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我的手表能制定规则
第1章 逆行齿轮
午夜的钟声在雨丝中变得模糊。
林川锁上“时光坊”的玻璃门，将霓虹灯闪烁的街景关在身后。
工作台上，一盏孤灯照亮散落的齿轮与镊子，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旧木料的味道。
这是他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只有他，和那些被时间遗忘的钟表。
三天前收来的那枚怀表还躺在天鹅绒衬布上。
黄铜表壳布满斑驳绿锈，表盘玻璃有道细微裂痕，但最诡异的是它的心脏：一组反向嵌套的齿轮，以违背所有钟表原理的方式咬合着。
林川试过所有方法，都无法让它的指针移动分毫，它们永恒地停在三点十七分。
他戴上放大镜，指尖触到表壳边缘的刻痕——那不是花纹，是某种极细密的文字。
就在他凑近辨认的瞬间，怀表内部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嗒”。
齿轮开始逆时针转动。
幽蓝色的光从表盘裂缝中渗出，沿着铜锈的纹路蔓延，像苏醒的血管。
林川下意识想抽手，怀表却猛地发烫。
表壳在眼前分解、重组，表链如冰冷的蛇般窜出，缠上他的左腕。
剧痛袭来。
不是灼烧，而是某种更深的、仿佛骨髓被置换的寒意。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工具架。
镊子、螺丝刀叮当散落一地，而那块表己经牢牢锁死在他腕上，表链末端熔接般嵌入皮肤。
表盘变了。
原先的罗马数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色的发光数字：72:00:00。
秒针开始倒计，每跳一格，数字就减少一秒。
林川用力抠扯表链，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金属纹丝不动。
他冲到洗手池边，肥皂、酒精、甚至稀盐酸——所有能用的清洁剂都试遍了。
表盘在泡沫下幽幽发光，倒计时平稳流逝：71:59:23、71:59:22……冷静。
他对自己说。
你是修理师，不是惊弓之鸟。
他回到工作台前，用相机各个角度拍摄手表，测量表壳温度（36.7℃，与体温一致），记录光强变化。
数据让他稍微镇定。
这东西有物理实体，遵循某些规律，那么——表盘突然黑了一瞬。
紧接着，周围的景象开始融化。
墙壁的纹理像蜡一样流淌，窗外的霓虹灯光拉长成模糊的色带。
工作台的木纹扭动、重组，空气中弥漫起陈年灰尘和潮湿石灰混合的气味。
林川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被扔进滚筒洗衣机。
当世界重新拼合时，他不在店里。
他在一条走廊上。
一条无限延伸的走廊。
左右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完全相同的深褐色木门，每扇门上都用黄铜号码牌标着三位数：101、101、101……向前看，向后看，所有门牌都是101。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投下惨白的光，有些灯管在闪烁，节奏杂乱如垂死的心跳。
林川低头，手表上的倒计时还在走：71:43:18。
但表盘下方，浮现出一行新的、银色的小字：“欢迎回家，住户。
请遵守公寓管理守则，维护邻里和谐。”
字迹在五秒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三条规则，一条接一条闪现：规则一：本公寓共九层，您的房间在三楼。
请于一小时内抵达。
规则二：邻居是友好的。
若遇到邻居，请微笑并打招呼。
不要拒绝邻居的善意邀请。
规则三：管理员只在午夜巡逻。
若听见拖拽重物的声音，请立即返回房间，锁好房门，无论如何不要应门。
规则消失。
表盘恢复为单纯的倒计时。
林川深吸一口气。
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他看向最近的房门，猫眼空洞地回望着他。
“三楼。”
他喃喃道。
走廊没有楼梯标识。
他试探性地走向一个方向，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
走了约二十米，他回头——身后的景象和前方完全一样，无穷无尽的101号门。
空间感在这里失效了。
他停下来，仔细观察一扇门。
门把手上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但和隔壁门的磨损位置、程度完全一致，就像复制粘贴。
他蹲下，检查地板的接缝。
木板纹路在某个点突然重复，又是复制。
这是一个精心构建的循环空间。
他需要找到变量。
继续向前。
荧光灯管的闪烁似乎变得频繁了些。
在经过第七盏（或是第七十盏？
）闪烁的灯时，他眼角瞥见某扇门下的缝隙里，有阴影动了一下。
