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赋：山河遇知音
第1章 苏家有子初长成
墨城的晨雾总带着三分书墨气。
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倒映着飞檐翘角的轮廓，苏家府邸的朱漆大门还未完全开启，门内己传来清越的琴声。
那琴声初时如溪涧流水，缠缠绵绵绕过低墙，引得墙外槐树上的雀儿都敛了声息，而后忽然转急，似有千军万马踏过云岭，惊得雀儿扑棱棱飞起，盘旋在灰瓦之上不肯离去。
"公子又在练《松风操》了。
"门房老李头披着蓑衣站在门后，听着那琴声里忽然泄出的几分少年意气，忍不住佝偻着背笑了笑。
他守这扇门己有三十年，从苏辞还是个襁褓里的娃娃，到如今长成挺拔的少年郎，这府里的琴声就没断过。
正想着，琴声戛然而止。
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推开窗棂，露出半张被晨光镀得温润的侧脸。
他指尖还凝着拨弦的余韵，目光却越过庭院里的芭蕉叶，落在远处墨城唯一的城楼上。
那城楼青灰色的砖瓦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沉默的界限，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公子，该用早膳了。
"侍女青禾端着托盘穿过回廊，见他又在望着城楼出神，脚步放轻了些。
她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这墨城之外的天地，总怀着种近乎执拗的好奇。
苏辞转过头，眼尾微微上挑，笑意漫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青禾，你说城外的风，是不是比府里的更自由些？
"青禾被他这一笑晃了神，脸颊微红着低下头："公子又说笑了，哪有风是不自由的。
"她端上来的白瓷碗里盛着莲子羹，蜜色的汤汁上漂着几粒殷红的枸杞。
苏辞拿起玉勺轻轻搅动，忽然想起昨日从商客那里听来的趣闻——说是南方的江里有种鱼，能顺着水流游过千里，最终跃上龙门。
"可惜啊，"他低声叹道，"有些鱼，一辈子都困在池塘里。
"青禾没听懂他的话，只当是又在作诗，轻声道："老爷在花厅等着呢，说今日有位老先生要来。
"苏辞挑眉："是那位号称墨城棋痴的张老先生？
""正是。
"青禾点头，"听说昨日听闻公子能复盘三年前的七星局，特意要来讨教。
"苏辞放下玉勺，起身时长衫下摆扫过石桌，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他今年十西，身形己近成年男子，站在晨光里时，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竟有种说不出的俊逸。
"讨教谈不上，"他笑着理了理衣襟，"不过是陪老人家解闷罢了。
"花厅里，苏父苏文渊正对着一幅古画出神。
他身着藏青色锦袍，鬓角己有些斑白，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来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张老先生稍后就到，今日对弈，不必让着他。
"苏辞落座时瞥见父亲案上的书信，信封上盖着京城的朱砂印。
他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玉佩是暖玉质地，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据说是他出生时祖母交给他的，只是祖母早逝，没人说得清这玉佩的来历。
"父亲，"他忽然开口，"昨日商队带来的话本里，说京城有座太学，能容纳上千学子一起读书？
"苏文渊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儿子："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好奇罢了。
"苏辞笑得坦荡，"听说那里的先生，能讲通三皇五帝时的故事。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声。
张老先生拄着龙头拐杖走进来，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飘动，见到苏辞便捋着胡子笑道："苏家小郎君，老夫可算把你盼来了！
"苏辞起身行礼，动作从容得体："晚辈苏辞，见过张老先生。
"棋盘很快在花厅中央摆开，黑白棋子盛在乌木棋罐里，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老先生执黑先行，第一子便落在天元位，气势逼人。
苏辞执白应对，落子轻盈却暗藏锋芒。
青禾在一旁研墨，见两人凝神对弈，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不懂棋，却看得出张老先生的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而她家公子始终气定神闲，偶尔还会侧头看一眼窗外掠过的飞鸟。
"啪"的一声，张老先生将棋子拍在棋盘上，脸色涨得通红。
苏辞指尖的白子悬在半空，忽然笑道："老先生，您这步跳马虽险，却忘了左下角的断头。
"他轻轻落下棋子，原本胶着的棋局瞬间明朗。
张老先生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老夫输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辞："小郎君这般棋艺，留在这墨城，真是屈才了。
"苏辞笑而不语，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罐。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张老先生走后，苏文渊忽然问："阿辞，你真想出去看看？
"苏辞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抬眼时眼中闪着光："想。
""可知外面的世界，不像墨城这般安稳？
"苏文渊的声音低沉，"有战乱，有饥荒，有你想象不到的险恶。
""可也有千里的江河，有万卷的诗书，有从未见过的星辰。
"苏辞站起身，走到父亲面前深深一揖，"父亲，鸟儿长大了，总要飞出巢穴的。
"苏文渊看着儿子眼中的光亮，忽然想起十西年前那个雪夜，妻子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这孩子，生来就该属于天地，别困住他。
"他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再过半年便是你及笄之年，若那时你仍这般想，我便允你出去。
"苏辞猛地抬头，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父亲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
"苏文渊转身看向那幅古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怅然，"只是记住，无论走到哪里，莫忘本心。
"那日的晚霞格外绚烂，将墨城的城楼染成金红色。
苏辞坐在假山石上，手里拿着片芭蕉叶，轻轻吹着不成调的曲子。
青禾端来点心时，见他望着城外的方向笑，忍不住问："公子在想什么？
""在想，"苏辞转过头，笑容比晚霞更亮，"半年后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该先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为他未卜的前路，轻轻打着节拍。
