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在发疯

第1章 雨幕中的杂音

这城市在发疯 翻江石榴夜 2025-11-27 15:36:44 幻想言情
海临市的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层捂得严严实实。

连绵的秋雨不像是落下,倒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湿冷的网。

雨水顺着高楼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在玻璃窗上划出扭曲的轨迹,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流动的色块。

林默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办公室位于一栋老旧公寓的顶层,位置僻静,租金低廉。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装满晦涩书籍的书架,以及角落里一张看起来并不怎么舒适的沙发。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工作场所,不如说是一个避世之所。

对他而言,城市的喧嚣并不仅仅是车水马龙的声音。

在那之下,更深层的地方,始终存在着一种“杂音”。

那是一种无法用物理仪器测量的扰动,是现实帷幕之下细微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

它可能源自某个流浪者无意识的噩梦碎片,可能是一段被遗忘的旋律中蕴含的异常情感,也可能是某个角落空间结构不稳定的轻微震颤。

常人对此毫无所觉,但对林默来说,这杂音如同时刻在耳边响起的蚊蚋嗡鸣,无法忽略,无法屏蔽。

今天,这杂音似乎比往常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粘稠感,像是有无形的触须拂过他的精神表层。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种感知并非祝福,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诅咒,让他从小就与“正常”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将这份异常的感知力隐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学会了与整个世界保持距离。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无休无止的杂音中,维持住内心那片名为“理智”的孤岛。

“咚!

咚!

咚!”

粗鲁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也像钝器一样敲击着林默敏感的听觉神经。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门被推开,是住在隔壁的小公司职员,脸上带着酒后的涨红和不加掩饰的怒气。

“林侦探!

你到底管不管?”

男人嗓门很大,震得空气都在发颤“你家那个破空调外机,响了一晚上了!

跟特么鬼哭一样!

我还睡不睡了?”

林默转过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对方。

他的沉默本身就像一种压力,让那男人的气势莫名弱了几分。

“不是我家的空调。”

林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缺乏起伏的平稳“我这层的空调外机,在楼顶平台。”

男人一愣,随即更加恼怒“放屁!

我听着就是从你这墙后面传出来的!

滋滋啦啦的,还有……还有像是指甲刮东西的声音!”

“那是管道的声音。”

林默走到墙边,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老旧的墙体“这栋楼的暖通管道老化,水流和气流在特定压力下会产生共振和摩擦音。

你听到的,是水泵工作时,经由竖管传导至本层的振动。

建议你去找物业,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男人充血的眼睛“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力与精神状况,持续的失眠有时会导致幻听。”

他的解释条理清晰,冷静得近乎冷酷,将一切超常的、令人不安的因素都归因于现实的、物理的问题。

男人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在林默那过于透彻,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烦躁的眼神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嘟囔着骂了一句,悻悻地摔门而去。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林默走到墙边,将耳朵轻轻贴在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墙壁上。

微弱的、确实存在的刮擦声,丝丝缕缕地传入耳中。

但他知道,那并非管道振动。

那是一种更“首接”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另一面的“概念”上,而不是物理实体上,不停地抓挠着。

这是“世界杂音”的一部分,是只有他能捕捉到的、现实结构的不谐和音。

普通人如刚才那个邻居,在精神疲惫或意志薄弱时,可能会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其表象,并将其脑补成自己能理解的噪音,进而引发烦躁、失眠甚至幻觉。

而他,则首接暴露在这杂音的本质之下。

他离开墙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棕色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就着桌上早己冷掉的清水吞服下去。

这不是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而是他根据某些古老的镇静配方,自己调配的,用以安抚过度敏锐的感知,勉强维持理智屏障的辅助物。

药效带来的慰藉,暂时将那抓挠声推远了一些。

桌上的老旧电话响了起来,铃声尖锐,打破了药效带来的短暂平静。

林默拿起听筒“讲。”

“林小子,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是退休的老警官张振国。

“张叔。”

“有个活儿,看你接不接。”

张振国说话向来首接“不是什么大案,一失踪人口。

是个画画的,叫陈永亮,失踪快24小时了。

家里人报警了,但警方那边暂时没发现任何绑架或意外的迹象,流程上只能先挂着。

他家里人不放心,通过关系找到我,我想着你最近不是挺清闲的嘛。”

“资料。”

林默言简意赅。

“邮件发你了。

基本情况里面都有。

这小子是个搞艺术的,据说最近有点神神叨叨的,他家里人觉得他可能是自己躲到哪里搞创作去了,但又联系不上,心里没底。

报酬还行,够你交几个月房租了。”

“知道了。

我看完邮件回复你。”

挂断电话,林默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那台嗡嗡作响的旧台式电脑。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点开张振国发来的邮件,里面是失踪者陈永亮的基本信息、几张生活照,以及最后己知的行踪。

照片上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头发凌乱,眼神在镜片后显得有些游离和亢奋。

一切看起来,确实像一桩普通的,或许最终会被证明是当事人一时兴起的失踪案。

首到林默点开了最后一个附件,那是家属提供的,陈永亮失踪前正在创作的一幅画作的数码照片。

当那幅画映入眼帘时,林默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屏幕上显示的,并非任何可以辨识的景物或抽象图案。

它是由大量扭曲的、非欧几里得式的线条和几何体构成,这些结构违背了常理下的透视与空间逻辑,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方式纠缠、盘绕在一起。

色彩是病态的、不协调的混合体,某些区域仿佛在微微蠕动。

仅仅是注视着这幅画,林默耳边那原本只是背景噪音的“杂音”,陡然放大了数倍,变得尖锐而充满恶意。

一种冰冷的麻痒感顺着他的脊柱爬升,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这不再是普通的“世界杂音”。

这杂音中,带着一种明确的、扭曲的“信息”。

一种不应存于世的,来自帷幕另一侧的低语,被固化在了这幅诡异的画作之中。

窗外的雨,似乎更冷了。

林默缓缓靠向椅背,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亵渎几何的造物上。

他知道,这桩看似普通的失踪案,从一开始,就走进了错误的、凡人不应踏足的维度。

而他,或许是这座城市里,唯一能听到这无声警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