不是光影变化，是某种潮湿的、蠕动的东西，很快缩了回去。
林川面不改色地继续走，但心脏跳得快了些。
他摸了摸口袋——幸好，随身工具包还在。
他取出一枚最小的齿轮，在经过下一扇门时，悄悄卡在门框与地板之间，露出极小的一角作为标记。
又走了大概三分钟。
他看到了那枚齿轮。
他回到了原点，或者说，这个循环的起点。
但好消息是，他注意到了区别：卡齿轮的那扇门，门把手上的磨损，似乎比其他门新了一点点。
不，不是磨损变化。
是干净。
那一小块金属比其他把手更亮，像是……刚刚被频繁触摸过。
林川停在门前。
他侧耳倾听，只有荧光灯的电流声和遥远不知何处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水滴声。
他抬手，犹豫了一秒，然后敲了敲门。
三下，标准节奏。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
接着，猫眼暗了一瞬——有人从里面窥视。
门开了条缝，链条还挂着。
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里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清醒。
是个年轻女人，脸色苍白。
“你……”她的声音干涩，“你是新来的？”
“林川。”
他简短地说，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刚来。
我需要去三楼。”
女人盯着表盘，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恐惧、羡慕，还有一丝绝望。
“三楼……你得找到变动的门。
循环里只有一扇门的编号会变，那扇门后是楼梯间。
但变化是随机的，而且……”她突然噤声，瞳孔收缩。
林川听到了。
从走廊深处，传来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还有某种重物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滋啦，滋啦，间隔规律得令人心慌。
女人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它来了……提前了……快进来！
快！”
她慌乱地解开链条。
林川闪身入门，女人立刻将门撞上，反锁，插上三道插销，整个人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浑身发抖。
房间很小，是个标准的一室户。
但奇怪的是，所有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角，房间中央空无一物。
窗户被封死了，用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应急灯。
“那是什么？”
林川压低声音。
“管理员。”
女人抱紧膝盖，“它每晚巡逻，但如果‘新鲜感’足够强……它会提前。
你身上有新人的味道，它闻到了。”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起来，“我叫苏晓。
医学生。
被困在这里……我不知道多久了。
手表的时间在这里流速不一样。”
滋啦……滋啦……声音停在门外。
两人屏住呼吸。
林川透过猫眼向外看——一片模糊的黑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镜头。
然后，他闻到了那股气味：浓烈的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甜腥。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很轻，但所有的锁具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苏晓捂住自己的嘴，指节发白。
林川迅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应急灯上。
他做了个手势，苏晓愣了一下，随即拼命摇头。
但林川己经行动起来。
他拔掉应急灯的电源，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然后他抄起灯座——那是沉重的金属制品——退到房间最远的角落。
门外的存在似乎犹豫了。
转动声停止。
几秒死寂。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滋啦……滋啦……逐渐远去。
首到声音完全消失，林川才重新插上电源。
光明重临，苏晓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你疯了……”她颤声说，“如果它进来……它依赖视觉，或者对光有反应。”
林川放下灯座，“黑暗可能意味着‘房间无人’或‘不符合进入条件’。
规则第三条只说听见声音要锁门，没说要保持安静或亮灯。
