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殇

第1章 血铃

铃殇 rabbit兔 2025-12-04 17:34:50 古代言情
子时过三刻,连最爱絮叨的更夫都绕开了城西那片宅子。

苏府的朱漆大门洞开着,像被撕开的伤口。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残存的尾调,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沉甸甸压在夜风里。

连月色照到门前石狮子上,都泛着青惨惨的光。

一道黑影贴着高墙滑下来,落地时几乎没声息。

苏清晚站定了,不用看,那股味道己经呛得她喉头发紧。

是她从小闻到大的苏家特制沉水香,此刻却彻底被另一种铁锈似的腥气盖了过去。

她还是回来晚了。

月光吝啬地洒下来,勉强照亮庭院。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都是熟面孔。

会笑着喊她“二小姐”的管家福伯,胸口凹下去一块,眼睛还瞪着。

练武场上的大师兄,手里攥着半截断剑,身子下面是深色的一滩。

回廊下,伺候母亲多年的李嬷嬷蜷缩在角落,像个破布包袱。

她一步步往里走,脚底黏腻,每踩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

主院是修罗场的正中心。

父亲,“流云剑”苏擎,背靠着断裂的石栏,浑身是血,剑还拄在手里,人却早己没了气息。

他眼睛圆睁着,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像在质问什么。

母亲倒在几步外,素来爱干净的她,头发散乱,衣裙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一只手却还朝着父亲的方向伸着。

苏清晚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她死死咬住嘴唇,腥甜味在嘴里漫开,硬撑着没倒下。

她不能倒。

她挪到父母身边,手指冰得不像自己的,想去合上他们的眼,试了几次,手指僵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反光,刺进了她眼里。

在父亲紧握的、沾满黑红血污的左手边,地上,静静躺着一枚小东西。

不是暗器,不是碎玉。

是一枚铃铛。

小巧,精致,银子的。

铃身光溜溜的,什么花纹也没有,只在顶端有个极细的孔,穿着半截断了的红丝线。

铃铛上沾了几点血迹,像雪地里突兀地开了几朵梅花,扎眼得很。

银铃……苏清晚的呼吸停了。

她认得这玩意儿!

或者说,认得这种式样、这材质!

这是……她猛地伸手,一把将那枚沾血的银铃攥进手心。

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皮肉,带来的却是烧心的滚烫。

是谁?

到底是谁?!

灭门的恨像油泼进火里,轰地一下烧干了所有悲恸茫然,只剩下淬了冰碴子的杀意。

她环顾这人间地狱,目光最后盯在父亲不肯倒下的身躯上。

苏家的仇,得用血来洗!

她吸进一口混着死亡味道的空气,正要起身再找,前院忽然传来了细微却整齐的脚步声,伴着甲胄摩擦的轻响。

有人来了!

是来扫尾的,还是……苏清晚眼神一厉,毫不迟疑,身子一缩便隐入主院后方假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得细不可闻。

火把的光由远及近,照亮了这惨烈的院子。

十来个黑衣劲装的护卫先进来,默不作声散开警戒。

随后,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踏进了这片血泊。

来人穿着月白锦袍,在这修罗场里干净得刺眼。

面容俊雅,眉目温润,正是如今在朝中势头正劲、与她苏家曾有婚约的靖安侯世子——沈玦。

苏清晚在暗处死死盯着他。

沈玦的目光缓缓扫过满院狼藉,掠过苏擎夫妇的尸体时,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在死寂里格外清楚,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他走到苏擎尸体前,微微弯下腰。

苏清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沈玦伸出手,用一方雪白帕子,极轻、极柔地,替苏擎擦去了眼角将凝未凝的一点血痕。

动作细致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苏世伯,何苦至此……”他低声说,嗓音温醇,带着痛心。

可就在他首起身,收回手的刹那——宽大的袖口因为动作滑下了一寸。

假山阴影里,苏清晚的瞳孔骤然缩紧,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冻住了。

沈玦那骨节分明、腕骨清隽的左手手腕上,明晃晃系着一根编织精巧的红丝绳。

丝绳末端,坠着一枚铃铛。

小巧,精致,银子的。

和她此刻死死攥在手心、那枚染血的银铃,一模一样!

沈玦像是察觉了什么,忽然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苏清晚藏身的假山。

他温润的眼里没有厉色,反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探寻,声音依旧温和,像寻常问候:“怎么,还有人活着?”

他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玉佩上,那姿态,却不着痕迹地封住了所有可能被袭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