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是今夜唯一的乐章,单调,冰冷,永无止境。小说《镜中牢笼与猫》是知名作者“澄一诺”的作品之一,内容围绕主角林澈查理展开。全文精彩片段: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是今夜唯一的乐章,单调,冰冷,永无止境。它们沿着窗棂蜿蜒而下,像无数道透明的泪痕,扭曲了窗外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将一切渲染成一片模糊而失焦的光晕。林澈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最后几个字符带着决绝的力度落下,发出清脆而孤零零的“咔嗒”声,如同为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凌迟终于落下了铡刀。屏幕上,最后一段文字凝固:“……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蠕动着阴影的...
它们沿着窗棂蜿蜒而下,像无数道透明的泪痕,扭曲了窗外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将一切渲染成一片模糊而失焦的光晕。
林澈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最后几个字符带着决绝的力度落下,发出清脆而孤零零的“咔嗒”声,如同为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凌迟终于落下了铡刀。
屏幕上,最后一段文字凝固:“……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蠕动着阴影的窟窿。
祂的指尖——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指尖的话——轻轻触碰查理的额头,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绝对的‘否定’。
查理没有尖叫,他甚至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他过往所有的认知、记忆、乃至‘自我’这个概念,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幻觉。
他的形体开始消散,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素描,先是轮廓,然后是填充的阴影,最后,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是死亡,是‘从未存在’。
无尽的回廊恢复了寂静,只有那非人的低语,在永恒的墙壁间,无声回荡:‘认知即牢笼……’。”
结束了。
他笔下那个名为查理的角色,那个挣扎、探寻、最终渴求真相的灵魂,被他亲手推入了比死亡更彻底的虚无——“认知抹除”。
文字间弥漫的血腥气与形而上的疯狂几乎要凝成实质,从屏幕里渗透出来,污染这间昏暗的书房。
随之而来的,并非解脱或创作的狂喜,而是一种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虚无感,如同极地冰盖下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冻结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他猛地向后靠在人体工学椅的椅背上,昂贵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呻吟。
身体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只剩下一个精致却无比沉重的、名为“林澈”的空洞躯壳。
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被,层层裹挟上来,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地环顾这间他赖以生存和藏身的公寓。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被精心打造的“巢穴”,亦是他自我放逐的内部牢笼。
厚重的、价值不菲的遮光窗帘尽职地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天光与喧嚣,只留下书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复古台灯,在这冷雨夜里,固执地撑开一小片昏沉而脆弱的光明领域。
光芒如同舞台追光,精准地打在堆叠如山的书籍上——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与爱伦·坡的短篇小说集怪异地挤在一起,旁边散落着《建筑空间论》、《存在与虚无》的精装本以及几本边角卷曲的《精神病学临床案例》,书脊都被频繁而近乎粗暴的翻动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磨损痕迹,像一道道知识的伤疤。
手写的手稿纸页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凌乱地铺满了桌子的另一角,上面是他潦草却带着某种神经质般力量的笔迹,墨水洇染开来,勾勒着一个个光怪陆离、只有在最深沉的噩梦中才会浮现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高级墨水的微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植物的清冷气息——源自角落那盆无人打理、却凭借强大生命力在阴影里挣扎存活的绿萝。
这气息与刚刚消散的外卖餐盒里残留的、工业化调味品模拟出的虚假温暖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属于此处的、矛盾而颓靡的氛围。
他的生活,仿佛就是由这些无序的、近乎废墟般的堆积物构成——知识的残骸,灵感的碎片,以及维持这具漂亮皮囊运转的最低限度的、毫无乐趣可言的给养。
他站起身,动作因长时间的静止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
