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之下玄机暗藏
第1章 寒衫入阙，故梦沉渊
大靖启元三年，冬。
京城朱雀门外，积雪没过马蹄，朔风卷着碎雪，如刀般刮过人脸颊。
一辆青篷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在国子监斑驳的侧门前，吱呀一声停下，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难掩冻痕的手掀开。
先下车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一身灰布棉袍洗得发白，动作因旧伤而略显迟缓。
他警惕地扫视西周，目光最终落在那扇象征着天下文枢的侧门上，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痛楚。
这是沈家忠仆，林伯。
他转身，小心翼翼地扶出车内之人。
那是一位少年。
身形挺拔如冬日劲竹，裹在一件洗得发白、肘部甚至隐现补丁的青布儒衫里。
寒风灌入，衣袂翻飞，更显其清瘦，然而他的肩背却挺得笔首，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孤峭。
头戴的黑色方巾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略显苍白的下颌，以及一双点墨般的眸子。
——那是沈凝华。
如今，她是“沈清辞”。
为了踏入此地，她剪去三千青丝，以布帛紧束初显的曲线，将昔日镇国将军府嫡女的明艳与娇憨，彻底埋葬在这身寒衫之下。
三个月前，她在林伯拼死护送下，从尸山血海的流放地逃出，循着兄长生前留下的最后暗号，找到了隐居京郊的旧部周校尉。
这封以性命相托的引荐信，才为她叩开了这扇通往仇敌心脏的大门。
“公子，仔细脚下。”
林伯嗓音沙哑，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里面是换洗衣物和周校尉凑的盘缠，还有……老将军的那半块虎符，您务必收好。”
沈清辞接过，指尖触到包袱内里那只冰冷坚硬的锦盒棱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是父亲沈毅的遗物，沈家满门抄斩那日，林伯从冲天烈焰中拼死带出的唯一信物。
据说另一半在兄长手中，却随他战死边关而不知所踪。
她下意识地握紧，冰冷的青铜棱角硌在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无比清醒——她来此，非为求学，是为饮血。
“林伯，放心。”
她开口，声音是刻意压低后的清朗，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微沙。
这是她对着河水苦练三个月的成果。
林伯重重颔首，浑浊的眼中水光一闪而逝，只余无尽担忧：“老奴在城南‘悦来’客栈等着。
万事……谨慎。”
沈清辞“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决绝地走向那扇侧门。
守门的宦官斜倚着门框，见她衣衫寒酸，眼皮都未抬一下，接过引荐信草草一瞥，便不耐烦地挥手：“西斋院第三间，自个儿寻去。”
当她一步踏入国子监的门槛，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眼前，朱红廊柱肃立，琉璃瓦顶覆雪，飞檐斗拱在灰蒙的天空下划出冷硬的线条。
此地，曾是兄长沈清辞求学问道、挥斥方遒之地；亦是当年，父亲将她扛在肩头，指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朗声笑道“我儿日后亦当如此”的地方。
昔日笑语犹在耳，转眼皆作断魂人。
父亲、兄长、母亲……他们的灵位至今还藏在流放地那间破败山神庙的角落，蒙着尘，背着“通敌叛国”的滔天污名。
一股混杂着悲怆与恨意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她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凄楚的阴影，再睁开时，己只剩一片冻结的深潭，冰冷，坚定。
学宫内，三五成群的学子皆身着绫罗，言谈间交织着家世与抱负。
沈清辞这身寒酸的打扮，如同锦绣堆里误入的一点墨痕，格外刺目。
轻视、好奇、探究的目光从西面八方涌来，伴随着毫不避讳的窃窃私语。
“瞧，那就是周校尉保举的寒门子？
模样倒算周正，可惜了这一身穷酸气。”
“能进来己是祖坟冒青烟，还指望有什么真才实学？”
“啧，他也叫沈清辞？
竟与三年前战死的那位沈少将军同名，真是……沈清辞”三字如淬毒的冰针，猝然刺入沈凝华的耳膜。
她脊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指节因攥握而泛白，却未发一言，只是加快了脚步，将那喧嚣与恶意甩在身后。
她深知，此地乃龙潭虎穴，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西斋院第三间房，狭小，阴冷。
一床，一桌，一椅，便是全部。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与灰尘的味道。
沈清辞放下包袱，行至窗边，“吱嘎”一声推开那扇斑驳的支摘窗。
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
远处，皇宫的重重殿宇在纷飞白雪中若隐若现，琉璃瓦折射着天光，冰冷而遥远。
她自怀中取出那半块虎符。
青铜浸透了她的体温，却依旧透着刺骨的凉意。
上面“镇北”二字，己被无数次绝望的摩挲抚得光滑。
父亲的豪迈、兄长的爽朗、母亲的温柔……无数鲜活的面容在眼前流转，最终，皆化作一场焚尽一切的大火，与柳承业那伪善阴鸷的笑脸。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朱楼玉宇，掩盖了尘世喧嚣。
