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衔月

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缠绵。

织云阁坐落在苏州城的平江路深处，雕花窗棂被雨丝蒙了层薄纱，窗外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油亮，倒映着檐角垂落的雨帘，连往来的油纸伞都成了流动的水墨色块。

风裹着潮湿的桂花香钻进阁楼，混着绣线的丝线气息，在空气中酿出清甜的暖意。

阿鸾坐在临窗的梨花木绣架前，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她指尖捏着根金线，线轴在指间轻轻转动，金线便如活过来般在素绢上游走。

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痕迹，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地落在预先画好的墨线上，渐渐勾勒出凤凰尾羽的轮廓 —— 尾尖用赤金与绯红的丝线叠绣，中段掺了银丝提亮，最根部则以暗蓝线打底，层次分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绢上振翅飞起。

窗外的雨势渐缓，檐角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

当最后一针穿过绢布，阿鸾抬手咬断丝线的刹那，绣布上的凤凰突然泛起细碎的微光，尾羽边缘的金线像是被风吹动般轻轻颤动，连翅膀上的羽毛纹路都变得立体起来。

隔壁 “锦绣庄” 的老板娘正隔着竹帘整理绸缎，眼角余光瞥见这奇景，立刻放下手中的木尺凑到窗边，隔着雨帘高声赞叹：“阿鸾姑娘这手艺，真是越发神乎其神了！

前几日王员外家求的百鸟图还没惊艳够，今日这凤凰竟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阿鸾闻言，握着绣绷的手轻轻一顿，随即朝着窗外微微颔首。

她脸上覆着层半透明的银铃面纱，面纱边缘缀着七颗米粒大的银铃，点头时银铃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清浅得如同雨打荷叶。

她将绣好的凤凰图小心地从绣架上取下，叠放在铺着青绸的木盒里，腕间的青铜镯随着动作不经意间撞在绣架的竹杆上，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在雨雾中格外清晰。

这只青铜镯是阿鸾记事起就戴在左腕上的，镯身约莫一指宽，表面刻满了晦涩难懂的纹路 —— 既不是常见的云纹、水纹，也不是吉祥的缠枝莲，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线条扭曲缠绕，透着神秘的气息。

镯身中段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暗扣，阿鸾从小到大试过无数次，用热水泡过、用银针刺过，甚至请铁匠铺的师傅用锤子轻敲，却始终没能将它打开，仿佛天生就与她的手腕融为一体。

此刻整理绣品时，指尖无意间抚过镯身，阿鸾突然顿住动作。

原本暗沉的青铜纹路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幽蓝，像是雨夜深处的磷火，在镯身上缓缓流动。

她心头一动，凑近窗边借着天光细看，想看清纹路的变化，可那幽蓝光芒却如昙花一现，眨眼间便隐去了，镯身又恢复成原本古朴的青铜色，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她的错觉。

“难道是水汽的缘故？”

阿鸾轻声自语，指尖还停留在镯身上，试图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幽蓝。

可还未及细想，阁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不是寻常行人踏在青石板上的 “哒哒” 声，而是带着慌乱的、几乎是奔跑的步伐，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打破了梅雨季特有的宁静。

阿鸾握着青铜镯的手微微收紧，抬头望向阁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