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浔一愿
第 1 章 第九十九次的“不”她答应了
深秋，傍晚镜城，一家名为“零点象限”的网咖独立包厢，以及一家充满烟火气的街边小面馆。
祁愿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旧款炭灰色连帽卫衣，水洗得有些发白，搭配一条紧身黑色牛仔裤和一双磨损严重的白色板鞋。
全身没有任何饰品，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发绳束在脑后。
这是她习惯性的“隐身”装扮，力求融入背景，不惹人注目。
赵清浔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羊绒薄款大衣，里面是质感柔软的浅灰色高领针织衫，搭配休闲款西裤和一双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
腕间一枚百达翡丽星空腕表，在偶尔的动作间若隐若现。
他的穿着恰到好处地彰显着身份与品味，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傍晚时分己有凛冽的寒意。
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色调，街边的梧桐树叶大片大片地凋落，被风卷着，在行人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
“零点象限”网咖最角落的独立包厢里，只有键盘清脆密集的敲击声。
祁愿全身贯注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指尖在机械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和过分专注的眼神。
在这个由0和1构成的数字王国里，她是绝对的主宰，可以暂时忘记现实的一切。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特殊的震动模式让她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又是他。
赵清浔。
信息很简单，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背景隐约可见是“镜城”标志性的江景。
没有配文，但祁愿知道，那是他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或者是某个高端社交场合后，路过她常活动的这个老旧城区附近。
这是他第九十九次，用这种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的方式，试图侵入她的生活。
祁愿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冰冷的手机边框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留下模糊的指纹。
心脏某处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酸涩。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莫名的哽塞感。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发信息时的样子——或许是在等红灯的间隙嘴角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势在必得的浅笑或者只是单纯的，想到了她，便随手分享了这一刻。
这种想象本身，就让她感到一种近乎奢侈的疼痛。
“嘀——”一声轻响，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来自网管的消息：“愿姐，老位置，赵先生又给你点了‘蜜域’的蜂蜜柚子茶和抹茶千层，还是热的，我给你送进来？”
祁愿的指尖瞬间收紧。
又是这样。
他总能精准地知道她在哪里，然后用这种温柔又霸道的方式宣告他的存在。
“蜜域”是城中有名的甜品店，以价格高昂和味道精致著称，与他此刻所在的江岸顶级商圈相得益彰。
而她，却蜷缩在这间充斥着廉价烟味（尽管包厢禁烟，但外面的味道总会飘进来些许）和键盘声的老旧网咖里。
不用，谢谢。
她飞快地回复网管，我马上就走。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急，眼前突然黑了一瞬，伴随着短暂的眩晕。
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桌面，稳住微微晃动的身体。
这己经是这个星期第三次了。
之前她只当是熬夜太久，低血糖。
但现在……她用力眨了眨眼，等那阵不适过去，然后迅速收拾好自己那个用了多年、边角有些磨损的黑色双肩包，将笔记本电脑小心地塞进去。
她没有碰那杯很快就会送到的、温热的柚子茶和精致的甜点，就像她之前九十八次所做的那样。
推开网咖厚重的玻璃门，深秋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拉高了卫衣的拉链，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试图汲取一点暖意。
刚走下台阶，一道熟悉的、倚在车边的身影就撞入了她的视线。
赵清浔。
他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深蓝色的大衣肩头落了一两片枯黄的梧桐叶。
他身姿挺拔，即使是这样随意的姿态，也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从容。
昏黄的路灯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也让他的存在，与这条破旧、嘈杂的街道显得如此割裂。
他看到她了，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聚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漾开清晰的笑意，朝她走了过来。
祁愿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想转身，想避开，但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愿愿。”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怎么这么快就走？
东西不合胃口？
还是…不想理我？”
他微微俯身，试图看清她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一种与她周身清冷代码气息截然不同的、属于成熟男性的侵略感。
祁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我不饿。”
她的声音透过卫衣布料，显得有些闷。
赵清浔看着她下意识躲避的动作，眼神微暗，但脸上的笑意未减。
“那陪我吃点？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他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邀约。
“不用了，我回家吃。”
祁愿垂着眼睫，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以及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尖前那一小片空地。
云泥之别，如此具象。
“回家？”
赵清浔轻轻挑眉，“你那个‘家’，厨房除了泡面还有别的能入口的东西？”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让她无所适从的了然和关切。
他调查过她。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特意调查，他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易如反掌。
祁愿猛地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是被人窥探隐私的羞恼，以及更深层的、无法掩饰的自卑。
“少操心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看着她终于不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冰冷模样，赵清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磁性的愉悦。
