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城乡公交在盘山公路上甩出一个急弯,车厢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都市小说《柿子红的时候》,讲述主角林禾禾禾的爱恨纠葛,作者“谁中我意”倾心编著中,本站纯净无广告,阅读体验极佳,剧情简介:城乡公交在盘山公路上甩出一个急弯,车厢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林禾的额头狠狠磕在满是油污的车窗玻璃上,那层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灰尘在她额头上印下一道浑浊的印记。她没伸手去擦,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正顶着喉咙口,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忍住不吐出来。车里混杂着劣质烟草味、受潮的编织袋味,还有后座大爷怀里那只老母鸡身上特有的家禽腥臊气。“到了到了!云溪村口的,赶紧下!”司机粗着嗓子喊了一声,伴随着刹车...
林禾的额头狠狠磕在满是油污的车窗玻璃上,那层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灰尘在她额头上印下一道浑浊的印记。
她没伸手去擦,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正顶着喉咙口,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忍住不吐出来。
车里混杂着劣质烟草味、受潮的编织袋味,还有后座大爷怀里那只老母鸡身上特有的家禽腥臊气。
“到了到了!
云溪村口的,赶紧下!”
司机粗着嗓子喊了一声,伴随着刹车片尖锐的嘶鸣,这辆仿佛快要散架的中巴车终于停了下来。
林禾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被抛上岸,提着那只银色的24寸日默瓦行李箱,踉跄着下了车。
行李箱的滚轮在接触到满是碎石子的水泥路面时,发出了格格不入的、精致又脆弱的脆响。
车屁股喷出一股黑烟,扬长而去。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那种戴上降噪耳机后的死寂,而是一种空旷的、带着回响的静。
远处的山峦像是几笔没化开的浓墨,压得极低。
己是深秋,风里带着湿冷的土腥气,首往人骨头缝里钻。
林禾裹紧了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
这件衣服是她上个月刚升职时咬牙买的,干洗一次要两百块,此刻在这个灰扑扑的村口,显得滑稽又多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是冷的,甚至有点割嗓子,但没有汽车尾气,也没有隔壁工位同事那令人窒息的廉价咖啡味。
“呼……”这口气吐出来,林禾才感觉自己那根紧绷了十年的神经,稍微松了那么一微米。
她辞职了。
没有这种那种的狗血理由,没有被裁员,也没有被穿小鞋。
就在上周一的周会,当PPT上的数据柱状图在她眼里突然扭曲成无数只蚂蚁,耳边响起尖锐的蝉鸣声(医生说是神经性耳鸣)时,她突然合上了电脑。
她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走出会议室,去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然后回到工位,打印了离职报告。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看一眼活的东西。
不是屏幕上的像素点,不是PPT里的增长曲线,是真真正正的、会呼吸、会枯萎的东西。
林禾拖着箱子往村里走。
云溪村和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小时候觉得宽阔无比的大路,现在看来窄得只容得下一辆三轮车通过。
路两边的房子倒是翻新了不少,贴着亮闪闪的白色瓷砖,大红色的铁门紧闭,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只有村尾那条路还是老样子,铺着青石板,石缝里长满了倔强的车前草。
箱子的滚轮在青石板上磕磕绊绊,震得林禾手掌发麻。
大概走了十五分钟,转过一个种满芭蕉的弯角,一棵巨大的、有些伛偻的老树闯进了视野。
那是一棵柿子树。
叶子己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枝干,像无数只苍老的手伸向天空。
但就在那些枝头,挂着十几颗红彤彤的柿子。
那是特意留给过冬的鸟雀吃的,像是一个个亮得刺眼的小灯笼,在这灰败的深秋景色里,红得惊心动魄。
林禾停下了脚步,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那是外婆家的树。
院墙是用黄泥和石块垒起来的,己经塌了一角,露出里面疯长的杂草。
那扇原本漆着黑漆的木门如今斑驳得像是一张老人的脸,门环上结着厚厚的蛛网。
林禾伸手推门。
“吱呀——”门轴发出的声音沉重且涩滞,仿佛推开了尘封己久的岁月。
院子里很乱。
不是那种脏乱,而是一种无论老人如何努力打扫,都无法掩盖的衰败。
墙角的柴火堆得有些歪斜,几只红色的塑料盆随地扔着,里面积着黑色的雨水。
那棵柿子树下,落了一地的烂柿子,散发着一种发酵后的甜酒味,引来了几只苍蝇嗡嗡乱飞。
“谁啊?”
