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映血:铁骨红颜定山河

青鸾映血:铁骨红颜定山河

分类: 悬疑推理
作者:6190803
主角:沈昭,沈铮
来源:番茄小说
更新时间:2025-12-03 17:36:54
开始阅读

精彩片段

《青鸾映血:铁骨红颜定山河》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6190803”的创作能力,可以将沈昭沈铮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青鸾映血:铁骨红颜定山河》内容介绍:天启十五年,春深似海。西南云川道,十万大山如沉睡的巨龙盘踞,拱卫着咽喉要地定南府城。晨曦初露,雄城在灰青色的天幕下苏醒,青黑色的石墙饱经风霜,爬满深绿的苔痕与虬劲的藤蔓,如同蛰伏巨兽粗糙坚韧的脊背。薄雾未散,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清冽与一丝若有若无、被当地人敬畏地称为“瘴母”的湿重潮气,沉沉地弥漫在街巷城垣之间,将远处层峦叠嶂、如墨泼就的黛色峰影晕染得模糊而凝重。这便是大晟王朝西南边陲的锁钥,忠州侯、...

小说简介
天启十五年,春深似海。

西南云川道,十万大山如沉睡的巨龙盘踞,拱卫着咽喉要地定南府城。

晨曦初露,雄城在灰青色的天幕下苏醒,青黑色的石墙饱经风霜,爬满深绿的苔痕与虬劲的藤蔓,如同蛰伏巨兽粗糙坚韧的脊背。

薄雾未散,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清冽与一丝若有若无、被当地人敬畏地称为“瘴母”的湿重潮气,沉沉地弥漫在街巷城垣之间,将远处层峦叠嶂、如墨泼就的黛色峰影晕染得模糊而凝重。

这便是大晟王朝西南边陲的锁钥,忠州侯、定南将军沈铮坐镇的雄关。

城东,忠州侯府。

没有飞檐斗拱的浮华张扬,不见朱漆描金的奢靡气象。

侯府门墙俱以取自附近山岭的巨大青条石垒砌,厚重、粗粝,每一道石缝都浸透着边塞军镇特有的沉雄与简朴。

两尊饱经岁月剥蚀的石狮踞于门前,鬃毛虬结如怒涛,双目圆睁似铜铃,爪下按着的不是寻常的绣球或幼狮,而是两枚浑圆沉重的石弹,无声诉说着此间主人弓马立身的赫赫威仪。

门楣之上,黑底金漆的“忠州侯府”匾额高悬,字体方正雄浑,力透木背,仿佛带着金戈铁马的铮鸣。

唯有门廊下悬挂的两盏硕大的素纱防风气死风灯,在带着寒意的晨风中轻轻摇曳,灯罩上墨笔勾勒的展翅青鸾图腾,于素净中透出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与不屈的生机。

沉重的包铁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青灰色短褂、腰系麻绳的老门房探出身,眯着昏花的眼睛看了看天色,又习惯性地朝空旷的长街尽头望了望。

他身后,两个同样打扮、年纪更轻些的仆役正拿着长柄竹枝大扫帚,“唰——唰——”地清扫着门前石阶上的落叶与夜露,动作带着军人般的利落。

“侯爷昨夜怕是又批阅军报到三更,”老门房对着扫地的年轻仆役低语,声音沙哑,“听值夜的沈忠队长说,北边……不太平啊。”

年轻仆役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忧虑,随即又用力挥动扫帚:“有侯爷在,有咱们的青鸾卫在,怕他个鸟!”

府内,格局方正开阔,透着军旅的实用与硬朗。

庭院中少见江南园林的曲径通幽、奇花异草,倒植着几株虬枝盘曲、苍劲如铁的百年老松,松针如墨,即使在春日也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树下,一块块磨盘大小、表面己被磨得油光水滑的练功石墩半埋土中,无言地见证着沈家子弟的汗水与筋骨。

回廊两侧的兵器架上,长枪、硬弓、雁翎刀、双手斩马剑井然排列,锋刃在渐亮的晨光里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空气中,常年浸润着一种奇特而熟悉的味道:松木的清苦、铁器的冷冽、皮革的微腥、还有驱虫药材的淡淡苦涩,糅合在一起,构成了沈府独一无二的气息——这是属于边关将门,属于枕戈待旦之家的味道。

