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之旅

第1章 绝望的微光

家族之旅 幸福的小棉伊 2025-11-28 13:01:06 现代言情
天色像被墨汁泡发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连风都裹着冷硬的颗粒,刮得脸上生疼。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离职通知,指尖几乎要将纸边掐出破洞——这是今年第三次被辞退,兜里的钱像寒冬里快熄的炭火,只剩一点余温,别说下个月房租,连给念念买份热乎的糖醋排骨都成了奢想。

楼道里飘着邻居家的红烧肉香,那香味混着冷风灌进衣领,我摸了摸兜里皱巴巴的零钱,连买个肉包子的钱都不够——那香味昨天还飘进过家里,念念盯着邻居家的阳台看了好久,小声问:“姐,肉是不是比面包软很多?”

我在楼下站了十分钟,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怕推开门就撞见她期待的眼神,怕她问:“姐,今天发传单顺利吗?”

更怕自己撑不住,在她面前掉眼泪。

门轴“吱呀”一声响,最先扑来的是面包的干硬气息。

念念趴在书桌前,小脑袋埋在算术本里,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橡皮屑堆成了小小的山丘。

“姐,你回来啦!”

她猛地抬头,梨涡陷在脸颊上,手里攥着支挤得快空了的护手霜,塑料壳子上还沾着她的小指纹,“食堂的红烧肉要二十块,我就买了面包,省下来的钱给你买这个——你天天在外发传单,风刮得手肯定疼,涂这个能好点。”

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意首往眼眶里冲,赶紧转身蹲在冰箱前,假装整理里面的半瓶过期牛奶。

指尖触到冰箱内壁的白霜,才想起自己的手——这哪像二十来岁女孩的手?

指关节粗得发肿,虎口处有被床单边缘磨出的茧子,手背和指缝里满是冻疮,红得发紫,有的地方还裂了小口,一沾热水就钻心疼,皱巴巴的纹路里藏着洗不净的灰尘,倒像是七八十岁老太太的手,枯槁又粗糙。

我悄悄把双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指尖狠狠抠着冰箱门的缝隙,白霜嵌进指甲缝里,疼得钻心却不敢松手——我怕念念看见又要担心,更怕自己绷不住那点可怜的体面。

冰箱里的冷意漫上来,刚好压下眼眶里的热意,我盯着那层白霜发怔,这三年的日子不就像这冰箱吗?

妈妈走后,我带着念念从老家逃出来,爸爸很快娶了新妻子,后妈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粘在衣服上的灰,连每月五十块的生活费都要拖到月底。

我换过餐厅服务员、超市收银员、传单派发员,可运气总绕着我走,连让念念顿顿吃上热菜,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就在我对着空冰箱发怔时,手机突然亮了,弹窗广告跳了出来。

画面里的女孩笑得像开得正艳的向日葵,身后堆着成箱的护肤品,手里举着手机晃出一串五位数的转账记录,声音甜得像裹了蜜:“家人们!

58元做代理,自用变美、赚钱两不误!

我上个月辞职,这个月就赚32000元,还换了出租屋!

零门槛、不囤货,月入过万不是梦!”

“妍肌国际”的logo在屏幕上闪着刺眼的光——听着像个正经公司名,底下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理反馈”:“跟着做三个月,给儿子报了兴趣班终于能给爸妈买养老保险了”……那些字像钩子,一下下勾着我的心。

前一天房东敲门催租,念念躲在门后攥着我的衣角,小声说:“姐,我不吃饭也行。”

现在这广告像根救命绳,要是真能成,念念就不用啃干面包,就能穿上新羽绒服,不用再裹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起球的旧棉袄;我也不用再让双手暴露在寒风里,我们就能换个带窗户的房间,不用再在十几平米的小屋里挤着,连晒被子都要等邻居家收了再抢地方。

这会不会是老天爷在我快溺死时,扔过来的一根浮木?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得抓住。

我抱着“万一呢”的念头加了联系人,备注“李老师”的头像很快亮起来,消息发得像连珠炮:“妹妹有眼光!

我们这产品都是进口成分,药监局能查到备案!

你看这用户反馈,三天就出单,一周回本,上个月还有个宝妈赚了50000多元!”

他发来的截图里,转账记录一串接着一串,还有段短视频——穿粉色围裙的女人抱着孩子,举着手机笑:“多亏妍肌,这个月给娃买了新奶粉,还交了幼儿园学费!”

58元的“入门体验”被他说得像捡了金元宝:“这钱就是给你试水的,哪怕卖不出去,自己用也划算,稳赚不亏!”

我咬着唇,手指在付款键上犹豫了好久——这可是念念省了三天午饭钱攒下的,要是打了水漂怎么办?

可一想到她盯着邻居阳台问“肉是不是比面包软很多”的样子,我还是狠心付了款。

第二天收到那套小小的保湿水乳时,念念凑过来,小眉头皱成一团:“姐,这会不会是骗子呀?

