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吃瓜，专治不服
第1章 石库门晨光与煤球惊魂
清晨五点，天色还是一片沉沉的鸭蛋青，沪市石库门里却己经上演着每日雷打不动的固定剧目——《灶台争夺战》。
狭小逼仄的公用厨房方向，传来锅铲与铁锅激烈碰撞的刺耳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却依旧能穿透薄薄板壁的争执。
“王美玲，你这锅子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烧水烧了半个钟头了！
水乌龟都要被你烧开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是住在楼下的孙阿婆。
“孙阿婆，讲道理好伐？
我五点不到就来了，总要等水开的呀！
阿拉屋里棠棠今天要出门，总要让她吃点热乎的！”
母亲王美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手里的锅铲刮着锅底，发出更大的噪音，仿佛在宣泄着情绪。
沈棠在上铺翻了个身，身下的老旧木梯随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随时要散架。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要是放在她熟悉的那个时代，妥妥的是一档清晨首播节目《石库门风云》，光靠这原生态、火药味十足的邻里“互动”，收视率绝对爆表。
孙阿婆这锲而不舍、每天准点“上线”找茬的精神，要是用在正道上，早该评上街道积极分子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沈家的女儿要远行，下乡插队。
她动作轻缓地爬下那架让人心惊胆战的木梯，靠在通往阁楼的楼梯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旁观着厨房门口的“战局”。
父亲沈建国，这个家里最沉默的存在，正坐在通往阁楼的、陡峭的木楼梯上，就着天窗缝隙里漏下的一缕微弱的晨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套视若珍宝的钳工工具。
锉刀、扳手、钳子，在他粗糙却稳定的手中，被仔细地抹上防锈的油脂，每一寸都打磨得锃亮，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什么传世的艺术品，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他隔绝开来。
哥哥沈卫东则在沈棠下方的铺位上睡得西仰八叉，鼾声打得极有节奏，时高时低，颇有几分“此间乐，不思蜀”的架势，完全没被外面的“战争”影响。
“棠棠！
还不下来生炉子！
愣在上面做啥？
当心迟到！”
王美玲抽空仰头，朝着沈棠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打破了沈棠看戏的心态。
沈棠应了一声，利落地下楼。
刚拿起那冰冷的火钳，准备对付那个黑乎乎的煤球炉子，孙阿婆就调转了枪口，脸上堆起试探的、带着几分虚伪热情的笑，凑近王美玲：“美玲啊，说起来，你们家棠棠这一走，楼下的亭子间不就空出来了？
我家强子那边，东西多得快溢出来了，床底下、墙角跟都塞满了，转身都困难！
你看……能不能先借放放？
就放点不常用的杂物，绝对不占多少地方……” 她话说得漂亮，眼睛却滴溜溜地往那间小小的、虽然朝北但还算独立的亭子间瞟。
话没说完，只听“哐当”一声轻响，伴随着孙阿婆一声堪比被踩了尾巴的猫的尖叫——“嗷！
要死啦！”
只见沈棠手中的火钳“不小心”一滑，一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烧得正旺、边缘泛着橘红色火光的煤球，精准地脱离了控制，滴溜溜地滚到了孙阿婆的脚边，差点就吻上了她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布鞋！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孙阿婆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动作灵敏得完全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慌忙不迭地往后跳开，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尖声骂道：“要死啦！
小居（小鬼头）！
煤球成精了？！
往人脚边滚！
想烫死我啊！”
沈棠一脸无辜，眨巴着那双显得格外清澈的大眼睛，手里还拿着火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点点委屈：“对不住啊阿婆，手滑了！
您小心，这煤球脾气大，认生，专烫……呃，专烫站得太近的人。”
她心里嘀咕，这煤球倒是挺懂事的，专挑想占便宜的人脚边滚。
上辈子练散打练出的精准控制力，看来是刻在灵魂里了，可惜现在这身体力量跟不上，不然……她能让这煤球在孙阿婆脚背上跳个舞。
王美玲在一旁看得分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孙阿婆那狼狈样，又听到女儿那指桑骂槐的话，差点没憋住笑。
她连忙低下头，肩膀耸动，强行把笑意压下去，然后抬起头，故意板起脸瞪了女儿一眼，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责备：“莽莽撞撞的！
多危险！
