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怨镇
第1章 山深逢古镇，红嫁衣扣门
林砚的越野车卡在最后一段盘山土路时，日头正往群山褶皱里沉。
铅灰色的云压得低，把成片的老杉树染成墨色，风卷着松针刮过车窗，像有人用指甲轻轻挠着铁皮，刺啦、刺啦，缠得人心头发紧。
他熄了火，推开车门就被一股潮腥气裹住 —— 不是山里该有的草木香，倒掺了点陈腐的布料味，像谁家压箱底的旧衣服被翻了出来。
后备箱里的《九怨录》硌得后脊梁发慌，那是爷爷林正明失踪前留下的唯一物件，牛皮封面磨得发亮，扉页上 “九怨镇” 三个字是爷爷的笔迹，力透纸背，却在最后一笔处微微发颤，像写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按地址，该是这儿了。”
林砚掏出手机，信号格早变成了空的，只剩离线地图上一个小红点，死死钉在这片连卫星图都模糊的山坳里。
他背起装着《九怨录》的帆布包，踩着没踝的草屑往山坳深处走，走了约莫半里地，眼前忽然破开一片灰瓦 —— 九怨镇到了。
镇口没有牌坊，只有棵半枯的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着，上头挂着三两个褪色的红灯笼，风吹过，灯笼晃得厉害，红布簌簌响，倒像有人躲在里头喘气。
镇门是块朽木做的，刻着 “九怨镇” 三个字，字缝里嵌着黑褐色的东西，凑近了看，像是干涸的血痂，被雨水冲得一道一道，顺着木纹往下淌，在门脚积成小小的黑渍。
“小伙子，找地方住？”
身后突然传来个老太太的声音，林砚猛地回头，见个穿青布衫的老妇人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根枣木拐杖，杖头雕着个模糊的嫁衣女子像。
老妇人的脸皱得像揉过的草纸，左眼半眯着，右眼却亮得反常，首勾勾地盯着他背上的帆布包，“住店就跟我来，镇上就我家还收外乡人。”
林砚没敢多问 —— 这镇子太静了，静得连狗叫都没有，只有风吹灯笼的声音。
他跟着老妇人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缝隙里长着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
两旁的房子都是黑瓦白墙，墙皮掉得一块一块，露出里头的黄土，有的窗户纸破了洞，黑洞洞的，像睁着的眼睛，盯着他这个外来者。
老妇人的店在镇东头，门楣上挂着块 “李家客栈” 的木牌，字是新漆的红，却透着股滞涩的暗，不像漆，倒像掺了什么东西。
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点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把老妇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个佝偻的树桩。
“二楼最里头那间，” 老妇人递过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红布包，“你爷爷去年来，也住那间。”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跳：“您认识我爷爷？”
“镇上的外乡人少，记着呢。”
老妇人没抬头，手在柜台下翻找着什么，声音压得低，“他走的时候，留了样东西，说要是有个带《九怨录》的年轻人来，就给他。”
说着，老妇人从柜台下拿出个木盒，打开来，里头是半件红嫁衣。
那嫁衣的红极深，像是用苏木泡了又泡，再掺了点血调出来的，领口和袖口绣着缠枝莲，针脚又密又细，只是绣到一半就断了线，线头孤零零地翘着。
最让林砚头皮发麻的是，嫁衣的左衣角上，用同色的红线绣着两个小字 —— 林正，那是爷爷的名字，绣得歪歪扭扭，像是绣的时候手在抖。
“这……” 林砚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觉得一阵冰凉，像摸到了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我爷爷什么时候留的？
他还说了什么？”
老妇人把木盒推到他面前，左眼彻底闭上了，只剩右眼盯着嫁衣，语气怪得很：“去年重阳，他抱着这嫁衣来的，说‘替嫁的日子近了’，然后就往绣楼那边走，再也没回来。”
绣楼。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 ——《九怨录》里提过这个地方，只写了 “绣楼藏怨，红丝牵魂” 八个字，再没多的。
他抱着木盒上了二楼，房间果然在最里头，窗户对着镇西的绣楼。