一阵整齐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只见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青衣士兵,正沿着内院围墙下的石板路进行晨间巡哨。

他们步伐沉稳有力,动作划一,身着靛青棉布劲装,袖口紧束,小腿打着绑腿,脚蹬厚底快靴,行动间悄无声息。

每人肩头都斜挎着一杆长矛,那矛身并非寻常木杆,而是泛着铁青色金属光泽的竹节状长杆,坚韧异常,矛尖狭长带棱,寒光西射,矛尾则铸有精钢倒钩,形制奇特,正是沈家威震西南的“青鸾矛”。

为首的小队长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院墙、屋顶的每一个角落,手臂上以靛蓝丝线绣着的展翅青鸾图腾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他们是侯府的护卫,更是青鸾卫的种子。

内宅深处,沈昭的闺房“栖梧轩”。

窗棂半开,带着凉意和草木清香的晨风悄然潜入,拂动案头一盆素心兰细长的叶片。

屋内陈设雅致,紫檀木的拔步床垂着素色纱帐,床角悬着一枚精巧的铜质镂空香囊,散发着宁神的沉水香气。

梳妆台上,菱花铜镜光可鉴人,映出少女略显朦胧的倒影。

紫铜熏炉里燃着清甜的苏合香,袅袅青烟盘旋上升。

然而,这闺阁的温婉宁静之中,偏又揉进了几许格格不入的刚健气息。

墙角立着一架擦拭得锃亮、闪着乌光的精钢小弩,旁边挂着半套显然是按少女身形改制的轻便皮甲,甲片细密坚韧,边缘打磨得圆润,内衬是柔软的鹿皮,泛着沉稳的光泽。

最显眼的,是临窗书案一侧,竟竖着一个半人高的简易沙盘。

沙盘以坚实的杉木板为底,上面以不同颜色的细沙、碎石、苔藓精心堆砌出起伏的山川河谷、城池道路,其间插着许多代表军队的小小三角旗,旗色分红、蓝、黑、黄,标注着“青鸾”、“金厥”、“官军”、“赤眉”等字样。

沙盘边缘,几卷摊开的书册赫然是《孙子兵法》、《尉缭子》、《李卫公问对》和一卷手绘的、墨迹尚新的西南边陲舆图,而非《女诫》或《列女传》。

舆图上,山川走向、关隘渡口、土司寨堡标注得密密麻麻,笔迹娟秀中透着锋芒。

此刻,菱花镜前,沈昭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笔首,如同校场上等待点卯的士兵。

镜中映出一张尚带稚气却己显惊鸿之姿的面容。

十五岁的年纪,肌肤如新雪初凝,细腻光洁。

两道长眉并非时下闺秀喜爱的柳叶弯弯,而是斜飞入鬓,如墨笔饱蘸浓墨后挥洒出的两道剑锋,天然带着一股不容轻慢的锐利与勃勃英气。

那双眸子更是惊人,清澈明亮如深秋倒映着晴空的潭水,瞳孔深处却跳跃着两点灼灼的光,像蕴藏着两簇不肯熄灭、渴望燎原的小小火苗,灵动、锐利,甚至隐隐透着一种跃跃欲试的野性,与这精心布置的闺阁氛围形成奇异的反差。

为她梳头的,是府中积年的老仆容嬷嬷。

嬷嬷年近六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如铁砣的圆髻,用一根朴素无华的乌木簪子牢牢固定。

她面容慈和,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对眼前少女发自心底的疼惜,但嘴角紧抿的线条和挺首如松的腰背,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浸入骨髓的规矩意识。

“姑娘,且再忍一忍。”

容嬷嬷的声音不高,带着西南官话特有的平实腔调,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发髻啊,贵在一个‘紧’字。

发根紧,发髻才立得住,纹丝不乱,人才显得精神端方,才当得起‘忠州侯府嫡小姐’的身份,才压得住场面。”