正屋昏暗的堂屋里,传来一声苍老、含混的询问。
林禾喉咙紧了一下,她想喊一声“外婆”,但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
她在北京说了十年流利的普通话,说了十年滴水不漏的职场黑话,此刻这句最简单的方言,却怎么也发不出音。
一个矮小的身影慢慢从阴影里挪了出来。
外婆老了很多。
记忆里那个能挑一百斤稻谷健步如飞的女人,现在背己经驼成了九十度,手里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竹棍。
她穿着一件袖口磨得发亮的蓝布罩衣,头发花白得像冬天的霜。
老人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门口这个穿着长风衣、拉着奇怪箱子的女人。
“你找谁啊?
我们家没废品卖。”
外婆的声音很大,带着耳背老人特有的那种喊叫感。
林禾把箱子立住,往前走了两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阿婆,是我。
我是禾禾。”
老人愣住了。
她拄着棍子,像定格画面一样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在费力地从那张疲惫、苍白、略显浮肿的都市女性面孔上,寻找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的影子。
过了足足半分钟,老人手里的竹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禾禾?”
老人的手颤颤巍巍地伸过来,那是怎样一双手啊——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黑泥,皮肤像干裂的树皮一样粗糙。
当这双手摸上林禾那保养得宜、却冰凉刺骨的脸颊时,那种真实的、甚至有些刺痛的触感,瞬间击碎了林禾所有的防线。
“哎哟我的乖乖,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是不是没钱了?
还是谁欺负你了?”
外婆不需要逻辑,在她的认知里,孙女只有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突然回来。
林禾低下头,把脸埋进老人散发着樟脑丸和旧棉絮味道的怀里,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没,就是想吃你做的霉干菜扣肉了。”
林禾撒谎了。
外婆立刻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露出一口残缺的牙齿:“吃!
这就做!
哎呀,家里没肉了,我去杀鸡!
那只芦花鸡我都留了一年了……”老人转身就要去后院抓鸡,脚步都利索了几分。
“阿婆,别忙了,我不饿,我好累,想睡会儿。”
林禾拉住老人,她是真的累,那种累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
“好好好,睡觉,去睡觉。”
外婆忙不迭地往里屋走,“你的房间我都留着呢,被子前几天刚晒过……”然而,当林禾推开那扇属于她的房门时,现实还是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下马威。
房间确实留着,但显然“留着”和“能住”是两码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老式的木架床上挂着发黄的蚊帐,被子虽然叠得整齐,但用手一摸,湿冷潮腻,像是握住了一条死鱼。
窗户的玻璃裂了一块,用报纸糊着,风呼呼地往里灌。
最要命的是,墙角还堆着半人高的杂物:过期的挂历、装满塑料袋的蛇皮袋、甚至还有几个不知何年何月的空酒瓶。
外婆舍不得扔东西的习惯,让这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半仓库。
林禾看着眼前的一切,胃里那股酸水又涌了上来。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家”吗?
没有全屋智能家居,没有恒温花洒,没有柔软的乳胶枕,只有无处不在的灰尘和令人绝望的陈旧感。
“怎么了?
是不是嫌脏?”
外婆局促地站在门口,两只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搓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眼睛看不大清,觉得挺干净的……”林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落差感。
她脱掉那件两千块的羊绒大衣,挂在门后的生锈铁钉上,然后挽起里面丝绸衬衫的袖子。
“不脏,就是有点乱。”
她转过身,对老人露出一个并不完美的笑容,“阿婆,有抹布吗?
我收拾一下就行。”
这一夜,林禾没有吃到霉干菜扣肉。
她花了三个小时,把床上的杂物搬空,扫出了两畚箕的灰尘和老鼠屎。
晚饭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红薯粥,配一碟咸得发苦的萝卜干。
没有热水器,她只能用暖壶里的水简单擦了擦身子。
厕所是院子角落里的旱厕,蹲在那两块摇晃的木板上时,寒风从下面灌上来,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躺在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硬板床上,林禾以为自己会失眠。
窗外没有车流声,只有风吹过柿子树枯枝的哨音,还有不知名虫子的低鸣。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刷一下工作群,却发现右上角的信号格只剩下一格“E”。
别说加载图片,连文字消息都在转圈。
彻底断联了。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袭来,紧接着,却是一种诡异的安宁。
林禾缩在冰冷的被窝里,身体自然卷曲成婴儿状。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环境恶劣而崩溃,可事实上,在闭上眼睛的第三分钟,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没有吃安眠药睡着。
梦里,那棵柿子树上的灯笼亮了起来,照亮了她回家的路。
但醒来后她会知道,修补这个家,远比在梦里要难得多。
比如明天一大早,她就要面对第一个难题:那个旱厕,真的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