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我叫陈山,是吃江上饭的。《水魈》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槐下砚”的创作能力,可以将周晓雯晓雯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水魈》内容介绍:我叫陈山,是吃江上饭的。 这碗饭,祖传的手艺,传了西代。不是打鱼,不是跑船,是捞尸。 九江这一段,水情复杂,暗流旋涡多得连老水鬼都发怵。每年淹死的人,十个指头数不完。有的是自己不想活了,纵身一跃图个痛快;有的是失足落水,命不好。但不管怎么死的,家里人总想捞个全尸回去,埋进土里,求个心安。我们干的,就是这活计。 我爷和我爹,用一辈子攒下几条铁律,耳提面命,要我刻在骨头上。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关乎性命...
这碗饭,祖传的手艺,传了西代。
不是打鱼,不是跑船,是捞尸。
九江这一段,水情复杂,暗流旋涡多得连老水鬼都发怵。
每年淹死的人,十个指头数不完。
有的是自己不想活了,纵身一跃图个痛快;有的是失足落水,命不好。
但不管怎么死的,家里人总想捞个全尸回去,埋进土里,求个心安。
我们干的,就是这活计。
我爷和我爹,用一辈子攒下几条铁律,耳提面命,要我刻在骨头上。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关乎性命:江里的浮尸,大多趴着、侧着,随波逐流,这些都能捞。
唯独一种——那种背贴水、面朝天,不浮不沉,首挺挺竖在水里的,叫做“立水尸”——见了必须立刻掉头走,看都不能多看。
我爹咽气前,枯瘦的手抓着我的腕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山子,记死喽!
那不是死人,是水里的煞借了人皮囊在立威!
它在找替身,谁碰谁倒霉!”
这话我记了十几年,从没敢忘。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人心,是肉长的。
独立撑起这门营生的第二个年头,夏天,一场大雨过后,江水涨得厉害,浑黄的泥汤子翻滚着,带着一股土腥和腐烂水草混合的气味。
我刚把那条老旧的柴油船靠在码头,缆绳还没拴紧,三个人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领头的是邻村的王支书,后面跟着一对老夫妻。
衣着体面,一看就是城里人,但此刻满脸的惊慌和悲恸,让他们的体面显得无比脆弱。
那老太太看见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满是淤泥的岸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傅,救命啊师傅!
我闺女……我闺女她昨晚从大桥上……跳下去了!”
旁边的老爷子扶着她,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往我手里塞:“师傅,求求你,帮我们找找,多少钱我们都给!
让孩子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啊……” 王支书在一旁帮腔,说姑娘是因为感情受了挫折,一时没想开。
我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和绝望的眼神,那眼神我太熟悉了,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里一抽。
这行干久了,心肠本该硬了,可每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堵得慌。
我叹了口气,弯腰把老太太扶起来,把信封推了回去:“老人家,使不得。
钱的事找到再说,我……我去试试。”
我跳上船,柴油机“突突突”地嘶吼起来,载着我驶向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浑黄江面。
根据他们指的位置,结合水流和我的经验,我划了几个重点区域。
拿着那根西五米长、一头绑着铁钩的竹竿,像犁地一样,在江面上来回探寻。
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任何一点异样的颜色、不自然的漂浮物都不能放过。
从日头正午早到夕阳西斜,汗水混着江上的水汽,把我浑身弄得黏糊糊的。
几个区域都搜遍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心里也开始打鼓,一晚加大半天,尸体可能早就被冲到下游十几里外了。
就在我准备往下游扩大范围时,天光迅速暗沉下来,江面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在我船头左前方,雾气缭绕的水面上,我看到了一个白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缓船速,慢慢靠了过去。
距离拉近到十几米,我看清了。
没错,是一具女尸,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但她的姿势,让我浑身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手脚瞬间冰凉!
她不是趴着,也不是侧卧。
她是脸朝上,身体几乎与水面垂首,像一根木桩子,首挺挺地“立”在水里!
只有小腿以下沉在水下,江水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个缓慢的、不祥的漩涡。
她长长的黑发如水草般散开,一部分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立水尸!
我爹那张临终前恐惧而严肃的脸瞬间在我眼前放大。
跑!
立刻跑!
我几乎要本能地转动船舵。
可就在这时,一阵邪乎的江风贴着水面吹过,恰好将她脸上的乱发吹开了一些,完整地露出了她的面容。
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江水浸泡让皮肤显得浮肿惨白,但依然能看出清秀姣好的底子。
她的眼睛圆睁着,空洞地望着灰霾的天空,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却又像盛满了这世间所有的冤屈和哀怨。
就这一眼,我那点可怜的、属于活人的同情心,像水鬼的手一样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想起那对老夫妻,想起“入土为安”西个字。
她还这么年轻。
祖训的警告和眼前的人间惨剧,在我脑子里疯狂打架。
船舵被我攥得吱嘎作响,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走,才能平安无事。
捞,可能万劫不复。
但留下她这样……我做不到。
“操!”
我低吼了一声,不知是给自己壮胆,还是发泄这进退两难的愤怒。
我最终还是把船靠了过去,动作缓慢而僵硬。
捡起竹竿,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我不能用手碰,这是规矩。
我试图将铁钩伸过去,钩住她连衣裙的肩带或者腋下,把她带离那片诡异的水域。
竹竿缓缓伸出,铁钩离那白色的布料还有半尺远。
异变陡生!
那具一首静止的“立水尸”,头颅猛地一抖,以一种绝非活人能做到的、极其僵硬的姿态,猛地转了过来!
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聚焦,死死地盯住了我!
那眼神,冰冷,怨毒,还带着一丝……嘲弄?
我魂飞魄散,手一软,竹竿“啪嗒”掉进江里。
与此同时,船身猛地向下一沉,像是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死死挂在了船底!
原本还算平稳的江水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浑浊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在船帮上,小船像喝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
水底深处,似乎传来一阵低沉、模糊的呜咽,又像是无数个气泡破裂的嗤笑声。
我浑身的寒毛倒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再顾不上其他,我扑到船尾,将油门一推到底,柴油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
我拼命把着舵,在颠簸和浪涛中,驾驶着这艘几乎要解体的破船,亡命般冲向岸边灯光的方向。
我不敢回头。
但我知道,那双来自水底的、冰冷的眼睛,一首烙印在我的背上。
船终于冲上浅滩,搁浅了。
我瘫在船舱里,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心脏捶打着胸腔,几乎要炸开。
我僵硬地转过头,望向那片被夜幕和雾气笼罩的江心。
那里,空空如也。
那具“立水尸”,消失了。
江面恢复了平静,只有波浪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噩梦。
但我清楚,那不是梦。
我抬起还在不受控制颤抖的双手,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悔恨,将我彻底淹没。
我坏了祖祖辈辈传下的铁律。
水里的东西,我算是沾上了。
这事儿,才刚开头。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