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梦日记

第1章 渴望生命

叛梦日记 入夜殊赫 2025-11-27 12:41:45 玄幻奇幻
病房是温暖的,我想医药费至少成功阻挡了冬天,在钱包和血液其中之一干瘪前,这种温暖会一首缠绕着人们,如同另一种疾病。

留置针的冰冷似乎麻木了其他一切痛感,向鼻子输送的氧气让大脑格外清醒,牛仔裤配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外走入,带进来些许消毒水的味道,医生术后严肃叮嘱的模样和母亲费力理解的神情交汇在一起。

身上的被子温暖而沉重,想来每一个跨越生死边缘的生命都会得到相同的待遇,进入某种包裹里,从小小的襁褓,到沉厚的白布,从母亲的臂弯,到宇宙的怀抱。

这世界是容不得人孤独的,有机的、无机的、精神的、物质的,总有一种东西陪伴你的一生,不会事先告知你他/她/它的存在和到来,这是“生来骨肉”,也是“灵魂伴侣”。

随便你冠以怎样的称呼,就如同我此刻脑中渐强的疼痛一般,我想称它为“画板上的蝴蝶”,医生则称它为“生长的神经瘤”,虽然这画的颜料由我提供,图案的走势去留却不曾问过我的意见,这实在是一种无从反抗的冒犯。

母亲应当是没有思考这些的闲暇的,她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学习如何清理创口,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那些瓶瓶罐罐药水的使用顺序,每次术后麻药未过劲的时间,对母亲和我而言都是十分难得的闲暇,这时她还可以小心翼翼的问问自己的孩子近几天想吃什么,而我也会尽量多的去描述能想到的各种美食,幻想着不知何时再清醒时看看食物的照片或可能存在的残骸,就当是吃过了。

她静静听着,疲惫的脸上也会流露出丝丝笑容,半晌,我用没有针管的那只手轻轻捏按了一下母亲的手背,用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是我告诉她伤口开始疼痛的一个暗号,示意可以开始清理创口。

母亲的语气变得格外温柔,像是引导幼儿园的小朋友:“我轻轻的、轻轻的啊,疼了你就说。”

多次缝合的刀口十分丑陋,血污和瘢痕交错着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抽凉气和低哼的声音随着母亲的动作不断从我嘴里发出,创口清理了大半,母亲半叹半放松的吐了一口气,突然,在某个角度似乎触动了创口内神经极其疼痛的位置,我本就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内一缩,愤怒的吼声传遍整个楼道“我不是让你轻点嘛!

谁让你碰里面了!!

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活像头被捅伤的野兽,我惊恐、责怪、愤怒地瞪着眼睛冲她吼道。

母亲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接着是委屈而尖锐的哭腔:“你以为我就容易吗!你从来没看过身上的血洞,每次擦的时候我心都是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留下通红的双眼和沉默,见我不回话,母亲默默的抹了把眼睛,帮我调大了些留置针麻药的输入剂量,清完创口时,我己经睡下了。

再醒来己是凌晨1点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试图从床上起身,伸手去拿床下的尿壶,吱……壶底和地面发出十分轻微的摩擦声,但在我成功拿起之前,母亲己经被吵醒,将东西稳当的递给我又背过身去。

有时我不免讨厌这种会打扰到母亲的默契感应,这似乎是上天给每位母亲赐予的超能力,但此刻却放大了我自视为拖累的心绪,我不忍想象母亲像这样被惊醒的画面,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到底重复了多少次。

躺下许久没有睡着,体温也似有升高,印象中这是医生所说的“炎症反应”导致的失眠,母亲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拿出手机放着意义不明的宗教味浓厚的音乐,口中低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我问母亲在做什么,母亲说在替我祈祷,网上说给生病失眠的人念佛经就能睡着了。

我一时没想通“念佛经”和颂念佛名之间有什么关联,不过意识却实实在在的逐渐昏沉,母亲念佛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慢慢地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梦呓。

在入梦的前一秒,我曾贪婪的希望就此死亡,也许在梦里这样希望的时间更久,但我清楚的知道我渴望的从不是死亡,而是脱离痛苦,不肯入睡的挣扎是梦中的我在向现实的我求救,不要沉溺于梦境,要快些醒来,健康的、清醒的醒来,因为无论哪个我都知道,有位母亲会用比哄我入睡时更巨大的声音念诵世间一切的经文咒语,唤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