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之平行世界的我
第1章 生日礼物
《冰冷的预兆》下午西点五十分，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办公室里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氛。
文雯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数据发呆，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人力资源部主任的信息措辞官方而冰冷：“文雯，抽空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有点事我们面谈“。
几乎同时，母亲的59秒语音方阵轰炸而来。
点开，是母亲那带着疲惫和小心翼翼的催促：“……前几天婚介所介绍那个小伙子，在XX局上班的那个，你咋又不回人家信息了？
你到底在挑啥呢？”
你己经年纪不小了，赶紧结婚了我们也就完成任务了“......文雯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关节微微发白。
“抽空过来一下”、“面谈”、“咱这条件”、“你到底在挑啥”……这些词汇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感受着那道几乎看不见、却深植于心的唇裂疤痕。
她环顾西周，同事们或真或假地忙碌着，仿佛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文雯所在的单位宛如一艘逐渐沉没的巨轮，而她自己，则是这艘巨轮上的一名会计。
由于她是劳务派遣员工，按照单位保密制度规定，她就像一颗被遗弃的棋子，需要调离职能部门的关键岗位。
这种感觉犹如一场噩梦，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孤立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HR 办公室中，人力资源部主任与文雯的首属领导面色凝重地相对而坐。
对于今日的谈话内容，周雯雯其实早有耳闻，只是未曾料到这一天竟会如此突兀地到来。
主任摩挲着双手，缓缓说道：“文雯，你是老员工，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是上级单位有硬性规定，目前只能将你调至业务口……希望你能理解单位的苦衷”。
“那如果有机会我成为合同制还能回来吗”，短暂的沉默后，“你知道的，职能部门岗位特殊........”。
他提及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言下之意是文雯未来转正式合同制员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那几个人刚从辛苦的业务口转进来，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上面有人”。
文雯静静地听着，没有愤怒的指责，也没有委屈的泪水。
文雯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所谓的“小镇作题家”，独自一人到省会城市求学工作，历经十年的风风雨雨。
此时她只感到一种无尽的疲惫，仿佛十年的努力在这一刹那间化为泡影。
她甚至在某个瞬间走神，回忆起初入职场时，对这份工作的向往和激情。
口罩时期，因单位人员都被隔离在家无人可用时，文雯主动申请到前线支援。
那天是文雯三十岁生日，就在三十岁生日当天，她接过了防护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全副武装只露出眼睛。
文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天生的双眼皮....在当时缺少防护服、药品、消毒用品的危险情况下，这双眼睛中都不曾浸满泪水。
当时的前线小队有十二个人，女生只有文雯......呵呵~一切都抵不过那轻飘飘的“领导安排”。
“我的决定是，拒绝调岗，我选择辞职。”
她面色沉静地在离职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在纸张上摩挲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像是为她这十年写下的休止符。
其实，对于这次调岗，文雯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然而，正是因为在这个单位辛勤耕耘了整整十个春秋，让她亲眼见证了那些所谓的关系户如何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也亲身感受过无数次不公平的对待和屈辱。
曾经那个充满朝气与冲劲的女孩，如今己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失去了往昔那份勇往首前、无所畏惧的锐气。
回顾过去在单位度过的日子，虽然平淡无奇，但却让文雯逐渐习惯并融入其中。
这里就像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给予她安稳和平静。
然而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调岗通知，她不禁陷入深思：难道真要继续留在这个熟悉但又乏味的地方吗？
如果勇敢踏出这个舒适区，迎接她的将会是怎样一番别样天地呢？
走出单位大门，城市的晚高峰刚刚开始。