这意味着规则有解释空间。”
苏晓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你……你怎么能这么快想到这些？”
“职业习惯。”
林川抬起手腕，倒计时显示：71:11:09。
消耗的时间比感觉到的要多。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去三楼的方法。
你说的变动门，有什么规律？”
“没有规律。”
苏晓挣扎着站起来，“我标记过，每次循环，变动的门位置都不同。
但有个现象……变动门的邻居，会在巡逻后消失。
门牌会变成空白。”
她指向墙壁。
那里用口红画着潦草的记录，是一连串的数字和箭头，旁边有个小小的红十字标志。
“我是护士……或者说，曾经是。
我试图记录，但这里的一切都在抵抗被记录。”
林川走近墙壁。
那些记录在靠近看时，变得有些模糊扭曲，就像试图在梦境里记住细节。
但红十字标志却很清晰。
“你对生命迹象敏感？”
他问。
苏晓点头：“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一些‘非生命’的流动。
比如刚才门外的东西，它不是活的，但它在……运作。”
林川脑中闪过一道光。
“带我去你看过的一扇空白门。”
两人悄悄出门，回到无尽走廊。
苏晓带路，在第七个循环节点附近，她指着一扇门——那里没有号码牌，只有一块暗淡的、曾经安装过什么的痕迹。
林川蹲下，仔细检查门缝。
然后他明白了。
“不是消失。”
他低声道，“是被覆盖了。”
他示意苏晓摸门板。
女人迟疑地伸手，触到的瞬间打了个寒颤。
“温度……比其他门低。
而且里面……有空洞的回音，不像其他房间是实心的。”
“这扇门后，可能就是垂首通道。”
林川站起来，“但我们需要它变成‘楼梯间’。
触发条件可能是——”手表突然震动。
两人同时低头。
表盘上，倒计时下方，那三条规则重新浮现。
但第一条规则的后半段，正在缓慢变化：……请于一小时内抵达。
字迹溶解，重组：……请于五十五分钟内抵达。
倒计时修正。
倒计时数字猛然一跳，从71:11:09变成了70:55:00。
“它在根据我们的进度调整难度。”
林川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加快了，“我们的行为被评估了。
找到线索，时限缩短。
这意味着我们找对了方向。”
他看向苏晓：“你说变动门的邻居会消失。
如果消失是被‘管理员’带走的，那么新邻居什么时候出现？”
苏晓脸色一变：“巡逻之后……很快。
会有新的门牌出现，然后……”她没说完，但林川懂了。
新邻居出现，意味着新的“变动门”即将产生。
而他们需要的，是捕捉那个瞬间，在门牌变成“301”或“楼梯间”之类的标识时，进去。
“我们需要诱饵。”
林川说，“触发一次巡逻，然后跟踪管理员，看它带走谁，新门牌如何生成。”
“你疯了！”
苏晓抓住他的手臂，“那是送死！”
“留在这里也是死。”
林川看向她，“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
但规则强调要‘抵达房间’，那可能是唯一生路。”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而且，我有种感觉……这手表，它想让我上去。
三楼有什么东西在等我去看。”
苏晓松开了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冰冷的、分析机械故障般的专注。
这种专注，在这个疯狂的地方，反而成了最让人安心的东西。
“好。”
她咬牙，“但我们要有计划。
我知道管理员的一些行动规律，它带走‘邻居’时，会有一个短暂的间隔，门牌变化就在那时候发生。
我们可以利用那个间隔冲进去。”
“需要精确计时。”
林川看向手表，“这个可以。”
倒计时在无声流淌：70:52:17。
“但在那之前，”苏晓说，“我们需要确保，当门牌变动时，它真的变成通往三楼的路，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它的餐厅后厨。”
她勉强开了个阴森的玩笑。
林川没笑，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手腕，让表盘对着光，“规则第二条：邻居是友好的，要微笑并接受邀请。
我们到目前为止，只遇到了你。
其他‘邻居’在哪儿？
仿佛回应他的问题，远处的一扇门，突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咚、咚、咚。
节奏欢快。
然后是一把甜美到诡异的女声：“新邻居？
要来喝杯茶吗？
我烤了饼干哦。”
林川和苏晓对视一眼。
手腕上，表盘微微发烫。
倒计时数字的边缘，渗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血色锈迹，正缓慢地向表盘中央蔓延。
而表壳背面，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隐约组成了一个词的首字母——“L”。
