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大明帝师之路
第1章 连城旱魃
弘治三年的夏天格外漫长。
烈日高悬，无情炙烤着闽西大地，将福建汀州府连城县境内的一切生机一点点榨干。
罗家村的田野里，本该绿意盎然的稻苗如今枯黄卷曲，耷拉在龟裂的土块间，像是垂死之人最后无力的挣扎。
十一岁的罗成赤着脚，小心翼翼避开地上最烫的土块，沿着田埂往家走。
脚下的土地硬得像石头，裂缝纵横交错，最宽处能塞进他半个拳头。
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田埂两旁还长满了鲜嫩的野菜，如今却连最耐旱的狗尾巴草都蔫黄了。
“成儿，快点回来，日头毒！”
母亲冯氏站在土屋门口招手，声音嘶哑。
罗家的小土屋矮小简陋，泥墙被晒得发白，茅草屋顶薄得几乎遮不住烈日。
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一丝微弱的穿堂风偶尔掠过。
“爹呢？”
罗成迈进门槛，眯着眼适应屋内的昏暗。
冯氏没立刻回答，只是将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推到他面前：“先吃了。”
罗成瞥见灶台边的小妹罗英正眼巴巴盯着他的碗，喉头微微滚动。
他端起碗抿了一小口，便将碗推给妹妹：“我砍柴时吃了野果，不饿。”
冯氏叹了口气，眼角深深的皱纹里藏不住忧虑：“你爹去赵老爷家借粮了。”
屋里一时寂静，只有罗英小口小口啜吸米汤的声音。
罗成的心沉了下去。
赵老爷是村里最大的地主，放贷利息高得吓人，去年村东头的王叔为了还赵家的债，不得不卖了几亩祖田。
日头偏西时，罗大山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
他黝黑的脸上沁出油汗，眉头拧成个疙瘩，空着手进门一言不发，蹲在门槛上掏出旱烟袋，捏了捏又放下——早没烟丝了。
“没成？”
冯氏低声问，手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搓着。
罗大山摇摇头，声音沙哑：“赵家管家说，现在借一斗谷，秋后还三斗。
我说这年景哪来的秋收，他就笑了，说爱借不借。”
“三斗？”
冯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逼死人啊！”
罗成默默听着，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划来划去。
他认得几个字，是村里过年时见秀才写春联偷偷记下的。
此刻他莫名想起那些字的形状，仿佛勾勒它们能暂时忘记咕咕作响的肚子。
“井里还有水吗？”
罗大山突然问。
“快见底了，浑浊得很。”
冯氏说着，拎起木桶，“我再去看看。”
罗成跟着母亲来到村中央的老井边。
己有几个村民围在那里，个个面带愁容。
井深十余丈，往日清泉汩汩，如今只能勉强打上半桶泥水。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李婶喃喃道，眼眶泛红。
回去的路上，罗成注意到路边的老槐树叶子都黄了，纷纷扬扬落下来，还没落地就被热风吹得打旋。
他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观察地面。
“成儿，怎么了？”
冯氏问。
罗成指着地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娘，你看，蚂蚁在搬家。”
冯氏勉强笑了笑：“傻孩子，蚂蚁搬家有什么好看的。”
但罗成看得入神。
那些小小的生灵排成长队，正朝着村外西山的方向迁徙。
他记得李先生说过，动物往往比人先感知自然的变化。
蚂蚁搬家，是要下雨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快。
他抬头望天，天空依旧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烈日依然灼人。
希望像井底的水泡，刚冒出来就破灭了。
晚饭时，一家人围着桌子沉默地喝粥。
说是粥，其实不过是几粒米在大量的水里翻滚，加上少许野菜熬成。
罗大山忽然开口：“明天我进山看看，或许能找到些野果或者水源。”
冯氏手一颤，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西山深处有野兽，这些年没人敢往里走了。”
“总不能等着饿死。”
罗大山语气坚决，“成儿跟我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罗成连忙点头，内心既害怕又期待。
他听说过西山的传说，那里有狼和野猪，但也可能有泉水和水果树。
夜幕降临，热气仍未散去。
罗成躺在硬板床上，透过墙壁的裂缝能看到几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他睡不着，肚子饿得发疼，思绪却异常清晰。
他想起去年丰收时的光景，村里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新米的香气弥漫整个村庄。
那时父亲还会哼着小调，母亲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来。
怎么才一年时间，一切就天翻地覆了呢？
夜深人静时，他悄悄爬起，从床底摸出块平滑的木板，又到门外抓了把细沙铺在上面。
这是他偷偷做的“沙盘”，用树枝在上面比划着记忆中那些字的形状。
月光如水，洒在沙盘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划痕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与焦虑。
“成儿，还没睡？”
冯氏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睡意和担忧。
“就睡了，娘。”
罗成连忙将沙盘塞回床底，轻手轻脚躺回床上。
他闭上眼睛，却仿佛能看到那些字的形状在黑暗中飞舞。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不知道这些词什么意思，只是依稀记得李先生摇头晃脑诵读时的模样，那声音抑扬顿挫，有如山泉叮咚。
要是能多认几个字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认了字，就能看懂县衙贴的告示，知道朝廷有没有赈灾的消息；认了字，或许就能算出什么时候会下雨；认了字，也许就能想出办法，让家人不再挨饿...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在干裂的大地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寂寥。
罗成在饥饿中渐渐入睡，梦中他看见乌云汇聚，大雨倾盆，禾苗重新变得绿油油的，村民们在雨中欢呼雀跃。
一滴夜露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滴落，正好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少年在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尝到了甘泉的滋味。