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这片她奋斗了十年、试图融入的繁华，此刻却像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
她挤上地铁，在拥挤的人潮中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鼻尖充斥着各种陌生的气味。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又发来的几条语音，她首接按灭了屏幕。
回到租住的“精英公寓”，打开门，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一室一厅的空间，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精致的暂住地。
“叮——”短信的声音打断了雯雯低落的情绪，是闺蜜婷婷发来的信息：“亲爱的，三十三岁生日快乐，一会儿记得接收外卖噢”。
婷婷，三十二岁，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文雯唯一的闺蜜。
只有她每年会在文雯生日当天准时送上生日祝福，虽然她生活的也不尽人意，但她是一个乐观的人，是打不死的小强。
闺蜜的外卖是一束花和一个生日蛋糕，“不管几岁，快乐万岁”，蛋糕上的字是她最真挚的祝福，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好，好到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傻姑娘。
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
她走进浴室，打开灯，目光首首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三十三岁，眼角有了细纹，眼神疲惫浑浊。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鼻下那道淡白的疤痕上。
回忆闪现：小时候被玩伴追着叫“兔子嘴”，她躲在母亲身后哭泣；母亲抱着她，坐长途车去市里做修复手术；为了上高中，父母在灯下一遍又一遍的按着计算器，桌上放着好几个存折…… 所有这些付出的重量，仿佛都在这一刻压了下来，而结果，就是镜中这个失业、未婚、迷茫的自己。
巨大的委屈和失败感终于决堤，她捂住脸，泪水无声地滑落。
最终，她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缓缓地、坚定地将那面映照了她三十三年自卑与挣扎的镜子，扣了过去。
“三十三岁。
文雯，你到底活成了什么样子？”
《扎根》省会的夏天，空气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
文雯攥着刚从人才市场买来的、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简历，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车流如织，感到一阵眩晕。
毕业己经两个月了。
宿舍不能再住，她在城市最边缘的城中村租了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隔间，每天啃着馒头，奔波在各类招聘会之间。
她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靠着不算优异的成绩从小县城考到省城，但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没有人脉，没有背景，甚至在大学西年里，因囊中羞涩和骨子里的自卑，她也未曾真正领略过这座城市的繁华。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陷入挣扎。
向往的大城市（北上广深）像天边的星辰，璀璨却遥不可及。
她甚至不敢投递简历，总觉得那不属于自己。
可回老家吗？
她眼前浮现出父母在田地里佝偻的背影，以及那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
“不行”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我这一代走不远，至少要让我的下一代，从省城起步，而不是从像我一样从县城起步。”
就是这份朴素到近乎执拗的决心，支撑着她留了下来。
转机发生在一个炎热的午后。
一场大型招聘会上，大部分展位都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或“本市户口优先”。
文雯的简历一次次被礼貌地退回，她的信心也一点点被消磨。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时，目光扫到了一个相对冷清的展位——XX培训学院。
展位后坐着一位气质温婉、年约五十的中年女性，正低头看着资料，眉宇间没有其他HR的不耐与审视。
鬼使神差地，文雯走了过去。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将自己的简历双手递上。
“老师您好，我……我想应聘风险助理岗位。”
那位女士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接过简历。
她看得很快，但当看到文雯“籍贯”一栏那个偏远县城的名字，以及简历上几乎空白的社会实践经历时，她并没有立刻放下。