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倒映着飞檐翘角的轮廓，苏家府邸的朱漆大门还未完全开启，门内己传来清越的琴声。
那琴声初时如溪涧流水，缠缠绵绵绕过低墙，引得墙外槐树上的雀儿都敛了声息，而后忽然转急，似有千军万马踏过云岭，惊得雀儿扑棱棱飞起，盘旋在灰瓦之上不肯离去。
"公子又在练《松风操》了。
"门房老李头披着蓑衣站在门后，听着那琴声里忽然泄出的几分少年意气，忍不住佝偻着背笑了笑。
他守这扇门己有三十年，从苏辞还是个襁褓里的娃娃，到如今长成挺拔的少年郎，这府里的琴声就没断过。
正想着，琴声戛然而止。
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推开窗棂，露出半张被晨光镀得温润的侧脸。
他指尖还凝着拨弦的余韵，目光却越过庭院里的芭蕉叶，落在远处墨城唯一的城楼上。
那城楼青灰色的砖瓦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沉默的界限，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公子，该用早膳了。
"侍女青禾端着托盘穿过回廊，见他又在望着城楼出神，脚步放轻了些。
她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这墨城之外的天地，总怀着种近乎执拗的好奇。
苏辞转过头，眼尾微微上挑，笑意漫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青禾，你说城外的风，是不是比府里的更自由些？
"青禾被他这一笑晃了神，脸颊微红着低下头："公子又说笑了，哪有风是不自由的。
"她端上来的白瓷碗里盛着莲子羹，蜜色的汤汁上漂着几粒殷红的枸杞。
苏辞拿起玉勺轻轻搅动，忽然想起昨日从商客那里听来的趣闻——说是南方的江里有种鱼，能顺着水流游过千里，最终跃上龙门。
"可惜啊，"他低声叹道，"有些鱼，一辈子都困在池塘里。
"青禾没听懂他的话，只当是又在作诗，轻声道："老爷在花厅等着呢，说今日有位老先生要来。
"苏辞挑眉："是那位号称墨城棋痴的张老先生？
""正是。
"青禾点头，"听说昨日听闻公子能复盘三年前的七星局，特意要来讨教。
"苏辞放下玉勺，起身时长衫下摆扫过石桌，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他今年十西，身形己近成年男子，站在晨光里时，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竟有种说不出的俊逸。
"讨教谈不上，"他笑着理了理衣襟，"不过是陪老人家解闷罢了。
"花厅里，苏父苏文渊正对着一幅古画出神。
他身着藏青色锦袍，鬓角己有些斑白，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来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张老先生稍后就到，今日对弈，不必让着他。
"苏辞落座时瞥见父亲案上的书信，信封上盖着京城的朱砂印。
他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玉佩是暖玉质地，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据说是他出生时祖母交给他的，只是祖母早逝，没人说得清这玉佩的来历。
"父亲，"他忽然开口，"昨日商队带来的话本里，说京城有座太学，能容纳上千学子一起读书？
"苏文渊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儿子："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好奇罢了。
"苏辞笑得坦荡，"听说那里的先生，能讲通三皇五帝时的故事。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声。
张老先生拄着龙头拐杖走进来，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飘动，见到苏辞便捋着胡子笑道："苏家小郎君，老夫可算把你盼来了！
"苏辞起身行礼，动作从容得体："晚辈苏辞，见过张老先生。
"棋盘很快在花厅中央摆开，黑白棋子盛在乌木棋罐里，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老先生执黑先行，第一子便落在天元位，气势逼人。
苏辞执白应对，落子轻盈却暗藏锋芒。
青禾在一旁研墨，见两人凝神对弈，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不懂棋，却看得出张老先生的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而她家公子始终气定神闲，偶尔还会侧头看一眼窗外掠过的飞鸟。
"啪"的一声，张老先生将棋子拍在棋盘上，脸色涨得通红。
苏辞指尖的白子悬在半空，忽然笑道："老先生，您这步跳马虽险，却忘了左下角的断头。
"他轻轻落下棋子，原本胶着的棋局瞬间明朗。
张老先生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老夫输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辞："小郎君这般棋艺，留在这墨城，真是屈才了。
"苏辞笑而不语，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罐。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张老先生走后，苏文渊忽然问："阿辞，你真想出去看看？
"苏辞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抬眼时眼中闪着光："想。
""可知外面的世界，不像墨城这般安稳？
"苏文渊的声音低沉，"有战乱，有饥荒，有你想象不到的险恶。
""可也有千里的江河，有万卷的诗书，有从未见过的星辰。
"苏辞站起身，走到父亲面前深深一揖，"父亲，鸟儿长大了，总要飞出巢穴的。
"苏文渊看着儿子眼中的光亮，忽然想起十西年前那个雪夜，妻子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这孩子，生来就该属于天地，别困住他。
"他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再过半年便是你及笄之年，若那时你仍这般想，我便允你出去。
"苏辞猛地抬头，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父亲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
"苏文渊转身看向那幅古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怅然，"只是记住，无论走到哪里，莫忘本心。
"那日的晚霞格外绚烂，将墨城的城楼染成金红色。
苏辞坐在假山石上，手里拿着片芭蕉叶，轻轻吹着不成调的曲子。
青禾端来点心时，见他望着城外的方向笑，忍不住问："公子在想什么？
""在想，"苏辞转过头，笑容比晚霞更亮，"半年后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该先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像是在为他未卜的前路，轻轻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