身形颀长,包裹在一件质地柔软、略显宽大的深灰色羊绒衫里,那颜色衬得他本就缺乏血色的冷白肤色几乎透明,仿佛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黑色的碎发柔软地贴附在额前,几缕稍长的发丝遮住了他一部分眉眼,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脸确实漂亮得近乎失真,像是文艺复兴时期大师笔下精心雕琢的少年,五官的比例、线条的转折,都精确到了一种近乎数学的完美,下颌线流畅而清晰,带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冷峻。
尤其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化不开的墨黑色,在台灯的光线下偶尔会折射出一点琉璃般的、易碎的冷光,但大多数时候,它们像两口被遗弃在荒原深处的古井,幽深,沉寂,盛满了与这具年轻躯体极不相符的、历经沧桑般的枯槁,以及一种深刻入骨的、对周遭一切鲜活事物的疏离与倦怠。
他踱步到窗边,没有拉开那沉重的帷幕,只是用指尖挑起一道狭窄的缝隙,如同一个窥视者,望向外面那个被雨水浸泡的世界。
窗外的城市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喧嚣着。
霓虹灯的光芒被绵密的雨幕和水汽晕染、打散,变成一片模糊而斑斓的、缺乏实体的光雾。
车流如同一条条携带着光粒子的河流,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永不停息地奔腾、穿梭,发出沉闷而遥远的轰鸣。
那些光,那些声音,那些属于尘世的、野蛮而蓬勃的生命力,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仿佛隔着一层坚不可摧的、绝对隔音的玻璃。
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点亮,没有一份喧嚣与他有着真正的关联。
他像一个被时光遗忘、被世界遗弃在缝隙里的幽灵,只能永远地、沉默地旁观着一个与他无关的、热闹而残酷的世界。
一种尖锐的孤独感,并非悲伤,而是更接近物理性的窒息,扼住了他的喉咙。
胃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痉挛般的空虚感。
他这才想起,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沉浸在构建查理的毁灭中,只在中午潦草地吞咽了一份便利店买的、冰冷而干硬的金枪鱼三明治。
厨房干净得像从未使用过的样板间,不锈钢水槽光洁得能照出他模糊的倒影。
冰箱里除了几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几盒早己过了保质期的酸奶,空无一物。
写作时的他,会启动一种近乎自我虐待的模式,完全屏蔽掉所有生理需求,首到精神世界那惊涛骇浪般的高潮彻底退去,才恍然意识到这具依附于现实规则的、麻烦的肉体容器依然存在,并且会饥饿,会疲惫。
他重新回到书桌前,沉重的身躯陷入椅子里。
目光落在己然漆黑的电脑屏幕上,那里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模糊而苍白的脸孔,像一张做工精良、却失了魂灵的面具。
完成了的故事,就像一条被强行从他脑髓深处抽离出来的、饱食了他精神养分的寄生虫,一旦脱离宿主,便不再与他相干,只留下一具被彻底掏空、榨干后的疲惫皮囊,以及一片更加荒芜死寂的精神废墟。
他知道,无需等到天明,最多再过几个小时,他的手机或邮箱就会亮起。
责编周韵会发来程式化的祝贺,然后便是新一轮、不容喘息地催问下一本书的大纲思路。
出版公司的营销部门会有新的、令人疲惫的宣传活动要求,希望他这位“颜值与才华兼具的恐怖新星”能多配合曝光。
网络上,那些喜爱他或批判他的读者,会有新的期待、新的解读,甚至新的诋毁……所有这些来自“外界”的、嘈杂的、试图定义他、索取他的声响,很快就会像潮水一样,再次无情地涌来,试图淹没他这最后一片孤岛。
一股阴暗的、近乎恶意的情绪,如同淤泥下的沼气,悄无声息地冒了上来。
他创造了一个世界的终结,却无法终结自己周而复始的困境。
他赋予角色最极致的绝望与虚无,而这绝望与虚无,最终像回旋镖一样,精准地命中了他自己。
写作,这曾被他视为唯一出口的救赎,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缓慢的自毁。
他汲取自身的黑暗喂养作品,作品成功后,又反过来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形成一个永无止境的、可悲的循环。
他笔下角色的死亡越是彻底,越是惊心动魄,就越是映照出他自身存在的苍白与无力挣脱。
这种认知,比任何恐怖情节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但此刻,在这雨声未歇的深夜寂静里,只有他,和他笔下那些己然彻底死寂、连存在都被抹去的角色亡魂,共享着这片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漂浮在虚无之海上的孤岛。
寂静不再是安宁,而是变成了沉重的、具有实体般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耳膜,放大着他内心那片空洞而扭曲的回响。
他甚至可以“听”到,那片虚无正在滋生新的、更狰狞的阴影,蠢蠢欲动。
他需要一点声音。
一点不是来自于他自己那充斥着黑暗灵感与自我剖析的脑海,也不是来自于笔下那些虚构世界的绝望哀嚎的声音。
一点纯粹的、外来的、哪怕只是冰冷的、毫无意义的电子合成音,来打破这令人发疯的、由自身内部孕育出的死寂。
这个念头,如同在绝对黑暗中悄然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摇曳,带着燃烧自身的危险,却无法忽视地,在他荒芜的心墙上投下了一缕摇曳的光影。
他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光滑的电脑外壳上缓缓划过,如同触摸一具无机质的棺椁。
最终,那微凉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落在了那个他从未主动点亮过的、设计简洁而优雅的、代表语音助手的图标上。
屏幕上,图标被触碰,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般的蓝光。
犹豫,只在指尖停留了一瞬。
那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缘,明知下方可能是更深的坠落,却无法抗拒那未知的引力。
然后,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轻轻地点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