,领着我们上了6楼。

602的户型和502一样,客厅收拾得挺整洁,就是书桌上堆着不少文件和电脑,看起来确实是居家办公的样子。

卫生间不大,瓷砖有些发黄,洗手池旁边放着一个电动牙刷和几瓶护肤品,地面是干的,看起来确实没有明显的漏水痕迹。

王建军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卫生间的墙角和地面,又打开了卫生间的吊顶扣板,里面的管道是老式的铸铁管,表面有些生锈,但没有明显的破损。

“小赵,你最近有没有修过卫生间?

或者有没有往卫生间地面泼过水?”

“没有啊,”赵宇摇摇头,“我平时很少在家做饭,洗漱也很注意,从来没往地上泼过水,更没修过卫生间。”

我也跟着看了看,确实没发现漏水的痕迹,心里有点犯嘀咕:这水到底是哪来的?

王建军站起身,摸了摸下巴:“张大妈,你家漏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一首滴,还是间歇性的?”

“昨天晚上十点多我发现的,那时候滴得挺厉害,我敲楼上的门没人应,就找了个盆接着,今天早上起来,滴得慢了点,但还是在滴,”张桂兰大妈回忆道,“刚才小赵在家,我上去找他,他还不相信,说我讹他。”

“我没说讹人,我就是觉得不是我的问题……”赵宇小声辩解。

王建军没理会两人的争执,又走到602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试了试,水流畅通,没有异常。

他关掉水龙头,突然看向赵宇:“你昨天晚上加班,有没有用过卫生间的淋浴?”

“用过,”赵宇说,“我加班回来一身汗,冲了个澡,大概是凌晨两点半左右。”

“冲澡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地面有水溢出来?

或者排水变慢?”

赵宇皱着眉想了想:“排水好像是有点慢,但没溢出来,我当时太累了,没在意。”

王建军眼睛一亮,又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淋浴区的地漏。

地漏周围的瓷砖有点发黑,他用手指抠了抠,掏出一些头发和杂物。

“你看,”他指着地漏,“这地漏堵了不少东西,排水变慢,水可能积在地面,顺着瓷砖缝渗到楼下了。

你家卫生间的防水可能本身就有点老化,积水一多,就漏下去了。”

赵宇愣了愣:“不会吧?

我平时挺注意清理地漏的啊。”

“可能是头发丝之类的,慢慢攒下来的,”王建军站起身,“这样,咱们找个水电工来看看,确认一下漏水原因。

如果是你家地漏堵塞导致的积水渗漏,那就是你的责任,该修的修,该赔的赔;如果是主管道的问题,那就是全楼业主的共同责任,找居委会牵头处理。

怎么样?”

张桂兰大妈点点头:“我同意,找水电工来鉴定。”

赵宇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行,只要能查明原因,该我负责的我绝不推诿。”

王建军拿出手机,给居委会的李大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联系一个靠谱的水电工。

挂了电话,他对两人说:“水电工大概半小时到,这段时间,小赵你先别用卫生间的淋浴,张大妈也别再往天花板下面堆贵重物品了,避免损失扩大。”

两人都应了下来。

张桂兰大妈看着王建军,语气缓和了不少:“王警官,还是你办事公道,不像有些人,一上来就推卸责任。”

赵宇脸有点红,没说话,但看向张桂兰大妈的眼神里,少了些抵触。

趁着水电工还没来,王建军拉着我走到楼道里。

“小林,你觉得这事儿难办吗?”

他问我。

我摇摇头:“不难办,找到漏水原因就好了。”

“嗯,邻里纠纷大多是这样,”王建军抿了口枸杞水,“看起来是财产损失的矛盾,其实背后是沟通不畅。

张大妈较真,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小赵年轻,没经验,又怕被讹,所以才会抵触。

咱们当警察的,不用急着下判断,先听双方说,再找问题根源,一碗水端平,群众就信服你。”

我点点头,把师傅的话记在心里。

确实,刚才如果王建军一上来就批评赵宇,或者偏袒张大妈,两人肯定都不服气,问题也解决不了。

半小时后,水电工来了,带着工具,先去了502,又去了602,仔细检查了一番。

最后,他给出了结论:“是602的地漏堵塞,导致淋浴时积水无法及时排出,水顺着瓷砖缝渗到了楼下,502的天花板和沙发被泡,就是这个原因。

而且602的卫生间防水确实有点老化,加剧了渗漏。”

赵宇听了,脸更红了,看向张桂兰大妈:“大妈,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怀疑你。

你家的损失,我来赔,天花板我找人帮你修,沙发也帮你清洗或者更换。”

张桂兰大妈的气也消了不少:“赔倒是小事,主要是你得认账。

年轻人,以后多注意点,地漏要经常清理,防水也该修修了,免得以后再出问题。”

“我知道了,大妈,我这就联系维修的人,”赵宇连忙说,“今天下午就来修防水和清理地漏,你家的天花板,我明天就让人来修。”

王建军看着两人达成一致,笑着说:“这就对了,远亲不如近邻,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体谅一下,事儿就解决了。”

他拿出执法记录仪,让两人分别说了情况和协商结果,又做了笔录,让两人签了字。

临走时,张桂兰大妈非要留我们喝杯水,王建军婉拒了:“不了,还有其他警情要处理,以后有事儿随时打电话。”

走出园丁小区,太阳己经西斜,没那么晒了。

我松了口气,第一次处理邻里纠纷,没想到这么顺利。

“小林,别觉得这事儿小,”王建军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群众的事儿,没有小事。

你今天帮他们解决了漏水的问题,他们就会记着你,以后有啥情况也愿意跟你说,这就是咱们基层工作的意义。”

我点点头,心里挺有成就感。

原来当辅警,不一定非要破大案,解决好群众的家长里短,也是一种价值。

我们刚走到巷口,对讲机又响了:“指挥中心呼叫巡逻组,园丁小区附近的为民菜市场,有摊贩因价格问题发生争执,双方互不相让,请求到场处理。”

王建军收起保温杯,叹了口气:“走,小林,又有活儿了。

记住,菜市场人多,先控制场面,别让矛盾升级。”

我握紧手里的对讲机,跟着师傅快步走向菜市场,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藏蓝色的制服在余晖里,泛着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