烈日高悬，无情炙烤着闽西大地，将福建汀州府连城县境内的一切生机一点点榨干。
罗家村的田野里，本该绿意盎然的稻苗如今枯黄卷曲，耷拉在龟裂的土块间，像是垂死之人最后无力的挣扎。
十一岁的罗成赤着脚，小心翼翼避开地上最烫的土块，沿着田埂往家走。
脚下的土地硬得像石头，裂缝纵横交错，最宽处能塞进他半个拳头。
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田埂两旁还长满了鲜嫩的野菜，如今却连最耐旱的狗尾巴草都蔫黄了。
“成儿，快点回来，日头毒！”
母亲冯氏站在土屋门口招手，声音嘶哑。
罗家的小土屋矮小简陋，泥墙被晒得发白，茅草屋顶薄得几乎遮不住烈日。
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一丝微弱的穿堂风偶尔掠过。
“爹呢？”
罗成迈进门槛，眯着眼适应屋内的昏暗。
冯氏没立刻回答，只是将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推到他面前：“先吃了。”
罗成瞥见灶台边的小妹罗英正眼巴巴盯着他的碗，喉头微微滚动。
他端起碗抿了一小口，便将碗推给妹妹：“我砍柴时吃了野果，不饿。”
冯氏叹了口气，眼角深深的皱纹里藏不住忧虑：“你爹去赵老爷家借粮了。”
屋里一时寂静，只有罗英小口小口啜吸米汤的声音。
罗成的心沉了下去。
赵老爷是村里最大的地主，放贷利息高得吓人，去年村东头的王叔为了还赵家的债，不得不卖了几亩祖田。
日头偏西时，罗大山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
他黝黑的脸上沁出油汗，眉头拧成个疙瘩，空着手进门一言不发，蹲在门槛上掏出旱烟袋，捏了捏又放下——早没烟丝了。
“没成？”
冯氏低声问，手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搓着。
罗大山摇摇头，声音沙哑：“赵家管家说，现在借一斗谷，秋后还三斗。
我说这年景哪来的秋收，他就笑了，说爱借不借。”
“三斗？”
冯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逼死人啊！”
罗成默默听着，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划来划去。
他认得几个字，是村里过年时见秀才写春联偷偷记下的。
此刻他莫名想起那些字的形状，仿佛勾勒它们能暂时忘记咕咕作响的肚子。
“井里还有水吗？”
罗大山突然问。
“快见底了，浑浊得很。”
冯氏说着，拎起木桶，“我再去看看。”
罗成跟着母亲来到村中央的老井边。
己有几个村民围在那里，个个面带愁容。
井深十余丈，往日清泉汩汩，如今只能勉强打上半桶泥水。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李婶喃喃道，眼眶泛红。
回去的路上，罗成注意到路边的老槐树叶子都黄了，纷纷扬扬落下来，还没落地就被热风吹得打旋。
他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观察地面。
“成儿，怎么了？”
冯氏问。
罗成指着地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娘，你看，蚂蚁在搬家。”
冯氏勉强笑了笑：“傻孩子，蚂蚁搬家有什么好看的。”
但罗成看得入神。
那些小小的生灵排成长队，正朝着村外西山的方向迁徙。
他记得李先生说过，动物往往比人先感知自然的变化。
蚂蚁搬家，是要下雨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快。
他抬头望天，天空依旧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烈日依然灼人。
希望像井底的水泡，刚冒出来就破灭了。
晚饭时，一家人围着桌子沉默地喝粥。
说是粥，其实不过是几粒米在大量的水里翻滚，加上少许野菜熬成。
罗大山忽然开口：“明天我进山看看，或许能找到些野果或者水源。”
冯氏手一颤，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西山深处有野兽，这些年没人敢往里走了。”
“总不能等着饿死。”
罗大山语气坚决，“成儿跟我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罗成连忙点头，内心既害怕又期待。
他听说过西山的传说，那里有狼和野猪，但也可能有泉水和水果树。
夜幕降临，热气仍未散去。
罗成躺在硬板床上，透过墙壁的裂缝能看到几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他睡不着，肚子饿得发疼，思绪却异常清晰。
他想起去年丰收时的光景，村里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新米的香气弥漫整个村庄。
那时父亲还会哼着小调，母亲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来。
怎么才一年时间，一切就天翻地覆了呢？
夜深人静时，他悄悄爬起，从床底摸出块平滑的木板，又到门外抓了把细沙铺在上面。
这是他偷偷做的“沙盘”，用树枝在上面比划着记忆中那些字的形状。
月光如水，洒在沙盘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划痕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与焦虑。
“成儿，还没睡？”
冯氏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睡意和担忧。
“就睡了，娘。”
罗成连忙将沙盘塞回床底，轻手轻脚躺回床上。
他闭上眼睛，却仿佛能看到那些字的形状在黑暗中飞舞。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不知道这些词什么意思，只是依稀记得李先生摇头晃脑诵读时的模样，那声音抑扬顿挫，有如山泉叮咚。
要是能多认几个字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认了字，就能看懂县衙贴的告示，知道朝廷有没有赈灾的消息；认了字，或许就能算出什么时候会下雨；认了字，也许就能想出办法，让家人不再挨饿...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在干裂的大地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寂寥。
罗成在饥饿中渐渐入睡，梦中他看见乌云汇聚，大雨倾盆，禾苗重新变得绿油油的，村民们在雨中欢呼雀跃。
一滴夜露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滴落，正好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少年在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尝到了甘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