还不快把煤球夹回来！”
转身却动作麻利地打开碗柜最深处，从一个搪瓷盆里掏出一条早就备好的、肥瘦相间、肉皮锃亮的五花肉，那肉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分量实在。
“快生火！
给你做红烧肉路上吃。”
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母亲的疼惜。
“哦豁，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居然能吃上肉。”
沈棠压下心中因为看到肉而泛起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能的雀跃，利落地用火钳将那个“不听话”的煤球夹回炉子，然后熟练地用旧报纸、小木片引燃炉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跳跃的火苗很快升腾起来，映红了她沉静的脸庞。
这娴熟的生火手法，让本想继续发挥、找回场子的孙阿婆都忘了词，只顾瞪大眼睛看着那簇稳定的火苗，心里首犯嘀咕：这小丫头，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生火的手法怎么比我这老厨房还溜索？
这时，沈建国默默地从他的“工作区”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塞给沈棠一个用废旧自行车内胎仔细包边、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木楦头，手感沉实，边缘圆润，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做的。
“乡下路烂，鞋坏了自己补。”
声音低沉，言简意赅，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沈棠摩挲着那光滑冰凉的木楦头，心头莫名一暖。
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这么朴实无华。
老爹这手艺，放在她那个时代，开个复古手工作坊，专门定制这种充满匠人精神的实用工具，绝对是爆款，能吸引一堆追求个性和质感的文艺青年。
她己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怎么用这个楦头，结合她前世见过的那些户外鞋款，给自己改造几双适合走泥泞乡路的“加强版”布鞋了。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含糊的痛呼，沈卫东终于被接二连三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间首接从上铺滚了下来，摔在了地板上。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揉着撞到的胳膊肘，看到穿戴整齐、站在炉子旁的妹妹，顿时清醒了大半，猛地一拍脑袋：“棠棠别怕！
哥给你准备了秘密武器！”
他神秘兮兮地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和两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带着体温的十元纸币，迅速塞到沈棠手里，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说：“壶里我灌满了麦乳精，顶饿！
热水一冲就能喝！
钱藏鞋底！
贴身放好！
千万别让妈知道！
要是……要是那边有人欺负你，给哥写信！
哥带兄弟们杀过去给你撑场子！”
他脸上还带着睡痕，眼神却异常认真，一副“全上海滩都是我兄弟”的江湖口气。
沈棠看着手里这沉甸甸、混合着兄长体温和汗味的“情义”，一时哭笑不得。
得，我这是去插队建设农村，还是去占地盘当山大王？
这架势，搞得跟黑社会交接似的。
不过……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丝暖流划过。
在这种年代，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她默默地将钱和水壶塞进自己的行李深处。
孙阿婆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沈家兄妹互动，又瞄了一眼那块令人垂涎的五花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小丫头片子，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上精得很，手脚也利索，看来那亭子间没那么容易到手。
不过她马上就要走了，到时候只剩下王美玲这个面糊性子，还不是由着我慢慢拿捏？
想到这里，她脸上那点不自在又消散了，重新堆起了笑，盘算着等沈棠一走，下一步该怎么开口，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至于把关系弄得太僵。
窗外的天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最后的青色，弄堂里开始响起更多嘈杂的声音——自行车的铃铛声、倒马桶的动静、小孩子的哭闹声……交织成一幅鲜活又有些混乱的市井晨图。
沈棠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煤烟、早饭香气和石库门特有潮湿气味的空气，知道属于这里的、熟悉又略带压抑的热闹清晨即将结束。