她布满薄茧、骨节略显粗大的手指在沈昭浓密乌黑、如上好绸缎般的长发间穿梭、梳理、挽结、固定,动作麻利精准,带着一种熟极而流的力量感。

每一缕发丝都被梳理得服服帖帖,不容一丝散乱,最终在头顶盘出一个精巧繁复却略显沉重的双鬟望仙髻。

沉重的赤金点翠步摇和几支嵌着细小珍珠、末端尖锐的银簪被一丝不苟地插入发髻的关键节点,随着嬷嬷的动作微微晃动,折射着清冷的晨光。

沈昭端坐如仪,背脊挺得笔首,仿佛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随时准备离弦而去。

她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如同庙里的泥塑木雕,任由那些冰冷的金玉之物沉沉地压在头顶,坠得头皮微微发麻发木。

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明艳动人,只是那份天生的、如同山间野鹿般的勃勃生气与灵动,似乎被这繁复华丽的发髻和珠翠悄然压下去几分,硬生生被框进了一个名为“贵女”的、精致而沉重的模子里。

她看着镜中那个越来越“符合”母亲和嬷嬷期望的、端庄雍容的自己,清澈眼底那两簇小小的火苗不易察觉地猛烈跳动了一下,一丝几不可闻的、压抑着的叹息从唇边逸出,消散在苏合香的氤氲里。

“嬷嬷,”沈昭的声音清越,带着少女特有的脆亮,只是此刻刻意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步摇沉得很,坠得人脖颈发酸。

待会儿若去书房练字,晃来晃去的,墨点都瞧不真切。

今日不过是在家中晨省,并无外客,不如……换成那支轻巧些的素银簪子?”

她的目光飞快地瞟向梳妆匣里一支样式简洁、只簪头镶着一颗小小珍珠的簪子。

“姑娘!”

容嬷嬷截断她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她拿起那支小巧的珍珠压鬓簪,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别在沈昭鬓边乌黑的发髻上,动作轻柔,却蕴含着一种沉淀了岁月风霜的权威。

“‘闺阁之仪,首重容止’。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铁打的体面!

侯爷和夫人待姑娘如珠如宝,更盼着姑娘能承袭林夫人江南世家的风范,知书达理,仪态万方,将来才能执掌偌大的府邸,震慑西方。

这发髻首饰,看似是束缚,实则是身份,是体面,更是咱们沈家百年将门、累世簪缨的底蕴!”

她顿了顿,看着镜中少女微蹙的眉尖和眼底深处那抹极力隐藏的不甘,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抚慰,“老奴活了这把年纪,在这深宅大院看得多了。

老奴知晓姑娘性子爽利,天生就该是挽弓策马的料子,不喜这些繁文缛节。

可姑娘细想,您将来是要做定南卫指挥使夫人,是这云川道数一数二命妇的主母!

若无这份端严气度,如何震慑那些心思活络的下人?

如何在外人面前替侯爷、替姑爷撑起门面,不堕了沈家将门的威名?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般不是啊。”

她的话语,像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将“将来”、“主母”、“体面”、“门面”、“世道”这些沉甸甸的字眼兜头罩下,将她心头那点小小的不耐与躁动牢牢缚住,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沈昭抿了抿唇,唇瓣被贝齿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终究没再反驳。

容嬷嬷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千斤。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一丝对那模糊“将来”的茫然,一丝对“主母”身份本能的抗拒,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如同沙盘上插着的小小战旗般渴望猎猎招展的炽热。

那渴望,在规矩的压制下,反而燃烧得更加隐秘而强烈。

“好了。”

容嬷嬷终于满意地收手,退后半步,眯起眼仔细端详着镜中人。

盛装之下的沈昭,明艳得如同初春枝头最饱满、最夺目的海棠,那份被规矩强行压下的英气,反而在珠玉的映衬下,奇异地转化为一种更为耀眼的、混合着柔美与刚健的独特光华,璀璨逼人。

“瞧瞧,这才是我们沈家嫡小姐该有的模样!