“怎么没关系？
我在追你，关心你的饮食起居，不是天经地义？”
“我没有同意让你追。”
祁愿硬邦邦地反驳，手指紧紧攥着双肩包的背带，指节泛白。
“所以我在等你同意啊。”
他接得从善如流，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上，眼神软了软，“走吧，就前面那家面馆，看着挺干净的，吃完我就送你回去，保证不打扰你……敲代码。”
他指了指街对面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面馆，店面不大，但看起来确实整洁。
这与他一贯出入的场所天差地别。
祁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肚子却不合时宜地、轻轻地“咕噜”了一声。
在寂静的傍晚，这声音微不可闻，但她确信他听到了，因为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一瞬间，羞耻感和那股熟悉的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处于这种狼狈的境地？
“我……”她想拒绝。
但赵清浔己经自然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那温度烫得她微微一颤，几乎想要立刻甩开。
但他握得并不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却又不会让她感到被强迫。
“就当陪我，嗯？
我开会到现在，也还没吃饭。”
他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点点示弱和诱哄。
最终，祁愿还是被他半推半就地，带进了那家充满烟火气的小面馆。
店面很小，只有五六张桌子。
他们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赵清浔那身价值不菲的大衣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老板娘多看了两眼，但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拿着那张塑封的、边缘有些油腻的菜单，认真地研究着。
“你想吃什么？”
他抬头问她，眼神专注。
“……牛肉面吧。”
祁愿低声道。
“好。”
赵清浔转向老板娘，语气温和，“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多放点。”
他记得她不吃香菜。
等待面上来的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祁愿一首低着头，盯着木质桌面上岁月的划痕。
赵清浔则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低垂的睫毛，看到她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再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最近很忙？”
他打破沉默。
“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要注意休息，你脸色不太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担忧。
祁愿的心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凉的皮肤。
“……还好。”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西溢。
祁愿拿起一次性筷子，默默地吃着。
面条劲道，汤头浓郁，是她平时会喜欢的味道。
但此刻，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赵清浔吃相优雅，即使是在这样的小店里，也保持着良好的教养。
他偶尔会抬头看她，见她吃得慢，便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几片放到她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
祁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牛肉，动作顿住了。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暖意和苦涩的情绪冲上鼻腔，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死死地盯着那几片牛肉，仿佛它们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谜题。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值得吗？
还是说，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
她用力地、几乎是凶狠地，将那片牛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塞和眼底的湿意。
赵清浔看着她有些异样的反应，微微蹙了蹙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吃完面，他坚持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她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下时，夜色己深。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一首没人修，入口处一片黑暗。
祁愿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你的面，我上去了。”
她伸手去开车门，手腕却再次被赵清浔轻轻握住。
“愿愿。”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低沉，“我的第九十九次申请，什么时候能得到批准？”
车厢内只亮着昏暗的仪表盘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种她无法回应的深情。
祁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不”在舌尖滚动，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生命只剩下倒计时三个月。
外婆的话在耳边回响——“有时候，为自己活一次，是件顶快乐的事。”
为自己活……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眼，迎上他专注的目光。
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过车窗，映在她清冷的眼底，漾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而脆弱的光彩。
“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无比清晰，“我们试试。”
那一瞬间，赵清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地交替闪过。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愿愿，你再说一遍？
真的吗？”
祁愿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喜，心脏那片酸涩的土壤里，仿佛悄然开出了一朵微小而疼痛的花。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漆黑的楼道。
在她转身没入黑暗的前一秒，赵清浔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迅速滑落，消失在夜色里。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巨大的喜悦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她为什么会哭？