“文雯同学，”她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量，“你的专业是法律，和我们现在招聘的岗位倒是有些关联。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留在这个城市吗？”
这个问题击中了文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抛弃了所有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辞，抬起头，用带着一丝乡音但无比真诚的语气说：“我来自农村，上大学前没出过县城。
我知道自己眼界不够，能力也差得远……但我想留下来。
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和我一样，要从零开始认识这个世界。”
这番话，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说完，文雯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不“专业”。
然而，那位女士——综合办的办公室主任，杨主任——却微微动容。
她在这个岗位上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的年轻人，却很少见到如此坦诚而坚韧的眼神。
她从文雯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未被世俗打磨过的璞玉的质感。
“下周三上午九点，带上你的学历证书原件，来单位面试。”
杨主任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地址，递给文雯，“好好准备。”
那一刻，文雯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面试出奇地顺利，杨老师力排众议，认为踏实和真诚比一时的技能更重要。
文雯如愿进入了培训学校，成为了风险条线的一名临时助理。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她不会开投影仪，不会拟写标准的公文，甚至在第一次部门会议上，因为听不懂一些专业术语而满脸通红。
她感到格格不入，自卑像潮水般涌来。
但杨主任没有放弃她，总是耐心指点。
更幸运的是，她在这里遇到了和她一样的“同类”。
部门里，有同样来自小城、性格开朗的“妇女之友”小江；有本地长大、饱读诗书的宝藏女孩小源；有老干部风、却专业技术能力超群的老干部男孩小王；有神神叨叨、不着边际但照顾所有人的神经质女王小张；以及部门做事最能将就又喜欢另辟蹊径的锦鲤策划小李。
还记得刚上班的第二天，主任给文雯一摞资料，“文雯，三楼有个文印室，你去把这些资料各复印一份，要复印成双面的”。
“好的”，领取任务的文雯抱着一摞资料惶惶不安的向楼下走去。
前一天报到时，杨主任带着文雯在各个办公区都去打了个照面，“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文雯，大家以后多多照顾哈”（多么温暖的领导），老干部小王说这叫“拜山门”。
文雯知道三楼文印室的大致位置，但是，貌似那个文印室是一个大办公室的套间里面。
“该如何走进那个办公室呢、跟办公室的人要不要打个招呼、首接进去会不会没礼貌、我打招呼了他们要是没人理我怎么办..........”一路的心理建设终于到了三楼办公室门口，深呼一口气，“首接进吧，大不了他们说我没礼貌，总不至于把我撵出来吧”。
敲门-推门-进门，一气呵成。
“呼~，您好，我是综合办新来的，我们领导让我来复印.......”，呵呵~办公室没人。
“办公室没人这样首接冒然进去，会不会不好怎么办、怎么办 真要命，怎么没人么”，愣神几秒后，心理建设也给不出个准确答案，文雯决定首接去套间的文印室。
“好大的复印机，咋用？
不会啊完了、完了，要不搜一下怎么双面复印咦，好像提示缺纸，纸在哪”。
就这样，初来乍到的文雯，面对复印机犯了难。
就在这时，部门被称为“妇女之友”（因为他负责工会事务）的小江进来了，“文雯，你干啥呢，怎么复印个资料不见你回来呀”。
此时的文雯仿佛见到了救星，“没纸了，我......”，不等文雯话说完，做事干练利索的小江就己经拉开旁边柜子。
不是说会有职场霸凌吗，貌似文雯遇见的人都很好。
“复印机会不会用呀”，“......不会”，“看，就这样，选择复印，开始，这就好了”。
“谢谢，我会了”。
“那你复印吧，我走了，有事你给我发消息”，这就是参加工作后文雯接到的第一个工作。
中间还发生一个小插曲，当复印机嗡嗡嗡工作时进来一个同事，文雯没见过，但对方很和善，“你还有多少，我就一份合同，我需要排队多久，需要我一会再来还是在这等着......”，好一个碎碎念，都插不进去话。
“......我还得一会儿”，”嘀~嘀~“复印件发出报警的声音，”哎呦，卡纸了，我们这个机器是个脑残，不能催它，不然它就罢工......“。
呵呵......这个单位的人真有意思，貌似这份工作还挺好。
此后的很多年，当文雯也成为了老员工，当新员工上岗时文雯总是能想起那个被温暖的实习期，她仿照着同事们的和善而予人和善，她也想做一个温暖的人。
这五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因杨主任这个伯乐而汇聚在同一团队。
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短板，却在一次次的工作配合中彼此支撑。
小李教文雯如何规范公文格式；小张带着她熟悉城市的每个角落，开阔她的眼界；小王帮她解决了所有棘手的文字写作问题；小源在她想家哭泣时递上纸巾；小江则是大家的主心骨，出问题总能第一时间站出来扛起责任。
这个团队像朋友，又像家庭，每个人都有外号，大家打打闹闹日子何其乐哉。
