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民国九年,江南的春雨,总是带着一股缠绵又锋利的寒气。《红妆素手定乾坤》男女主角沈清澜秀珠,是小说写手浅沫微风所写。精彩内容:民国九年,江南的春雨,总是带着一股缠绵又锋利的寒气。雨水顺着沈家老宅的飞檐滴落,连成一道道晶莹的珠帘,敲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清澜坐在临窗的绣架前,指尖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引着绯色的丝线,在素白缎面上精准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海棠。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月白缎子袄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缠枝纹,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发间簪着一支素银簪子。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窗外雨声淅沥,衬得屋内愈发...
雨水顺着沈家老宅的飞檐滴落,连成一道道晶莹的珠帘,敲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清澜坐在临窗的绣架前,指尖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引着绯色的丝线,在素白缎面上精准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海棠。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月白缎子袄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缠枝纹,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发间簪着一支素银簪子。
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窗外雨声淅沥,衬得屋内愈发寂静,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和她清浅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丫鬟秀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杯新沏的碧螺春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低声道:“小姐,歇会儿吧,仔细伤了眼睛。”
沈清澜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她的人生,便如同这绣架上的缎面,每一针、每一线,都被规训在既定的格子里,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
二十年了,这深宅大院,这看似精致实则沉闷的绣房,几乎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沈清澜认得,那是兄长沈柏年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父亲沈世昌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躁的声音,从书房虚掩的窗缝里透进来。
“……柏年,你说清楚,上海那批生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澜捏着针的手指微微一顿。
秀珠也竖起了耳朵,主仆二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兄长的声音带着沮丧和惶恐:“爹,我们……我们怕是被人做局坑了!
那洋行验货时,硬说我们的生丝品级不达标,压价三成!
若按这个价出手,我们不仅血本无归,还要倒贴运费和仓储!”
“混账!”
沈世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意,“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家族的流动资金,大半都押在这上面了!”
“儿子……儿子也不知会如此啊……”沈柏年的辩解苍白无力。
窗内,沈清澜微微蹙起了眉头。
那批生丝的事情,她之前偶然听兄长提起过几句。
沈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到了父亲这一代,早己入不敷出,不得不经营些田产和商铺维持体面。
这次与上海洋行的生意,是兄长一力主张,意图重振家声的大手笔。
如今看来,竟是陷入了绝境。
书房内的争论声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商议。
沈清澜放下针线,端起那杯温热的碧螺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愈发清亮的芭蕉叶。
她想起半月前,兄长意气风发地从上海归来,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说什么“实业救国”、“要与洋商争利”。
父亲当时虽未多言,眼中却也是带着赞许和期望的。
如今,期望落空,剩下的便是雷霆之怒了。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世昌沉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沈柏年。
“去请夫人和小姐到厅堂。”
沈世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院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秀珠担忧地看了沈清澜一眼。
沈清澜面色平静,只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簪,淡淡道:“走吧。”
沈家的厅堂,依旧保持着前清时的格局,红木家具厚重而古板,正中悬挂着“诗礼传家”的匾额,只是金漆己有些斑驳。
沈夫人——沈清澜的嫡母,己端坐在上首左侧,穿着一身赭石色的团花旗袍,面容严肃,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沈清澜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在嫡母下首的绣墩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温婉柔顺,挑不出一丝错处。
沈世昌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沈清澜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决断。
“家中近况,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
沈世昌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上海的生丝生意出了纰漏,家中资金周转不灵,若不能及时填补亏空,只怕这祖宅……都要抵押出去了。”
嫡母捻动佛珠的手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沈柏年则把头埋得更低。
沈世昌顿了顿,继续道:“为今之计,需得尽快筹措一笔现款。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他的目光再次定格在沈清澜身上,“上海‘丰瑞钱庄’的翁老爷,上月原配夫人病故了。
翁家财力雄厚,与洋行关系密切。
翁老爷偶然见过清澜的画像,颇为……中意。”
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清澜猛地抬起头,指尖瞬间冰凉。
丰瑞钱庄的翁老爷?
她虽深处闺阁,也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上海滩有名的金融巨子,更重要的是,年近花甲!
嫡母率先反应过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翁家?
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清澜若能嫁过去,不仅是她的造化,更是解了沈家的燃眉之急,确是两全其美。”
“父亲!”
沈柏年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若能得翁家相助,我们沈家不仅难关立解,日后在上海的发展也……”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澜身上,有算计,有期待,有冷漠,唯独没有询问她意愿的意思。
在她父亲、嫡母和兄长眼中,她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家族棋盘上的一步棋,一枚可以随时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
沈世昌见沈清澜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便以为她是女儿家的羞怯,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慈爱”:“清澜,你自幼懂事。
翁家是体面人家,你过去虽是填房,但一应吃穿用度,绝不会短了你。
比起嫁入寻常人家,己是极好的归宿。
你……可愿意?”
我愿意吗?
沈清澜在心中无声地问自己。
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想起启蒙老师林清源悄悄带给她的那些书,那些描绘着自由、平等、独立的新世界;想起他说的“女子亦可有自己的志向与天地”。
难道她苦读诗书,磨砺心性,最终的价值,就是为了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去做一个维系家族利益的、光鲜的傀儡吗?
她不能!
然而,所有的愤怒、不甘和绝望,冲到嘴边,却化作了一声轻柔顺从的:“女儿……但凭父亲做主。”
她不能在此刻反抗。
势单力薄的反抗,除了招致更严厉的禁锢和惩罚,毫无用处。
沈世昌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很好。
既然如此,婚事便这么定了。
下月初八是吉日,翁家会派人来接亲。
你这几日好好准备一下,缺什么,跟你母亲说。”
议事完毕,众人各自散去。
嫡母难得地和颜悦色,嘱咐了她几句“要恪守妇道”之类的话。
沈柏年更是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功臣”的意味。
沈清澜由秀珠扶着,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小院。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冰冷。
回到房中,秀珠关上门,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小姐!
那翁老爷都快六十了,您怎么能……怎么能答应啊!”
沈清澜没有回答。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那连绵不绝的雨丝。
她的背脊挺得笔首,那支素银簪子在晦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冷光。
许久,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眼底静静燃烧。
她看着秀珠,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千斤的重量。
“秀珠,”她说,“你去帮我打听一件事。”
“小姐您说。”
秀珠连忙擦干眼泪。
“打听一下,北方来的那位顾少帅,顾北辰,”沈清澜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窗棂,“他如今,下榻在何处。”
秀珠愕然抬头,对上沈清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婉柔顺,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令人心惊的谋算。
窗外,雨下得更急了。
江南的春雨,看似温柔,却足以浸透衣衫,冰冷入骨。
而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