林川的名字首字母。
林川锁上“时光坊”的玻璃门，将霓虹灯闪烁的街景关在身后。
工作台上，一盏孤灯照亮散落的齿轮与镊子，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旧木料的味道。
这是他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只有他，和那些被时间遗忘的钟表。
三天前收来的那枚怀表还躺在天鹅绒衬布上。
黄铜表壳布满斑驳绿锈，表盘玻璃有道细微裂痕，但最诡异的是它的心脏：一组反向嵌套的齿轮，以违背所有钟表原理的方式咬合着。
林川试过所有方法，都无法让它的指针移动分毫，它们永恒地停在三点十七分。
他戴上放大镜，指尖触到表壳边缘的刻痕——那不是花纹，是某种极细密的文字。
就在他凑近辨认的瞬间，怀表内部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嗒”。
齿轮开始逆时针转动。
幽蓝色的光从表盘裂缝中渗出，沿着铜锈的纹路蔓延，像苏醒的血管。
林川下意识想抽手，怀表却猛地发烫。
表壳在眼前分解、重组，表链如冰冷的蛇般窜出，缠上他的左腕。
剧痛袭来。
不是灼烧，而是某种更深的、仿佛骨髓被置换的寒意。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工具架。
镊子、螺丝刀叮当散落一地，而那块表己经牢牢锁死在他腕上，表链末端熔接般嵌入皮肤。
表盘变了。
原先的罗马数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色的发光数字：72:00:00。
秒针开始倒计，每跳一格，数字就减少一秒。
林川用力抠扯表链，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金属纹丝不动。
他冲到洗手池边，肥皂、酒精、甚至稀盐酸——所有能用的清洁剂都试遍了。
表盘在泡沫下幽幽发光，倒计时平稳流逝：71:59:23、71:59:22……冷静。
他对自己说。
你是修理师，不是惊弓之鸟。
他回到工作台前，用相机各个角度拍摄手表，测量表壳温度（36.7℃，与体温一致），记录光强变化。
数据让他稍微镇定。
这东西有物理实体，遵循某些规律，那么——表盘突然黑了一瞬。
紧接着，周围的景象开始融化。
墙壁的纹理像蜡一样流淌，窗外的霓虹灯光拉长成模糊的色带。
工作台的木纹扭动、重组，空气中弥漫起陈年灰尘和潮湿石灰混合的气味。
林川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被扔进滚筒洗衣机。
当世界重新拼合时，他不在店里。
他在一条走廊上。
一条无限延伸的走廊。
左右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完全相同的深褐色木门，每扇门上都用黄铜号码牌标着三位数：101、101、101……向前看，向后看，所有门牌都是101。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投下惨白的光，有些灯管在闪烁，节奏杂乱如垂死的心跳。
林川低头，手表上的倒计时还在走：71:43:18。
但表盘下方，浮现出一行新的、银色的小字：“欢迎回家，住户。
请遵守公寓管理守则，维护邻里和谐。”
字迹在五秒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三条规则，一条接一条闪现：规则一：本公寓共九层，您的房间在三楼。
请于一小时内抵达。
规则二：邻居是友好的。
若遇到邻居，请微笑并打招呼。
不要拒绝邻居的善意邀请。
规则三：管理员只在午夜巡逻。
若听见拖拽重物的声音，请立即返回房间，锁好房门，无论如何不要应门。
规则消失。
表盘恢复为单纯的倒计时。
林川深吸一口气。
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他看向最近的房门，猫眼空洞地回望着他。
“三楼。”
他喃喃道。
走廊没有楼梯标识。
他试探性地走向一个方向，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
走了约二十米，他回头——身后的景象和前方完全一样，无穷无尽的101号门。
空间感在这里失效了。
他停下来，仔细观察一扇门。
门把手上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但和隔壁门的磨损位置、程度完全一致，就像复制粘贴。
他蹲下，检查地板的接缝。
木板纹路在某个点突然重复，又是复制。
这是一个精心构建的循环空间。
他需要找到变量。
继续向前。
荧光灯管的闪烁似乎变得频繁了些。
在经过第七盏（或是第七十盏？
）闪烁的灯时，他眼角瞥见某扇门下的缝隙里，有阴影动了一下。
不是光影变化，是某种潮湿的、蠕动的东西，很快缩了回去。
林川面不改色地继续走，但心脏跳得快了些。