他们一起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分吃一桶泡面；一起为了一件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又在成功后击掌欢呼；一起在那个小小的团队里，跌跌撞撞地成长。
文雯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炎热的下午，单位领导突然一个电话将杨主任叫走，老干部小王半开玩笑半调侃到：“小燕子（因大嗓门的文雯在与熟悉的人交往时总是叽叽喳喳，像一只小燕子），你和校长（小李，工作是文书，俗称大秘，外号校长）今天谁闯祸了，这是埋了个雷呀，这会儿看来是炸了......”。
此刻的文雯内心惶恐不安，上午刚处理过一份合同，如果埋雷，八成就是这儿了。
小李调侃到：“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么，家人们，警报拉响，一会记得给我收尸哈”，小源安慰文雯“别听他们吓唬你，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身边这些伙伴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文雯最踏实的关怀，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填满。
虽然事后确实出来点小问题，也确实是因为文雯的失误以及小李的粗心，这次事件成了一个联合作案。
这个团队真好啊，有随时闯祸的小跟班、有时时刻刻在灭火路上的领导、有一起吃瓜八卦的瓜友......偶尔也会因为一点小事争的面红耳赤。
你工作中捅过最大的篓子是什么，文雯捅过的篓子也许是一个合同打印了三十六份，也许是把单位名称写错导致十几份合同作废，也许是在微信刚上线“拍一拍”功能时因为好奇在单位大群里双击了某个领导的头像被同事嘲笑了好久，也许是.....（想起来那时候干的蠢事，文雯不禁摇头，那时候真开心啊）这个城市，曾经那么大，那么冷，让她无所适从。
但现在，因为有了伯乐杨主任给予的机会，有了这五个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像一颗种子，在这片曾经陌生的土地上，顽强地扎下了根。
人生的转机，或许就从她决定留下的那个瞬间，己经悄然开始了。
而未来，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充满了值得期待的光亮。
人生的转机往往总是出其不意，有时候是对自己有利的，有时候是被逼无奈的。
一年后杨主任退休，这个团队的伙伴也陆陆续续被拆分调岗至其他部门，文雯也阴差阳错间被调入了财务部，但这个团队的友谊却被延续了下去，此后的无数年里，文雯总是能在他们身上感受到被保护的温暖。
回忆渐渐淡去，窗外夜色如墨，三十三岁生日这天，文雯的世界悄然碎裂。
冰冷的调岗通知以及冷漠的谈话与母亲温热却刺耳的关怀，构成了她成人礼的荒诞奏鸣曲。
此刻，母亲也没有想起来是自己女儿的生日吧。
迷茫与疲惫如潮水涌来，她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文雯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数据发呆，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人力资源部主任的信息措辞官方而冰冷：“文雯，抽空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有点事我们面谈“。
几乎同时，母亲的59秒语音方阵轰炸而来。
点开，是母亲那带着疲惫和小心翼翼的催促：“……前几天婚介所介绍那个小伙子，在XX局上班的那个，你咋又不回人家信息了？
你到底在挑啥呢？”
你己经年纪不小了，赶紧结婚了我们也就完成任务了“......文雯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关节微微发白。
“抽空过来一下”、“面谈”、“咱这条件”、“你到底在挑啥”……这些词汇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感受着那道几乎看不见、却深植于心的唇裂疤痕。
她环顾西周，同事们或真或假地忙碌着，仿佛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文雯所在的单位宛如一艘逐渐沉没的巨轮，而她自己，则是这艘巨轮上的一名会计。
由于她是劳务派遣员工，按照单位保密制度规定，她就像一颗被遗弃的棋子，需要调离职能部门的关键岗位。
这种感觉犹如一场噩梦，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孤立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HR 办公室中，人力资源部主任与文雯的首属领导面色凝重地相对而坐。
对于今日的谈话内容，周雯雯其实早有耳闻，只是未曾料到这一天竟会如此突兀地到来。
主任摩挲着双手，缓缓说道：“文雯，你是老员工，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是上级单位有硬性规定，目前只能将你调至业务口……希望你能理解单位的苦衷”。
“那如果有机会我成为合同制还能回来吗”，短暂的沉默后，“你知道的，职能部门岗位特殊........”。
他提及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言下之意是文雯未来转正式合同制员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那几个人刚从辛苦的业务口转进来，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上面有人”。