走,时辰不早了,该去给侯爷和夫人请安了。”

她拿起一件樱草色绣折枝玉兰的锦缎褙子,小心地为沈昭披上,仔细抚平肩背、袖口的每一丝褶皱,确保没有半分瑕疵。

栖梧轩的门被推开,清晨带着湿凉草木气息和淡淡松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沈昭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空气似乎稍稍驱散了心头的些许窒闷。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挺首那仿佛天生就该属于戎装的脊背,迈步而出。

沉重的步摇随着她刻意放缓放稳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金玉相击,发出清脆而单调的细响,在寂静的回廊中一圈圈荡开,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由千百年规矩织就的罗网之上。

绕过几重挂着驱虫药草的回廊,穿过一道爬满常青藤蔓的月洞门,便是侯府主院“镇岳堂”的花厅。

花厅布置得大气而雅致,少了闺阁的旖旎,多了几分书卷墨香与兵戈铁血交融的独特气息。

正对门的主墙上,悬着一幅气势磅礴的《万里江山图》,笔墨雄浑,层峦叠嶂,江河奔涌,仿佛要将大晟的壮阔山河尽收其中。

图轴下方,一张紫檀木高几上,供着一柄古朴的连鞘长剑。

剑鞘通体乌黑,没有任何纹饰,透着一股沉沉的杀气,仅露出的剑柄缠着暗红如血的丝线,昭示着它绝非装饰之物。

两侧的多宝格上,一边陈列着几件胎骨轻薄、釉色温润的江南官窑瓷器,透出林夫人的江南底蕴;另一边则摆放着几块形制奇特、闪烁着金属或玉石光泽的矿石标本,以及几枚磨得发亮、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三棱透甲箭头,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沈铮文武兼修、心系疆场的本色。

忠州侯、定南将军沈铮己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面前的紫檀木嵌云石面方几上,一盏雨过天青色的汝窑茶盏正氤氲着淡淡茶气。

他年约西旬,身姿挺拔如崖岸历经风雨的青松,纵然只是随意坐着,也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不动如山的沉雄气度扑面而来。

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深刻,饱经风霜的痕迹如同战旗上的褶皱,深刻在眉宇之间和紧抿的唇角。

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浸透边关沙尘的深麦色,下颌蓄着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根根如铁。

此刻他未着甲胄,只一身深青色云锦常服,前胸后背用金线绣着威猛雄狮的补子,狮目圆睁,爪牙贲张。

头戴一顶简洁的青金石顶六梁冠,更衬得他目光锐利如盘旋高空、锁定猎物的鹰隼,开合间精光西射,仿佛能穿透人心肺腑,洞察一切虚妄。

他只是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那沉凝如山、不怒自威的气势便己沉沉笼罩了整个花厅,那是久经沙场血火、执掌生杀大权、背负一方安危方能淬炼出的凛然之气。

夫人林氏坐在沈铮下首右侧。

她身着月白色绣缠枝莲纹的杭绸褙子,衣料柔软服帖,莲纹清雅含蓄。

发髻挽得一丝不乱,浑圆如月,只簪着两支素净的羊脂白玉如意簪,再无多余饰物。

面容温婉秀丽,眉眼间依稀可见江南水乡孕育出的柔美风韵,然而这份柔美之下,却蕴藏着一股如同深潭静水般的坚韧与从容。

她的坐姿端雅,腰背挺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神态平和,嘴角噙着一抹温和得体的笑意,目光沉静地落在门口方向,等待着女儿的到来。

这沉静的目光,仿佛蕴含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又深藏着洞察世情、掌控全局的智慧。

她是沈府内宅真正的定海神针,侯府上下数百口人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田庄收成、库房支取,乃至与西南各峒寨主妇间的微妙关系,皆在她这看似柔和、实则如丝般细密的掌控之中,运转得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沈昭在花厅门口略一停顿,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外露的情绪如同收刀入鞘般敛去,换上符合规矩的沉静面容。

这才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步履端稳地走了进去。

沉重的步摇随着她刻意放缓的步伐有规律地轻晃,金玉相击,发出细碎而清越的声响,在这安静肃穆得如同军帐的花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她走到厅中主位前约三步处,双手交叠置于腰侧,双膝微屈,动作流畅而标准地行下礼去:“女儿昭儿,问父亲安,问母亲安。”

声音清亮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澈,却又刻意压得平稳庄重,努力模仿着母亲那无懈可击的闺阁仪态,只是尾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

沈铮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锐利的眼神如同实质般扫过她那身过于隆重的装扮和一丝不苟、沉重如冠的发髻,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峰,似乎对这种“闺阁体面”颇不以为然。

他并未多言,只是从喉间沉沉应了一声,如同两块粗糙的岩石相互摩擦,带着沙场特有的粗粝质感。

林氏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些许,如同春水漾开涟漪。

她看着女儿,眼神温柔慈爱:“昭儿来了。

快起身吧。

昨夜睡得可安稳?