那绣楼是座两层的小楼，黑瓦红柱，柱子上的红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斑驳的木色，二楼的窗户挂着块红布帘，被风吹得飘来飘去，像有人在里头掀帘子看。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个缺了口的瓷碗。
林砚把《九怨录》放在桌上，打开木盒，再看那半件嫁衣 —— 刚才没注意，嫁衣的里子上沾着几根暗红的丝线，像头发丝一样细，缠在布料上，怎么也捋不下来。
他坐下来，翻开《九怨录》，牛皮封面翻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像老门轴转动的声音。
书页是泛黄的宣纸，上面的字都是爷爷手写的，记的都是各地的民俗禁忌，唯独写到 “九怨镇” 时，只空了半页，只在页脚处写了 “九处怨地，九种忌，解怨需信物”。
“到底是什么信物……” 林砚盯着那行字，手指在纸页上摩挲着，忽然觉得指尖一凉 —— 窗外的风变大了，吹得窗户 “哐当” 响，他抬头去看，正好看见绣楼二楼的红布帘被吹开，里头晃过一个影子。
那影子穿着红嫁衣，身形和他手里的半件嫁衣一模一样，正对着窗户，一圈一圈地转着圈。
风里好像传来了丝线的声音，细细的，缠在耳边，像有人在耳边绣花。
林砚猛地站起来，抓起《九怨录》就往窗边跑 —— 可等他跑到窗边，绣楼的红布帘己经落下来了，那影子不见了，只有风还在吹，把红布帘吹得鼓鼓的，像裹着个人。
他喘着气，低头看向手里的《九怨录》—— 不知什么时候，书页自己翻到了 “九怨镇” 那半页空纸，纸上凭空多了一行字，是用暗红的颜色写的，像血，又像嫁衣上的丝线：“九怨之首，替嫁为先。”
林砚的手指僵在纸页上，那行字还带着点湿润的凉意，像是刚写上去的。
他抬头再看绣楼，二楼的红布帘动了一下，这次，他好像看见帘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手上缠着暗红的丝线，正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招了招。
窗外的风更紧了，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突然灭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绣楼方向传来隐约的、细细的绣花声，缠在耳边，挥之不去。
铅灰色的云压得低，把成片的老杉树染成墨色，风卷着松针刮过车窗，像有人用指甲轻轻挠着铁皮，刺啦、刺啦，缠得人心头发紧。
他熄了火，推开车门就被一股潮腥气裹住 —— 不是山里该有的草木香，倒掺了点陈腐的布料味，像谁家压箱底的旧衣服被翻了出来。
后备箱里的《九怨录》硌得后脊梁发慌，那是爷爷林正明失踪前留下的唯一物件，牛皮封面磨得发亮，扉页上 “九怨镇” 三个字是爷爷的笔迹，力透纸背，却在最后一笔处微微发颤，像写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按地址，该是这儿了。”
林砚掏出手机，信号格早变成了空的，只剩离线地图上一个小红点，死死钉在这片连卫星图都模糊的山坳里。
他背起装着《九怨录》的帆布包，踩着没踝的草屑往山坳深处走，走了约莫半里地，眼前忽然破开一片灰瓦 —— 九怨镇到了。
镇口没有牌坊，只有棵半枯的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着，上头挂着三两个褪色的红灯笼，风吹过，灯笼晃得厉害，红布簌簌响，倒像有人躲在里头喘气。
镇门是块朽木做的，刻着 “九怨镇” 三个字，字缝里嵌着黑褐色的东西，凑近了看，像是干涸的血痂，被雨水冲得一道一道，顺着木纹往下淌，在门脚积成小小的黑渍。
“小伙子，找地方住？”
身后突然传来个老太太的声音，林砚猛地回头，见个穿青布衫的老妇人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根枣木拐杖，杖头雕着个模糊的嫁衣女子像。
老妇人的脸皱得像揉过的草纸，左眼半眯着，右眼却亮得反常，首勾勾地盯着他背上的帆布包，“住店就跟我来，镇上就我家还收外乡人。”
林砚没敢多问 —— 这镇子太静了，静得连狗叫都没有，只有风吹灯笼的声音。
他跟着老妇人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缝隙里长着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
两旁的房子都是黑瓦白墙，墙皮掉得一块一块，露出里头的黄土，有的窗户纸破了洞，黑洞洞的，像睁着的眼睛，盯着他这个外来者。
老妇人的店在镇东头，门楣上挂着块 “李家客栈” 的木牌，字是新漆的红，却透着股滞涩的暗，不像漆，倒像掺了什么东西。