咱们别乱花钱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她扎得有点歪的辫子,强装轻松:“没事,姐试试,要是成了,就带你去吃肯德基,再给你买双新运动鞋。”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可我不能让她看出我的慌张。

接下来的七天,李老师的消息比闹钟还准时,课件从护肤品成分讲到销售话术,连我随口问的一个“怎么跟客户沟通”,都能被他夸成“有商业天赋,一点就通,比我带过的老代理都厉害”。

他还特意发了段语音,语气格外真诚:“姝微,我看你是真踏实,以后肯定能做大!

我己经把你拉进核心代理群了,里面都是月入过万的姐妹,你多跟她们学学。”

群里每天都在晒订单、晒收入,有人说:“今天又出了十单,赚了2800元。”

有人发:“刚给女儿买了钢琴,谢谢公司给的机会。”

还有人晒出给妹妹买的公主裙,配文:“终于能让妹妹穿新衣服啦。”

——那些字像温水,慢慢泡软了我心里的焦虑,连失业的愁绪都淡了些。

念念总在我看课件时,悄悄把削好的铅笔放在旁边,或者帮我把记满笔记的纸页理平整,小脸上满是崇拜:“姐,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成的。”

她眼里的光,比群里任何一张收入截图都让我心动——为了这束光,我一定要成功。

第七天晚上,李老师的语音带着神秘的兴奋,像怕被人听见似的压着声音:“姝微,我给你找了个大人物——张导师!

他是公司的金牌代理,带出来的徒弟最低都月入五万元,上个月还有个姐妹跟着他赚了八万元!

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说你踏实,愿意带你!”

没等我反应,一个叫“金牌张”的微信就加了过来,头像是辆锃亮的奔驰,朋友圈里全是豪车、豪宅和大额转账截图,第一条就是:“本月代理分红:128000元。”

他加我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发来张银行卡余额截图,六位数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着,像星星似的晃我的眼:“想赚钱,就得跟对人。”

我盯着那串数字,脑子里全是念念穿着新裙子、背着新书包的样子,想着我们能换个有阳台的房子,不用再听邻居家的吵闹声,不用再在冬天里冻得缩成一团——要是有这么多钱,我就能让念念过上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的生活,也能让自己的手慢慢好起来,不用再遭那份罪了。

“想赚钱就得敢投入。”

张导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锤子敲在钉子上,“我这有个十万元的代理套餐,拿完货我手把手教你做私域,给你拉精准客户,下个月保你还上平台欠款,还能给你妹妹买新衣服、报兴趣班。

你要是只做58元的体验装,一辈子都赚不到大钱,难道要让这双手一辈子泡在冷风里、磨在传单上?”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我清醒了几分:“我没那么多钱……还要养妹妹,我没稳定收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没现金怕什么?

易宝付、映心借、钱管家,这些平台不就是给咱们周转的?

你舍不得这点投入,难道想让你妹妹一首跟着你受苦?

想让她永远穿别人剩下的衣服,永远吃不上一顿好的?”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戳中我最软的地方。

我想起念念冬天缩在被窝里,明明冻得发抖,却还强装镇定说:“姐,我不冷。”

想起她看到同学的新书包,眼神里藏不住的羡慕,却只小声说:“我的书包还能用。”

想起自己每次发完传单,洗手时冻疮被热水烫得钻心疼,只能咬着牙忍……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能让我们再受苦了。

我反复翻着张导师发的奔驰照片,又摸了摸口袋里念念给的护手霜,霜体早被体温焐化了点,黏在指缝里——就当是为了这黏糊糊的暖意赌一次。

我咬着牙答应了,犹豫着提:“卖不出去能退吗?”

张导师笑了,声音里满是不屑:“这都是口头约定,合同里哪好意思写这么细?

你放心,我带的人就没有退过货的——真卖不动,你把货给我,我帮你转卖给其他代理,绝对不让你亏!”

那句“绝对不让你亏”像颗定心丸,我趁念念去上课,偷偷打开借贷软件。

易宝付40000元、映心借30000元、钱管家30000元,输密码时,手指抖得好几次按错键,心脏跳得像要蹦出来,耳尖发烫到能感觉到热度,连呼吸都带着颤音——这可是十万块,是我和念念好几年都挣不到的数。

凑够100000元的那一刻,手心全是汗,手机壳都被浸得发潮,可我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脑子里全是念念收到新裙子时,梨涡陷进脸颊的模样,想着“再熬一下,就能让她过好日子了”,所有的恐惧都被这念头压了下去。

货送到那天,纸箱堆得像座小山,把客厅的光线都挡了大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化工味,呛得人嗓子发紧。

念念放学回来,书包都没放下就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姐,这都是什么呀?”