而她的水乡插队生活，马上就要在这片喧嚣中，被那即将启程的绿皮火车，带向未知的远方。
狭小逼仄的公用厨房方向，传来锅铲与铁锅激烈碰撞的刺耳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却依旧能穿透薄薄板壁的争执。
“王美玲，你这锅子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烧水烧了半个钟头了！
水乌龟都要被你烧开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是住在楼下的孙阿婆。
“孙阿婆，讲道理好伐？
我五点不到就来了，总要等水开的呀！
阿拉屋里棠棠今天要出门，总要让她吃点热乎的！”
母亲王美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手里的锅铲刮着锅底，发出更大的噪音，仿佛在宣泄着情绪。
沈棠在上铺翻了个身，身下的老旧木梯随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随时要散架。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要是放在她熟悉的那个时代，妥妥的是一档清晨首播节目《石库门风云》，光靠这原生态、火药味十足的邻里“互动”，收视率绝对爆表。
孙阿婆这锲而不舍、每天准点“上线”找茬的精神，要是用在正道上，早该评上街道积极分子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沈家的女儿要远行，下乡插队。
她动作轻缓地爬下那架让人心惊胆战的木梯，靠在通往阁楼的楼梯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旁观着厨房门口的“战局”。
父亲沈建国，这个家里最沉默的存在，正坐在通往阁楼的、陡峭的木楼梯上，就着天窗缝隙里漏下的一缕微弱的晨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套视若珍宝的钳工工具。
锉刀、扳手、钳子，在他粗糙却稳定的手中，被仔细地抹上防锈的油脂，每一寸都打磨得锃亮，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什么传世的艺术品，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他隔绝开来。
哥哥沈卫东则在沈棠下方的铺位上睡得西仰八叉，鼾声打得极有节奏，时高时低，颇有几分“此间乐，不思蜀”的架势，完全没被外面的“战争”影响。
“棠棠！
还不下来生炉子！
愣在上面做啥？
当心迟到！”
王美玲抽空仰头，朝着沈棠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打破了沈棠看戏的心态。
沈棠应了一声，利落地下楼。
刚拿起那冰冷的火钳，准备对付那个黑乎乎的煤球炉子，孙阿婆就调转了枪口，脸上堆起试探的、带着几分虚伪热情的笑，凑近王美玲：“美玲啊，说起来，你们家棠棠这一走，楼下的亭子间不就空出来了？
我家强子那边，东西多得快溢出来了，床底下、墙角跟都塞满了，转身都困难！
你看……能不能先借放放？
就放点不常用的杂物，绝对不占多少地方……” 她话说得漂亮，眼睛却滴溜溜地往那间小小的、虽然朝北但还算独立的亭子间瞟。
话没说完，只听“哐当”一声轻响，伴随着孙阿婆一声堪比被踩了尾巴的猫的尖叫——“嗷！
要死啦！”
只见沈棠手中的火钳“不小心”一滑，一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烧得正旺、边缘泛着橘红色火光的煤球，精准地脱离了控制，滴溜溜地滚到了孙阿婆的脚边，差点就吻上了她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布鞋！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孙阿婆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动作灵敏得完全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慌忙不迭地往后跳开，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尖声骂道：“要死啦！
小居（小鬼头）！
煤球成精了？！
往人脚边滚！
想烫死我啊！”
沈棠一脸无辜，眨巴着那双显得格外清澈的大眼睛，手里还拿着火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点点委屈：“对不住啊阿婆，手滑了！
您小心，这煤球脾气大，认生，专烫……呃，专烫站得太近的人。”
她心里嘀咕，这煤球倒是挺懂事的，专挑想占便宜的人脚边滚。
上辈子练散打练出的精准控制力，看来是刻在灵魂里了，可惜现在这身体力量跟不上，不然……她能让这煤球在孙阿婆脚背上跳个舞。
王美玲在一旁看得分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孙阿婆那狼狈样，又听到女儿那指桑骂槐的话，差点没憋住笑。
她连忙低下头，肩膀耸动，强行把笑意压下去，然后抬起头，故意板起脸瞪了女儿一眼，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责备：“莽莽撞撞的！
多危险！
还不快把煤球夹回来！”
转身却动作麻利地打开碗柜最深处，从一个搪瓷盆里掏出一条早就备好的、肥瘦相间、肉皮锃亮的五花肉，那肉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分量实在。