却盖不住，寒衫之下，那双眼中燃起的、足以燎原的复仇烈焰。
京城朱雀门外，积雪没过马蹄，朔风卷着碎雪，如刀般刮过人脸颊。
一辆青篷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在国子监斑驳的侧门前，吱呀一声停下，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难掩冻痕的手掀开。
先下车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一身灰布棉袍洗得发白，动作因旧伤而略显迟缓。
他警惕地扫视西周，目光最终落在那扇象征着天下文枢的侧门上，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痛楚。
这是沈家忠仆，林伯。
他转身，小心翼翼地扶出车内之人。
那是一位少年。
身形挺拔如冬日劲竹，裹在一件洗得发白、肘部甚至隐现补丁的青布儒衫里。
寒风灌入，衣袂翻飞，更显其清瘦，然而他的肩背却挺得笔首，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孤峭。
头戴的黑色方巾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略显苍白的下颌，以及一双点墨般的眸子。
——那是沈凝华。
如今，她是“沈清辞”。
为了踏入此地，她剪去三千青丝，以布帛紧束初显的曲线，将昔日镇国将军府嫡女的明艳与娇憨，彻底埋葬在这身寒衫之下。
三个月前，她在林伯拼死护送下，从尸山血海的流放地逃出，循着兄长生前留下的最后暗号，找到了隐居京郊的旧部周校尉。
这封以性命相托的引荐信，才为她叩开了这扇通往仇敌心脏的大门。
“公子，仔细脚下。”
林伯嗓音沙哑，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里面是换洗衣物和周校尉凑的盘缠，还有……老将军的那半块虎符，您务必收好。”
沈清辞接过，指尖触到包袱内里那只冰冷坚硬的锦盒棱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是父亲沈毅的遗物，沈家满门抄斩那日，林伯从冲天烈焰中拼死带出的唯一信物。
据说另一半在兄长手中，却随他战死边关而不知所踪。
她下意识地握紧，冰冷的青铜棱角硌在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无比清醒——她来此，非为求学，是为饮血。
“林伯，放心。”
她开口，声音是刻意压低后的清朗，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微沙。
这是她对着河水苦练三个月的成果。
林伯重重颔首，浑浊的眼中水光一闪而逝，只余无尽担忧：“老奴在城南‘悦来’客栈等着。
万事……谨慎。”
沈清辞“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决绝地走向那扇侧门。
守门的宦官斜倚着门框，见她衣衫寒酸，眼皮都未抬一下，接过引荐信草草一瞥，便不耐烦地挥手：“西斋院第三间，自个儿寻去。”
当她一步踏入国子监的门槛，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眼前，朱红廊柱肃立，琉璃瓦顶覆雪，飞檐斗拱在灰蒙的天空下划出冷硬的线条。
此地，曾是兄长沈清辞求学问道、挥斥方遒之地；亦是当年，父亲将她扛在肩头，指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朗声笑道“我儿日后亦当如此”的地方。
昔日笑语犹在耳，转眼皆作断魂人。
父亲、兄长、母亲……他们的灵位至今还藏在流放地那间破败山神庙的角落，蒙着尘，背着“通敌叛国”的滔天污名。
一股混杂着悲怆与恨意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她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凄楚的阴影，再睁开时，己只剩一片冻结的深潭，冰冷，坚定。
学宫内，三五成群的学子皆身着绫罗，言谈间交织着家世与抱负。
沈清辞这身寒酸的打扮，如同锦绣堆里误入的一点墨痕，格外刺目。
轻视、好奇、探究的目光从西面八方涌来，伴随着毫不避讳的窃窃私语。
“瞧，那就是周校尉保举的寒门子？
模样倒算周正，可惜了这一身穷酸气。”
“能进来己是祖坟冒青烟，还指望有什么真才实学？”
“啧，他也叫沈清辞？
竟与三年前战死的那位沈少将军同名，真是……沈清辞”三字如淬毒的冰针，猝然刺入沈凝华的耳膜。
她脊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指节因攥握而泛白，却未发一言，只是加快了脚步，将那喧嚣与恶意甩在身后。
她深知，此地乃龙潭虎穴，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西斋院第三间房，狭小，阴冷。
一床，一桌，一椅，便是全部。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与灰尘的味道。
沈清辞放下包袱，行至窗边，“吱嘎”一声推开那扇斑驳的支摘窗。
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
远处，皇宫的重重殿宇在纷飞白雪中若隐若现，琉璃瓦折射着天光，冰冷而遥远。
她自怀中取出那半块虎符。
青铜浸透了她的体温，却依旧透着刺骨的凉意。
上面“镇北”二字，己被无数次绝望的摩挲抚得光滑。
父亲的豪迈、兄长的爽朗、母亲的温柔……无数鲜活的面容在眼前流转，最终，皆化作一场焚尽一切的大火，与柳承业那伪善阴鸷的笑脸。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朱楼玉宇，掩盖了尘世喧嚣。
却盖不住，寒衫之下，那双眼中燃起的、足以燎原的复仇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