他摸了摸口袋——幸好，随身工具包还在。
他取出一枚最小的齿轮，在经过下一扇门时，悄悄卡在门框与地板之间，露出极小的一角作为标记。
又走了大概三分钟。
他看到了那枚齿轮。
他回到了原点，或者说，这个循环的起点。
但好消息是，他注意到了区别：卡齿轮的那扇门，门把手上的磨损，似乎比其他门新了一点点。
不，不是磨损变化。
是干净。
那一小块金属比其他把手更亮，像是……刚刚被频繁触摸过。
林川停在门前。
他侧耳倾听，只有荧光灯的电流声和遥远不知何处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水滴声。
他抬手，犹豫了一秒，然后敲了敲门。
三下，标准节奏。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
接着，猫眼暗了一瞬——有人从里面窥视。
门开了条缝，链条还挂着。
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里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清醒。
是个年轻女人，脸色苍白。
“你……”她的声音干涩，“你是新来的？”
“林川。”
他简短地说，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刚来。
我需要去三楼。”
女人盯着表盘，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恐惧、羡慕，还有一丝绝望。
“三楼……你得找到变动的门。
循环里只有一扇门的编号会变，那扇门后是楼梯间。
但变化是随机的，而且……”她突然噤声，瞳孔收缩。
林川听到了。
从走廊深处，传来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还有某种重物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滋啦，滋啦，间隔规律得令人心慌。
女人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它来了……提前了……快进来！
快！”
她慌乱地解开链条。
林川闪身入门，女人立刻将门撞上，反锁，插上三道插销，整个人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浑身发抖。
房间很小，是个标准的一室户。
但奇怪的是，所有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角，房间中央空无一物。
窗户被封死了，用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应急灯。
“那是什么？”
林川压低声音。
“管理员。”
女人抱紧膝盖，“它每晚巡逻，但如果‘新鲜感’足够强……它会提前。
你身上有新人的味道，它闻到了。”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起来，“我叫苏晓。
医学生。
被困在这里……我不知道多久了。
手表的时间在这里流速不一样。”
滋啦……滋啦……声音停在门外。
两人屏住呼吸。
林川透过猫眼向外看——一片模糊的黑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镜头。
然后，他闻到了那股气味：浓烈的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甜腥。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很轻，但所有的锁具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苏晓捂住自己的嘴，指节发白。
林川迅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应急灯上。
他做了个手势，苏晓愣了一下，随即拼命摇头。
但林川己经行动起来。
他拔掉应急灯的电源，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然后他抄起灯座——那是沉重的金属制品——退到房间最远的角落。
门外的存在似乎犹豫了。
转动声停止。
几秒死寂。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滋啦……滋啦……逐渐远去。
首到声音完全消失，林川才重新插上电源。
光明重临，苏晓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你疯了……”她颤声说，“如果它进来……它依赖视觉，或者对光有反应。”
林川放下灯座，“黑暗可能意味着‘房间无人’或‘不符合进入条件’。
规则第三条只说听见声音要锁门，没说要保持安静或亮灯。
这意味着规则有解释空间。”