她突如其来的答应，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是他还不知道的？
祁愿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旧款炭灰色连帽卫衣，水洗得有些发白，搭配一条紧身黑色牛仔裤和一双磨损严重的白色板鞋。
全身没有任何饰品，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发绳束在脑后。
这是她习惯性的“隐身”装扮，力求融入背景，不惹人注目。
赵清浔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羊绒薄款大衣，里面是质感柔软的浅灰色高领针织衫，搭配休闲款西裤和一双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
腕间一枚百达翡丽星空腕表，在偶尔的动作间若隐若现。
他的穿着恰到好处地彰显着身份与品味，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傍晚时分己有凛冽的寒意。
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色调，街边的梧桐树叶大片大片地凋落，被风卷着，在行人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
“零点象限”网咖最角落的独立包厢里，只有键盘清脆密集的敲击声。
祁愿全身贯注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指尖在机械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和过分专注的眼神。
在这个由0和1构成的数字王国里，她是绝对的主宰，可以暂时忘记现实的一切。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特殊的震动模式让她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又是他。
赵清浔。
信息很简单，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背景隐约可见是“镜城”标志性的江景。
没有配文，但祁愿知道，那是他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或者是某个高端社交场合后，路过她常活动的这个老旧城区附近。
这是他第九十九次，用这种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的方式，试图侵入她的生活。
祁愿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冰冷的手机边框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留下模糊的指纹。
心脏某处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酸涩。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莫名的哽塞感。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发信息时的样子——或许是在等红灯的间隙嘴角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势在必得的浅笑或者只是单纯的，想到了她，便随手分享了这一刻。
这种想象本身，就让她感到一种近乎奢侈的疼痛。
“嘀——”一声轻响，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来自网管的消息：“愿姐，老位置，赵先生又给你点了‘蜜域’的蜂蜜柚子茶和抹茶千层，还是热的，我给你送进来？”
祁愿的指尖瞬间收紧。
又是这样。
他总能精准地知道她在哪里，然后用这种温柔又霸道的方式宣告他的存在。
“蜜域”是城中有名的甜品店，以价格高昂和味道精致著称，与他此刻所在的江岸顶级商圈相得益彰。
而她，却蜷缩在这间充斥着廉价烟味（尽管包厢禁烟，但外面的味道总会飘进来些许）和键盘声的老旧网咖里。
不用，谢谢。
她飞快地回复网管，我马上就走。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急，眼前突然黑了一瞬，伴随着短暂的眩晕。
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桌面，稳住微微晃动的身体。
这己经是这个星期第三次了。
之前她只当是熬夜太久，低血糖。
但现在……她用力眨了眨眼，等那阵不适过去，然后迅速收拾好自己那个用了多年、边角有些磨损的黑色双肩包，将笔记本电脑小心地塞进去。
她没有碰那杯很快就会送到的、温热的柚子茶和精致的甜点，就像她之前九十八次所做的那样。
推开网咖厚重的玻璃门，深秋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拉高了卫衣的拉链，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试图汲取一点暖意。
刚走下台阶，一道熟悉的、倚在车边的身影就撞入了她的视线。
赵清浔。
他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深蓝色的大衣肩头落了一两片枯黄的梧桐叶。
他身姿挺拔，即使是这样随意的姿态，也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从容。
昏黄的路灯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也让他的存在，与这条破旧、嘈杂的街道显得如此割裂。
他看到她了，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聚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漾开清晰的笑意，朝她走了过来。
祁愿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想转身，想避开，但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愿愿。”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怎么这么快就走？
东西不合胃口？
还是…不想理我？”
他微微俯身，试图看清她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一种与她周身清冷代码气息截然不同的、属于成熟男性的侵略感。
祁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我不饿。”
她的声音透过卫衣布料，显得有些闷。
赵清浔看着她下意识躲避的动作，眼神微暗，但脸上的笑意未减。
“那陪我吃点？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他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邀约。
“不用了，我回家吃。”
祁愿垂着眼睫，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以及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尖前那一小片空地。
云泥之别，如此具象。
“回家？”
赵清浔轻轻挑眉，“你那个‘家’，厨房除了泡面还有别的能入口的东西？”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让她无所适从的了然和关切。
他调查过她。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特意调查，他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易如反掌。
祁愿猛地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是被人窥探隐私的羞恼，以及更深层的、无法掩饰的自卑。
“少操心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看着她终于不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冰冷模样，赵清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磁性的愉悦。
“怎么没关系？