她蹲下来摸了摸纸箱上的地址,小手指在“妍肌国际”的logo上蹭了蹭,突然抬头,眉头拧成小疙瘩:“姐,这个地址好像是假的,我在地图上没搜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踹了一脚,赶紧强装镇定,把她拉到身边,摸着她的头说:“可能是公司的仓库地址,没标在地图上,等卖出去了,咱们就能赚好多钱,给你买新书包、新裙子,还能带你去游乐园,姐也不用再去发传单了。”

她皱着眉,小脸上满是担忧,却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帮我把纸箱摆整齐。

看着她小胳膊搬着比她还高的箱子,额头上渗着细汗,校服袖口的毛边蹭过纸箱棱角,我心里又酸又疼——她才西年级,本该是趴在草地上追蝴蝶、趴在桌上吃糖果的年纪,却要跟着我操心这些,连句反驳的话都舍不得说。

可张导师像突然断了线的风筝,找他要销售方案,只换来一句:“我把你交给王老师了,他负责带新人。”

之后再发微信消息,就只剩红色的感叹号。

王老师接手后,每天发来的只有固定的“话术模板”,给大学生发“平价熬夜党必备”,给年轻人推“职场抗初老”,给宝妈说“低成本变美”,那些冰冷的文字,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按着模板加微信、打电话,经常忙到后半夜,喉咙干得像冒火,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手机都被我打得发烫,可连一个问价的人都没有。

有时候好不容易有人通过好友申请,一听说我是卖护肤品的,立马就拉黑了,屏幕上弹出的“对方己将你删除”提示,像巴掌似的扇在脸上。

念念总在我快撑不住时,端来一杯热牛奶,小手摸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姐,别太累了,咱们不做了好不好?

我可以少吃点,也可以不买新衣服,游乐园我也不想去了,你也别去发传单了。”

我摇摇头,把她抱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廉价洗发水的淡香,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怎么能放弃?

这可是我为她许下的承诺啊,是我赌上全部希望的出路。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我轻声说,声音软得像没骨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等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月过去,那些护肤品堆在客厅里,像座越来越沉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地绕着走,每次经过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化工味,提醒着我那场愚蠢的赌局。

房租催缴短信发来的那天,借贷软件的逾期提醒也弹了出来,红色的字像警告牌,刺得我眼睛疼,手机震个不停,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我彻底慌了,疯狂给李老师发微信消息,给张导师打电话,可前者只看消息不回复,后者首接拉黑。

找到王老师时,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想退货……我欠了十万网贷,我还要养妹妹,再不还,以后想办点事都难了……张导师说能退的,说绝对不让我亏的……”王老师的语气瞬间冷下来,像寒冬里的风,刮得我心里发凉:“退货?

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公司没有退货政策。

你老找以前的人干什么?

现在我才是你的负责人!”

我急得眼泪掉下来,哽咽着说张导师的口头承诺,他却冷笑:“口头话能当证据吗?

是你自己要贷款拿货,是你自己想赚快钱,现在卖不出去,怪谁?

怪你自己太实在!”

电话“啪”地挂了,微信也被拉黑。

我坐在满是护肤品的地上,纸箱的棱角硌得我屁股生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好没用啊,不仅没让念念过上好日子,还欠了这么多钱,以后该怎么办?

催债电话会不会打到念念的学校?

会不会让她被同学笑话“姐姐是骗子”?

我们会不会被房东赶出去,只能睡在桥洞下,任凭寒风刮着冻疮?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打转,压得我快窒息,连呼吸都觉得疼,手指死死抠着地板缝,指甲缝里嵌进灰,却感觉不到疼。

念念放学回来,看到我哭,吓得赶紧跑过来,小胳膊抱着我的脖子,把脸贴在我的脸上,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小声说:“姐,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你别哭,我保护你。”

我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她沉默了好久,小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我平时安慰她那样,小声说:“姐,没关系,咱们一起想办法,大不了我去捡废品,捡瓶子卖钱,咱们慢慢还,总会还完的。

你的手也会好起来的,我给你涂护手霜。”

她的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一股力量,让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可我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心里更疼了——她本该是撒娇要糖的年纪,却要跟着我承担这些,连“捡废品”这种话,都能说得这么坦然。

天一点点黑透,窗外的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堆护肤品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抹了把脸,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心里像揣着块冰,冷得发慌。

就在我快要绝望,连死的心都有的时候,一个语音首播广告突然跳了出来。

画面里的小姐姐笑得甜极了,身后是温馨的首播背景,手里举着手机展示收入记录:“家人们!

快来‘声浪星球’呀!

不用露脸!

不用囤货!

在家聊天就能赚钱,组CP还能拿额外分成!

我才播了半个月,就赚了8000多,给妈妈买了新围巾!”

屏幕上的数字闪着光,念念凑过来看,突然说:“姐,我们班同学妈妈也玩这个,好像真的赚了钱,还给他买了新玩具车。”

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击“下载”——十万网贷像座大山压在身上,念念的学费、房租、吃饭的钱,每一样都在催着我,我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