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点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把老妇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个佝偻的树桩。
“二楼最里头那间，” 老妇人递过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红布包，“你爷爷去年来，也住那间。”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跳：“您认识我爷爷？”
“镇上的外乡人少，记着呢。”
老妇人没抬头，手在柜台下翻找着什么，声音压得低，“他走的时候，留了样东西，说要是有个带《九怨录》的年轻人来，就给他。”
说着，老妇人从柜台下拿出个木盒，打开来，里头是半件红嫁衣。
那嫁衣的红极深，像是用苏木泡了又泡，再掺了点血调出来的，领口和袖口绣着缠枝莲，针脚又密又细，只是绣到一半就断了线，线头孤零零地翘着。
最让林砚头皮发麻的是，嫁衣的左衣角上，用同色的红线绣着两个小字 —— 林正，那是爷爷的名字，绣得歪歪扭扭，像是绣的时候手在抖。
“这……” 林砚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觉得一阵冰凉，像摸到了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我爷爷什么时候留的？
他还说了什么？”
老妇人把木盒推到他面前，左眼彻底闭上了，只剩右眼盯着嫁衣，语气怪得很：“去年重阳，他抱着这嫁衣来的，说‘替嫁的日子近了’，然后就往绣楼那边走，再也没回来。”
绣楼。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 ——《九怨录》里提过这个地方，只写了 “绣楼藏怨，红丝牵魂” 八个字，再没多的。
他抱着木盒上了二楼，房间果然在最里头，窗户对着镇西的绣楼。
那绣楼是座两层的小楼，黑瓦红柱，柱子上的红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斑驳的木色，二楼的窗户挂着块红布帘，被风吹得飘来飘去，像有人在里头掀帘子看。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个缺了口的瓷碗。
林砚把《九怨录》放在桌上，打开木盒，再看那半件嫁衣 —— 刚才没注意，嫁衣的里子上沾着几根暗红的丝线，像头发丝一样细，缠在布料上，怎么也捋不下来。
他坐下来，翻开《九怨录》，牛皮封面翻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像老门轴转动的声音。
书页是泛黄的宣纸，上面的字都是爷爷手写的，记的都是各地的民俗禁忌，唯独写到 “九怨镇” 时，只空了半页，只在页脚处写了 “九处怨地，九种忌，解怨需信物”。
“到底是什么信物……” 林砚盯着那行字，手指在纸页上摩挲着，忽然觉得指尖一凉 —— 窗外的风变大了，吹得窗户 “哐当” 响，他抬头去看，正好看见绣楼二楼的红布帘被吹开，里头晃过一个影子。
那影子穿着红嫁衣，身形和他手里的半件嫁衣一模一样，正对着窗户，一圈一圈地转着圈。
风里好像传来了丝线的声音，细细的，缠在耳边，像有人在耳边绣花。
林砚猛地站起来，抓起《九怨录》就往窗边跑 —— 可等他跑到窗边，绣楼的红布帘己经落下来了，那影子不见了，只有风还在吹，把红布帘吹得鼓鼓的，像裹着个人。
他喘着气，低头看向手里的《九怨录》—— 不知什么时候，书页自己翻到了 “九怨镇” 那半页空纸，纸上凭空多了一行字，是用暗红的颜色写的，像血，又像嫁衣上的丝线：“九怨之首，替嫁为先。”
林砚的手指僵在纸页上，那行字还带着点湿润的凉意，像是刚写上去的。
他抬头再看绣楼，二楼的红布帘动了一下，这次，他好像看见帘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手上缠着暗红的丝线，正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招了招。
窗外的风更紧了，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突然灭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绣楼方向传来隐约的、细细的绣花声，缠在耳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