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下烟火长

第1章 雾锁青溪·秘图归乡

武当山下烟火长 武当槿溪 2025-11-27 16:24:34 都市小说
江临舟站在“武当人家”民宿门口,皮箱搁在脚边。

天还没亮透,雾气沉在屋檐上,像一层洗不掉的旧漆。

他抬头看了眼门楣——木梁歪了三分,檐角压得低,风水上叫“低头迎煞”,住久了容易心烦梦多。

他没说什么,只把左腕上的五帝钱轻轻拨了一圈。

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屋里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打在老式雕花柜子上,映出半墙影子。

大厅角落有张桌子,一个扎着哪吒头的女孩趴在那里,嘴里嚼着泡泡糖,工具包敞着,激光测距仪屏幕还闪着蓝光。

江临舟咳了一声。

女孩猛地抬头,眼睛睁得老大:“哎哟我滴神,真人到了?

等你一晚上了老师傅!”

她弹起来,拖着椅子就往门口跑,一边走一边拍自己脸:“没睡没睡,我就在做设计收尾……嘿嘿,李晓雨,这店是我和我爸的产业,现在归我管。”

她说完又塞了颗泡泡糖进嘴,吹了个小泡,“啪”地一下破了。

江临舟点点头:“麻烦了。”

“客气啥!”

李晓雨咧嘴一笑,“您可是北大来的副教授,考古界的顶流,能来我们这种山沟沟住几天,是咱家祖坟冒青烟。”

江临舟没接这话,只问:“几点了?”

“五点西十三。”

她看了眼手机,“再过十分钟就六点,晨雾最浓的时候。”

江临舟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楼梯扶手的走向,又瞥了眼天花板的裂缝。

他没动行李,首接说:“能先看房间吗?

我想早点安顿。”

“行啊!”

李晓雨抓起钥匙串哗啦一响,“二楼靠东那间给您留着,采光好,还能看见后山。

就是有点老,地板踩上去会吱呀,但绝对不塌——我刚做过结构扫描,承重没问题。”

她边说边带路,脚步轻快,工装裤上的激光测距仪晃来晃去。

楼梯是杉木的,年头久了,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震感。

江临舟走得慢,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划过,像是在量什么。

“您这身中山装挺特别啊,”李晓雨回头笑,“不像普通教授穿的。”

“改过的。”

江临舟答,“袖口加了暗袋,方便放尺子。”

“哦~懂了,设计师细节控。”

李晓雨竖起大拇指,“难怪我妈说您爸当年是镇上最会看房子的人。”

江临舟脚步微顿,没接话。

房间在走廊尽头,推开门,窗正对着东面山脊。

床是老榆木的,桌上摆着搪瓷杯,墙上挂了幅手绘青溪镇地图,边角都卷了。

“水壶是新的,空调制热也正常。”

李晓雨拍了拍暖气片,“唯一缺点是信号差,刷抖音可能卡成PPT。”

江临舟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雾还在聚,山形藏在里面,像被蒙了层纱。

“最近镇上有没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他忽然问。

“哈?”

李晓雨一愣,“您这问题可太抽象了。”

“比如老房子突然出问题,墙裂、漏水、住着不舒服。”

“哎哟你还真问对人了!”

她眼睛一亮,掏出手机划了几下,蹦出个3D模型,“你看,镇东三座明清宅子,最近全出事。

一家半夜听见房梁响,一家厨房灶台自己裂开,还有一家狗都不肯进门,遛到门口就死活不进院。”

江临舟盯着屏幕,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像在丈量距离。

“哪三户?”

“沈家老宅、陈家祠堂、赵铁柱他叔的房子。”

李晓雨指了指模型上的红点,“网上都传是闹鬼,其实我觉得是结构老化。

但我爸说,他小时候这些房子结实得很,瓦片掉了都能原样补回去。”

江临舟点头:“让我看看。”

“明早带你转一圈?”

李晓雨眨眨眼,“反正您也不是来度假的,对吧?

听说您爹以前是镇上风水先生?”

“爷爷。”

江临舟纠正。

“哦对对对,老爷子当年可神了,据说能听风辨位,看云识脉。”

李晓雨吹了个泡泡,“您是不是也遗传了点?”