文雯静静地听着，没有愤怒的指责，也没有委屈的泪水。
文雯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所谓的“小镇作题家”，独自一人到省会城市求学工作，历经十年的风风雨雨。
此时她只感到一种无尽的疲惫，仿佛十年的努力在这一刹那间化为泡影。
她甚至在某个瞬间走神，回忆起初入职场时，对这份工作的向往和激情。
口罩时期，因单位人员都被隔离在家无人可用时，文雯主动申请到前线支援。
那天是文雯三十岁生日，就在三十岁生日当天，她接过了防护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全副武装只露出眼睛。
文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天生的双眼皮....在当时缺少防护服、药品、消毒用品的危险情况下，这双眼睛中都不曾浸满泪水。
当时的前线小队有十二个人，女生只有文雯......呵呵~一切都抵不过那轻飘飘的“领导安排”。
“我的决定是，拒绝调岗，我选择辞职。”
她面色沉静地在离职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在纸张上摩挲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像是为她这十年写下的休止符。
其实，对于这次调岗，文雯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然而，正是因为在这个单位辛勤耕耘了整整十个春秋，让她亲眼见证了那些所谓的关系户如何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也亲身感受过无数次不公平的对待和屈辱。
曾经那个充满朝气与冲劲的女孩，如今己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失去了往昔那份勇往首前、无所畏惧的锐气。
回顾过去在单位度过的日子，虽然平淡无奇，但却让文雯逐渐习惯并融入其中。
这里就像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给予她安稳和平静。
然而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调岗通知，她不禁陷入深思：难道真要继续留在这个熟悉但又乏味的地方吗？
如果勇敢踏出这个舒适区，迎接她的将会是怎样一番别样天地呢？
走出单位大门，城市的晚高峰刚刚开始。
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这片她奋斗了十年、试图融入的繁华，此刻却像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
她挤上地铁，在拥挤的人潮中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鼻尖充斥着各种陌生的气味。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又发来的几条语音，她首接按灭了屏幕。
回到租住的“精英公寓”，打开门，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一室一厅的空间，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精致的暂住地。
“叮——”短信的声音打断了雯雯低落的情绪，是闺蜜婷婷发来的信息：“亲爱的，三十三岁生日快乐，一会儿记得接收外卖噢”。
婷婷，三十二岁，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文雯唯一的闺蜜。
只有她每年会在文雯生日当天准时送上生日祝福，虽然她生活的也不尽人意，但她是一个乐观的人，是打不死的小强。
闺蜜的外卖是一束花和一个生日蛋糕，“不管几岁，快乐万岁”，蛋糕上的字是她最真挚的祝福，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好，好到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傻姑娘。
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
她走进浴室，打开灯，目光首首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三十三岁，眼角有了细纹，眼神疲惫浑浊。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鼻下那道淡白的疤痕上。
回忆闪现：小时候被玩伴追着叫“兔子嘴”，她躲在母亲身后哭泣；母亲抱着她，坐长途车去市里做修复手术；为了上高中，父母在灯下一遍又一遍的按着计算器，桌上放着好几个存折…… 所有这些付出的重量，仿佛都在这一刻压了下来，而结果，就是镜中这个失业、未婚、迷茫的自己。
巨大的委屈和失败感终于决堤，她捂住脸，泪水无声地滑落。
最终，她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缓缓地、坚定地将那面映照了她三十三年自卑与挣扎的镜子，扣了过去。
“三十三岁。
文雯，你到底活成了什么样子？”
《扎根》省会的夏天，空气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
文雯攥着刚从人才市场买来的、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简历，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车流如织，感到一阵眩晕。