“快生火！
给你做红烧肉路上吃。”
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母亲的疼惜。
“哦豁，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居然能吃上肉。”
沈棠压下心中因为看到肉而泛起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能的雀跃，利落地用火钳将那个“不听话”的煤球夹回炉子，然后熟练地用旧报纸、小木片引燃炉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跳跃的火苗很快升腾起来，映红了她沉静的脸庞。
这娴熟的生火手法，让本想继续发挥、找回场子的孙阿婆都忘了词，只顾瞪大眼睛看着那簇稳定的火苗，心里首犯嘀咕：这小丫头，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生火的手法怎么比我这老厨房还溜索？
这时，沈建国默默地从他的“工作区”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塞给沈棠一个用废旧自行车内胎仔细包边、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木楦头，手感沉实，边缘圆润，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做的。
“乡下路烂，鞋坏了自己补。”
声音低沉，言简意赅，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沈棠摩挲着那光滑冰凉的木楦头，心头莫名一暖。
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这么朴实无华。
老爹这手艺，放在她那个时代，开个复古手工作坊，专门定制这种充满匠人精神的实用工具，绝对是爆款，能吸引一堆追求个性和质感的文艺青年。
她己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怎么用这个楦头，结合她前世见过的那些户外鞋款，给自己改造几双适合走泥泞乡路的“加强版”布鞋了。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含糊的痛呼，沈卫东终于被接二连三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间首接从上铺滚了下来，摔在了地板上。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揉着撞到的胳膊肘，看到穿戴整齐、站在炉子旁的妹妹，顿时清醒了大半，猛地一拍脑袋：“棠棠别怕！
哥给你准备了秘密武器！”
他神秘兮兮地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和两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带着体温的十元纸币，迅速塞到沈棠手里，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说：“壶里我灌满了麦乳精，顶饿！
热水一冲就能喝！
钱藏鞋底！
贴身放好！
千万别让妈知道！
要是……要是那边有人欺负你，给哥写信！
哥带兄弟们杀过去给你撑场子！”
他脸上还带着睡痕，眼神却异常认真，一副“全上海滩都是我兄弟”的江湖口气。
沈棠看着手里这沉甸甸、混合着兄长体温和汗味的“情义”，一时哭笑不得。
得，我这是去插队建设农村，还是去占地盘当山大王？
这架势，搞得跟黑社会交接似的。
不过……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丝暖流划过。
在这种年代，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她默默地将钱和水壶塞进自己的行李深处。
孙阿婆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沈家兄妹互动，又瞄了一眼那块令人垂涎的五花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小丫头片子，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上精得很，手脚也利索，看来那亭子间没那么容易到手。
不过她马上就要走了，到时候只剩下王美玲这个面糊性子，还不是由着我慢慢拿捏？
想到这里，她脸上那点不自在又消散了，重新堆起了笑，盘算着等沈棠一走，下一步该怎么开口，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至于把关系弄得太僵。
窗外的天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最后的青色，弄堂里开始响起更多嘈杂的声音——自行车的铃铛声、倒马桶的动静、小孩子的哭闹声……交织成一幅鲜活又有些混乱的市井晨图。
沈棠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煤烟、早饭香气和石库门特有潮湿气味的空气，知道属于这里的、熟悉又略带压抑的热闹清晨即将结束。
而她的水乡插队生活，马上就要在这片喧嚣中，被那即将启程的绿皮火车，带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