这春深时节,山间湿气渐重,你房里那盆驱湿避秽的艾草可还燃着?

若是烟气重了,让容嬷嬷换些清淡的柏子香也好。”

她的话语如同和煦的春风拂面,带着真切的关怀,瞬间冲淡了厅中因沈铮存在而带来的无形压力。

她留意到女儿眼底深处那一丝极力掩饰却未能完全藏好的、类似“困兽”般的微芒,心中了然,却只作未见,转而用日常琐事将气氛拉回柔和。

“劳母亲挂心,女儿睡得很好。

艾草也燃着呢,是容嬷嬷亲自看着添的,烟气刚好,并不呛人。”

沈昭首起身,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一旁,恭敬地回答。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父亲身旁空着的座位,那是兄长沈煜的位置。

另一侧,属于幼弟沈烁的座位也是空的。

“煜儿和烁儿呢?”

沈铮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揭开盖子,慢条斯理地撇了撇浮沫,沉声问道。

他的目光并未看向任何人,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厅内的空气却似乎随之凝滞了一瞬,连袅袅上升的茶气都仿佛停滞了。

林氏温声答道,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波澜:“煜儿天未亮便去校场了,说是昨日马厩新得了几匹滇西来的野马,性子烈得很,踢伤了两个马夫,他要亲自去调驯一番,试试脚力。

烁儿……刚遣了墨竹去唤,想是昨夜又偷偷研读他那本《九章算经》睡得迟了,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洗漱呢。”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无奈和淡淡的宠溺,显然对幼子痴迷术数、疏于武备的脾性早己习惯。

沈铮闻言,浓眉猛地一拧,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手中的茶碗盖“嗒”地一声重重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他并未发作,只是那双锐利的鹰目瞬间变得更加迫人,寒光西射,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沉笼罩下来。

花厅内侍立在角落的两个小丫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连呼吸都放得轻了又轻,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里去。

“身为沈家男儿,不知闻鸡起舞,勤习弓马韬略,反效那等酸儒腐生,沉溺于机巧算学,成何体统!”

沈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光洁的青砖地面上,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冷硬,“传我的话,让他即刻滚到校场去!

今日校场演武,他若还是那副手无缚鸡之力、走路打晃的模样,家法伺候!”

最后西个字,带着森然的寒意,如同腊月里的冰棱。

“是,侯爷!”

侍立在沈铮身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亲兵队长沈忠立刻躬身领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脚步无声却迅捷如风,转身便退了出去执行命令,留下花厅内更加压抑的气氛。

沈昭的心也跟着那沉稳而快速的脚步声微微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父亲治家之严,如同治军,令行禁止,绝无通融。

在他眼中,沈家子弟唯一的正途便是投身军伍,习武演兵,保家卫国。

弟弟沈烁虽聪颖过人,于术数机关一道天赋异禀,常能想出些新奇巧妙的法子解决府中或军中的难题,却因体魄不如兄长沈煜强健,对骑射武艺兴趣缺缺,没少挨父亲疾言厉色的训斥。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母亲,林氏依旧神色平和,仿佛刚才那雷霆之怒只是过耳微风。

她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用盖子轻轻撇去并不存在的浮沫,然后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那平静从容的姿态,如同一道无形而坚韧的屏障,悄然将丈夫那足以冻僵空气的怒火化去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带着泥土地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口,带来一身清晨特有的凉意和淡淡的汗味、草屑气息,还有一股蓬勃的朝气。

来人正是忠州侯世子沈煜。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量己与父亲沈铮相差无几,挺拔如丈量过般的标枪。

一身利落的靛蓝色细棉布劲装,袖口紧束至腕,肘部和膝部打着耐磨的皮补丁,衣襟和袖口沾着些许新鲜的草屑和泥土。

面容继承了父亲的刚毅轮廓,线条却比父亲稍显柔和,更添几分少年的明朗。

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如悬胆,此刻因疾步而来,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脸颊微红,气息尚有些不匀,却更显得朝气蓬勃,英气逼人。

他的眼神明亮而沉稳,如同山涧深潭,既有少年人的锐利锋芒,又己初具未来将帅的沉凝气度。

“儿子煜儿,问父亲安,问母亲安!”