江临舟没答,只从皮箱夹层抽出一张泛黄图纸,边缘磨损严重,上面画着复杂线条,有些地方用朱砂标了记号。

李晓雨瞄了一眼:“这是……古建图?”

“家谱附录。”

江临舟收起来,顺手放进抽屉。

“神秘兮兮。”

李晓雨耸肩,“不过您要真懂老房子,咱们可以合作。

我正想改造太极巷那一片,搞个‘传统+网红’主题民宿集群,缺个懂古法布局的顾问。”

江临舟看着窗外:“你们打算怎么改?”

“保留外墙,内部全拆了重做,加独立卫浴、智能家居,再搞点灯光秀。”

李晓雨说得眉飞色舞,“我己经做了十版方案,就差落地。”

江临舟沉默几秒:“拆得太狠,地气就断了。”

“啥?”

“房子不是孤立的。”

他指着窗外雾中隐约的屋脊线,“它们连着路、井、树、山势。

一拆到底,等于把经络剪断。

人气散了,再旺的生意也撑不过三年。”

李晓雨愣住:“你这说法……跟我们老师讲的完全不一样。”

“建筑系教的是空间利用率。”

江临舟淡淡道,“我学的是人怎么活得舒服。”

李晓雨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牛。”

她看了看时间:“行,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六点半我得去拍个日出vlog,顺便测一组环境数据。”

江临舟送她到门口,关上门,没开灯。

他从口袋掏出罗盘,铜壳冰凉,指针微微颤动。

又取出钢尺,平放在桌面,尺身刻着细密的刻度,有些数字旁画了小圈。

窗外雾更浓了。

他闭上眼,呼吸放缓,舌尖抵住上颚,默念一段口诀。

血脉里像是有根线被轻轻扯动,隐隐发烫。

再睁眼时,他望向夜空。

星位偏移了七度。

他起身走到窗边,仰头看天,又低头看地面反光。

风从东面来,带着焚香的余味,混着湿土气。

他眯眼计算风速与光影的角度,手指在空中虚划几道。

龙脉走向本该环抱如臂,如今却像被刀割过,几处节点气流紊乱,尤以镇东为甚。

那一带黑气凝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搅动。

他低声说:“不是自然衰败……是人为截断。”

转身从箱底摸出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全是手绘的地形图与气流推演。

他对照着窗外的方位,在镇东三处标了红圈。

然后,他把那张泛黄图纸摊开,铺在桌上。

图纸上的红线与他刚才推演出的气脉走向,竟有三处重合。

他盯着那三处交点,手指缓缓摩挲过纸面。

“沈家老宅……陈家祠堂……赵家废院。”

他低声念,“为什么是这三个点?”

窗外,雾气流动的速度变了。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钢尺,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哒、哒、哒。

像在回应某种节奏。

他知道,再过西十分钟,晨雾最浓的时刻就要到来。

那是他唯一能看清“看不见的东西”的时间窗口。

他坐回桌边,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钢尺还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尺缘打转。

楼下,李晓雨的脚步声远去,大门“咔哒”一声锁上。

整栋楼安静下来。

只有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忽然,窗外一道微弱反光闪过,像是雾中有东西移动。

他抬眼望去。

雾中,一棵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枝桠扭曲,形状竟与图纸上某段符文极为相似。

他站起身,靠近窗户。

雾气贴着玻璃缓缓爬升,像有生命一般。

他伸手触碰窗面,指尖传来一丝异样的凉意。

不是冷,是那种……地下深处渗上来的、带着重量的寒。

他收回手,从手腕解下五帝钱,悬在窗缝前。

铜钱轻轻晃动,幅度不大,但方向一致——指向镇东。

他重新坐下,把罗盘摆在正对东方的位置。

指针剧烈抖了一下,旋即稳定,却不是指南。

而是偏北十五度。

他盯着那角度,眼神沉下去。

笔又动了起来。

写到一半,他停下,抬头看钟。

六点五十八。

两分钟后,晨雾最浓。

他把钢尺放在罗盘旁边,五帝钱压在图纸一角。

整个人静坐着,呼吸平稳。

窗外,雾气翻涌,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搅动。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楼下,一只野猫窜过院子,爪子踩在石阶上,发出轻响。

他没动。

笔还在桌上,墨迹未干。

钢尺的一端,正缓缓滑向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