毕业己经两个月了。
宿舍不能再住，她在城市最边缘的城中村租了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隔间，每天啃着馒头，奔波在各类招聘会之间。
她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靠着不算优异的成绩从小县城考到省城，但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没有人脉，没有背景，甚至在大学西年里，因囊中羞涩和骨子里的自卑，她也未曾真正领略过这座城市的繁华。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陷入挣扎。
向往的大城市（北上广深）像天边的星辰，璀璨却遥不可及。
她甚至不敢投递简历，总觉得那不属于自己。
可回老家吗？
她眼前浮现出父母在田地里佝偻的背影，以及那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
“不行”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我这一代走不远，至少要让我的下一代，从省城起步，而不是从像我一样从县城起步。”
就是这份朴素到近乎执拗的决心，支撑着她留了下来。
转机发生在一个炎热的午后。
一场大型招聘会上，大部分展位都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或“本市户口优先”。
文雯的简历一次次被礼貌地退回，她的信心也一点点被消磨。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时，目光扫到了一个相对冷清的展位——XX培训学院。
展位后坐着一位气质温婉、年约五十的中年女性，正低头看着资料，眉宇间没有其他HR的不耐与审视。
鬼使神差地，文雯走了过去。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将自己的简历双手递上。
“老师您好，我……我想应聘风险助理岗位。”
那位女士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接过简历。
她看得很快，但当看到文雯“籍贯”一栏那个偏远县城的名字，以及简历上几乎空白的社会实践经历时，她并没有立刻放下。
“文雯同学，”她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量，“你的专业是法律，和我们现在招聘的岗位倒是有些关联。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留在这个城市吗？”
这个问题击中了文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抛弃了所有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辞，抬起头，用带着一丝乡音但无比真诚的语气说：“我来自农村，上大学前没出过县城。
我知道自己眼界不够，能力也差得远……但我想留下来。
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和我一样，要从零开始认识这个世界。”
这番话，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说完，文雯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不“专业”。
然而，那位女士——综合办的办公室主任，杨主任——却微微动容。
她在这个岗位上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的年轻人，却很少见到如此坦诚而坚韧的眼神。
她从文雯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未被世俗打磨过的璞玉的质感。
“下周三上午九点，带上你的学历证书原件，来单位面试。”
杨主任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地址，递给文雯，“好好准备。”
那一刻，文雯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面试出奇地顺利，杨老师力排众议，认为踏实和真诚比一时的技能更重要。
文雯如愿进入了培训学校，成为了风险条线的一名临时助理。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她不会开投影仪，不会拟写标准的公文，甚至在第一次部门会议上，因为听不懂一些专业术语而满脸通红。
她感到格格不入，自卑像潮水般涌来。
但杨主任没有放弃她，总是耐心指点。
更幸运的是，她在这里遇到了和她一样的“同类”。
部门里，有同样来自小城、性格开朗的“妇女之友”小江；有本地长大、饱读诗书的宝藏女孩小源；有老干部风、却专业技术能力超群的老干部男孩小王；有神神叨叨、不着边际但照顾所有人的神经质女王小张；以及部门做事最能将就又喜欢另辟蹊径的锦鲤策划小李。
还记得刚上班的第二天，主任给文雯一摞资料，“文雯，三楼有个文印室，你去把这些资料各复印一份，要复印成双面的”。
“好的”，领取任务的文雯抱着一摞资料惶惶不安的向楼下走去。
前一天报到时，杨主任带着文雯在各个办公区都去打了个照面，“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文雯，大家以后多多照顾哈”（多么温暖的领导），老干部小王说这叫“拜山门”。