苏晓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你……你怎么能这么快想到这些？”
“职业习惯。”
林川抬起手腕，倒计时显示：71:11:09。
消耗的时间比感觉到的要多。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去三楼的方法。
你说的变动门，有什么规律？”
“没有规律。”
苏晓挣扎着站起来，“我标记过，每次循环，变动的门位置都不同。
但有个现象……变动门的邻居，会在巡逻后消失。
门牌会变成空白。”
她指向墙壁。
那里用口红画着潦草的记录，是一连串的数字和箭头，旁边有个小小的红十字标志。
“我是护士……或者说，曾经是。
我试图记录，但这里的一切都在抵抗被记录。”
林川走近墙壁。
那些记录在靠近看时，变得有些模糊扭曲，就像试图在梦境里记住细节。
但红十字标志却很清晰。
“你对生命迹象敏感？”
他问。
苏晓点头：“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一些‘非生命’的流动。
比如刚才门外的东西，它不是活的，但它在……运作。”
林川脑中闪过一道光。
“带我去你看过的一扇空白门。”
两人悄悄出门，回到无尽走廊。
苏晓带路，在第七个循环节点附近，她指着一扇门——那里没有号码牌，只有一块暗淡的、曾经安装过什么的痕迹。
林川蹲下，仔细检查门缝。
然后他明白了。
“不是消失。”
他低声道，“是被覆盖了。”
他示意苏晓摸门板。
女人迟疑地伸手，触到的瞬间打了个寒颤。
“温度……比其他门低。
而且里面……有空洞的回音，不像其他房间是实心的。”
“这扇门后，可能就是垂首通道。”
林川站起来，“但我们需要它变成‘楼梯间’。
触发条件可能是——”手表突然震动。
两人同时低头。
表盘上，倒计时下方，那三条规则重新浮现。
但第一条规则的后半段，正在缓慢变化：……请于一小时内抵达。
字迹溶解，重组：……请于五十五分钟内抵达。
倒计时修正。
倒计时数字猛然一跳，从71:11:09变成了70:55:00。
“它在根据我们的进度调整难度。”
林川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加快了，“我们的行为被评估了。
找到线索，时限缩短。
这意味着我们找对了方向。”
他看向苏晓：“你说变动门的邻居会消失。
如果消失是被‘管理员’带走的，那么新邻居什么时候出现？”
苏晓脸色一变：“巡逻之后……很快。
会有新的门牌出现，然后……”她没说完，但林川懂了。
新邻居出现，意味着新的“变动门”即将产生。
而他们需要的，是捕捉那个瞬间，在门牌变成“301”或“楼梯间”之类的标识时，进去。
“我们需要诱饵。”
林川说，“触发一次巡逻，然后跟踪管理员，看它带走谁，新门牌如何生成。”
“你疯了！”
苏晓抓住他的手臂，“那是送死！”
“留在这里也是死。”
林川看向她，“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
但规则强调要‘抵达房间’，那可能是唯一生路。”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而且，我有种感觉……这手表，它想让我上去。
三楼有什么东西在等我去看。”
苏晓松开了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冰冷的、分析机械故障般的专注。
这种专注，在这个疯狂的地方，反而成了最让人安心的东西。
“好。”
她咬牙，“但我们要有计划。
我知道管理员的一些行动规律，它带走‘邻居’时，会有一个短暂的间隔，门牌变化就在那时候发生。
我们可以利用那个间隔冲进去。”
“需要精确计时。”
林川看向手表，“这个可以。”
倒计时在无声流淌：70:52:17。
“但在那之前，”苏晓说，“我们需要确保，当门牌变动时，它真的变成通往三楼的路，而不是别的什么……比如，它的餐厅后厨。”
她勉强开了个阴森的玩笑。
林川没笑，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手腕，让表盘对着光，“规则第二条：邻居是友好的，要微笑并接受邀请。
我们到目前为止，只遇到了你。
其他‘邻居’在哪儿？
仿佛回应他的问题，远处的一扇门，突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咚、咚、咚。
节奏欢快。
然后是一把甜美到诡异的女声：“新邻居？
要来喝杯茶吗？
我烤了饼干哦。”
林川和苏晓对视一眼。
手腕上，表盘微微发烫。
倒计时数字的边缘，渗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血色锈迹，正缓慢地向表盘中央蔓延。
而表壳背面，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隐约组成了一个词的首字母——“L”。
林川的名字首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