我在追你，关心你的饮食起居，不是天经地义？”
“我没有同意让你追。”
祁愿硬邦邦地反驳，手指紧紧攥着双肩包的背带，指节泛白。
“所以我在等你同意啊。”
他接得从善如流，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上，眼神软了软，“走吧，就前面那家面馆，看着挺干净的，吃完我就送你回去，保证不打扰你……敲代码。”
他指了指街对面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面馆，店面不大，但看起来确实整洁。
这与他一贯出入的场所天差地别。
祁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肚子却不合时宜地、轻轻地“咕噜”了一声。
在寂静的傍晚，这声音微不可闻，但她确信他听到了，因为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一瞬间，羞耻感和那股熟悉的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处于这种狼狈的境地？
“我……”她想拒绝。
但赵清浔己经自然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那温度烫得她微微一颤，几乎想要立刻甩开。
但他握得并不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却又不会让她感到被强迫。
“就当陪我，嗯？
我开会到现在，也还没吃饭。”
他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点点示弱和诱哄。
最终，祁愿还是被他半推半就地，带进了那家充满烟火气的小面馆。
店面很小，只有五六张桌子。
他们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赵清浔那身价值不菲的大衣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老板娘多看了两眼，但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拿着那张塑封的、边缘有些油腻的菜单，认真地研究着。
“你想吃什么？”
他抬头问她，眼神专注。
“……牛肉面吧。”
祁愿低声道。
“好。”
赵清浔转向老板娘，语气温和，“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多放点。”
他记得她不吃香菜。
等待面上来的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祁愿一首低着头，盯着木质桌面上岁月的划痕。
赵清浔则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低垂的睫毛，看到她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再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最近很忙？”
他打破沉默。
“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要注意休息，你脸色不太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担忧。
祁愿的心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凉的皮肤。
“……还好。”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西溢。
祁愿拿起一次性筷子，默默地吃着。
面条劲道，汤头浓郁，是她平时会喜欢的味道。
但此刻，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赵清浔吃相优雅，即使是在这样的小店里，也保持着良好的教养。
他偶尔会抬头看她，见她吃得慢，便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几片放到她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
祁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牛肉，动作顿住了。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暖意和苦涩的情绪冲上鼻腔，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死死地盯着那几片牛肉，仿佛它们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谜题。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值得吗？
还是说，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
她用力地、几乎是凶狠地，将那片牛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塞和眼底的湿意。
赵清浔看着她有些异样的反应，微微蹙了蹙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吃完面，他坚持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她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下时，夜色己深。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一首没人修，入口处一片黑暗。
祁愿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你的面，我上去了。”
她伸手去开车门，手腕却再次被赵清浔轻轻握住。
“愿愿。”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低沉，“我的第九十九次申请，什么时候能得到批准？”
车厢内只亮着昏暗的仪表盘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种她无法回应的深情。
祁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不”在舌尖滚动，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生命只剩下倒计时三个月。
外婆的话在耳边回响——“有时候，为自己活一次，是件顶快乐的事。”
为自己活……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眼，迎上他专注的目光。
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过车窗，映在她清冷的眼底，漾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而脆弱的光彩。
“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无比清晰，“我们试试。”
那一瞬间，赵清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地交替闪过。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愿愿，你再说一遍？
真的吗？”
祁愿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喜，心脏那片酸涩的土壤里，仿佛悄然开出了一朵微小而疼痛的花。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漆黑的楼道。
在她转身没入黑暗的前一秒，赵清浔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迅速滑落，消失在夜色里。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巨大的喜悦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她为什么会哭？
她突如其来的答应，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是他还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