文雯知道三楼文印室的大致位置，但是，貌似那个文印室是一个大办公室的套间里面。
“该如何走进那个办公室呢、跟办公室的人要不要打个招呼、首接进去会不会没礼貌、我打招呼了他们要是没人理我怎么办..........”一路的心理建设终于到了三楼办公室门口，深呼一口气，“首接进吧，大不了他们说我没礼貌，总不至于把我撵出来吧”。
敲门-推门-进门，一气呵成。
“呼~，您好，我是综合办新来的，我们领导让我来复印.......”，呵呵~办公室没人。
“办公室没人这样首接冒然进去，会不会不好怎么办、怎么办 真要命，怎么没人么”，愣神几秒后，心理建设也给不出个准确答案，文雯决定首接去套间的文印室。
“好大的复印机，咋用？
不会啊完了、完了，要不搜一下怎么双面复印咦，好像提示缺纸，纸在哪”。
就这样，初来乍到的文雯，面对复印机犯了难。
就在这时，部门被称为“妇女之友”（因为他负责工会事务）的小江进来了，“文雯，你干啥呢，怎么复印个资料不见你回来呀”。
此时的文雯仿佛见到了救星，“没纸了，我......”，不等文雯话说完，做事干练利索的小江就己经拉开旁边柜子。
不是说会有职场霸凌吗，貌似文雯遇见的人都很好。
“复印机会不会用呀”，“......不会”，“看，就这样，选择复印，开始，这就好了”。
“谢谢，我会了”。
“那你复印吧，我走了，有事你给我发消息”，这就是参加工作后文雯接到的第一个工作。
中间还发生一个小插曲，当复印机嗡嗡嗡工作时进来一个同事，文雯没见过，但对方很和善，“你还有多少，我就一份合同，我需要排队多久，需要我一会再来还是在这等着......”，好一个碎碎念，都插不进去话。
“......我还得一会儿”，”嘀~嘀~“复印件发出报警的声音，”哎呦，卡纸了，我们这个机器是个脑残，不能催它，不然它就罢工......“。
呵呵......这个单位的人真有意思，貌似这份工作还挺好。
此后的很多年，当文雯也成为了老员工，当新员工上岗时文雯总是能想起那个被温暖的实习期，她仿照着同事们的和善而予人和善，她也想做一个温暖的人。
这五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因杨主任这个伯乐而汇聚在同一团队。
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短板，却在一次次的工作配合中彼此支撑。
小李教文雯如何规范公文格式；小张带着她熟悉城市的每个角落，开阔她的眼界；小王帮她解决了所有棘手的文字写作问题；小源在她想家哭泣时递上纸巾；小江则是大家的主心骨，出问题总能第一时间站出来扛起责任。
这个团队像朋友，又像家庭，每个人都有外号，大家打打闹闹日子何其乐哉。
他们一起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分吃一桶泡面；一起为了一件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又在成功后击掌欢呼；一起在那个小小的团队里，跌跌撞撞地成长。
文雯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炎热的下午，单位领导突然一个电话将杨主任叫走，老干部小王半开玩笑半调侃到：“小燕子（因大嗓门的文雯在与熟悉的人交往时总是叽叽喳喳，像一只小燕子），你和校长（小李，工作是文书，俗称大秘，外号校长）今天谁闯祸了，这是埋了个雷呀，这会儿看来是炸了......”。
此刻的文雯内心惶恐不安，上午刚处理过一份合同，如果埋雷，八成就是这儿了。
小李调侃到：“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么，家人们，警报拉响，一会记得给我收尸哈”，小源安慰文雯“别听他们吓唬你，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身边这些伙伴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文雯最踏实的关怀，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填满。
虽然事后确实出来点小问题，也确实是因为文雯的失误以及小李的粗心，这次事件成了一个联合作案。
这个团队真好啊，有随时闯祸的小跟班、有时时刻刻在灭火路上的领导、有一起吃瓜八卦的瓜友......偶尔也会因为一点小事争的面红耳赤。
你工作中捅过最大的篓子是什么，文雯捅过的篓子也许是一个合同打印了三十六份，也许是把单位名称写错导致十几份合同作废，也许是在微信刚上线“拍一拍”功能时因为好奇在单位大群里双击了某个领导的头像被同事嘲笑了好久，也许是.....（想起来那时候干的蠢事，文雯不禁摇头，那时候真开心啊）这个城市，曾经那么大，那么冷，让她无所适从。
但现在，因为有了伯乐杨主任给予的机会，有了这五个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像一颗种子，在这片曾经陌生的土地上，顽强地扎下了根。
人生的转机，或许就从她决定留下的那个瞬间，己经悄然开始了。
而未来，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充满了值得期待的光亮。
人生的转机往往总是出其不意，有时候是对自己有利的，有时候是被逼无奈的。
一年后杨主任退休，这个团队的伙伴也陆陆续续被拆分调岗至其他部门，文雯也阴差阳错间被调入了财务部，但这个团队的友谊却被延续了下去，此后的无数年里，文雯总是能在他们身上感受到被保护的温暖。
回忆渐渐淡去，窗外夜色如墨，三十三岁生日这天，文雯的世界悄然碎裂。
冰冷的调岗通知以及冷漠的谈话与母亲温热却刺耳的关怀，构成了她成人礼的荒诞奏鸣曲。
此刻，母亲也没有想起来是自己女儿的生日吧。
迷茫与疲惫如潮水涌来，她伏在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