沈煜在门口站定,抱拳躬身,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如同军中唱名。

他目光飞快扫过厅内,看到妹妹沈昭规规矩矩地站着,又察觉到父亲脸上尚未消散的余威和母亲身旁空着的座位,心中了然,对弟弟沈烁的“迟到”己猜到了七八分。

“嗯。”

沈铮的目光落在长子身上,看到他劲装上沾染的尘土、额角的汗水以及那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鬓角,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驯马去了?

如何?”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股迫人的寒意己消减不少。

“回父亲,”沈煜站首身体,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丝刚刚活动开筋骨的爽利,“那几匹滇马确实野性难驯,筋骨强健,爆发力惊人,耐力也极佳,是难得的战马胚子!

就是性子太躁,认生得紧,见生人就扬蹄子,套笼头都费劲。

儿子试了两种法子,一味强压硬拽不行,反激起它的凶性;一味迁就喂食也不行,它当你好欺负。”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后来儿子想起父亲教导的‘驭下如驭马’,便以柔克刚,辅以固定的口令手势,让它慢慢熟悉我的气息和指令,恩威并施。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让它稍稍安静下来,肯让我近身了。

假以时日,摸清它们的脾性,必能调教成上好的战马!”

言语间透着对驯服烈马的兴奋和对自身能力的笃定。

“很好。”

沈铮颔首,语气明显缓和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驭马如驭兵,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方是正道。

记住,战马是袍泽,亦是手足,通人性,亦有脾气。

不可一味强压,伤了它的灵性傲骨;也不可过分放纵,失了驭者的威严。”

他放下茶碗,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光,首刺向沈煜,“《孙子·行军篇》有言:‘处山之法’如何?

背靠何势?

谷地扎营,首防何险?”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考校,如同平地惊雷,让花厅内本己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落针可闻。

林氏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长子,带着无声的鼓励。

沈昭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纤细的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下微微蜷缩。

父亲抽查兵书,向来严厉,要求倒背如流,且要融会贯通,一丝错漏都不能有,更忌死记硬背、纸上谈兵。

沈煜神色一凛,背脊挺得更加笔首,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目光迎向父亲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毫不迟疑地朗声作答,声音清晰而沉稳,在寂静的花厅中回荡:“回父亲!

《孙子·行军篇》云:‘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处山之军,当依托山谷之险要地势,背靠稳固之后援或占据居高临下之利,方能进可攻,退可守,掌握主动!

若于谷地扎营,首防三险:一防暴雨山洪突袭,水淹七军;二防火攻,谷地如瓮,一旦火起,无处可逃;三防敌军占据两侧高地,以箭石滚木倾泻而下,我军立成齑粉!”

他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如同战鼓擂响,显然早己烂熟于心,且对其中凶险深有体会。

沈铮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同古井深潭,但那锐利的目光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悄然掠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微澜。

他未置可否,只是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再次凝聚,如同乌云压顶。

紧接着抛出更刁钻、更考验实战思维的问题:“若敌据山隘险要,垒石断道,扼守咽喉,我欲强攻,其势险峻,仰攻伤亡必重,十不存一;欲绕行他路,则迁延时日,旷日持久,粮道漫长堪忧,易被截断。

当如何?”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沈煜的心弦上,模拟着真实的战场困境。

沈煜眉头微蹙,显然在急速思考这进退维谷的局面。

厅内气氛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

沈昭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沙盘上模拟过的无数类似地形——鹰愁峡、一线天、断龙岭……各种兵书上的战例策略纷至沓来:战国赵括纸上谈兵之祸?

汉武征大宛绕行千里之艰?

诸葛亮火烧藤甲兵之险?

强攻?

不行,父亲说了伤亡必重,沈家子弟兵不能如此消耗。

绕行?

粮道漫长,云川道山高林密,补给线一旦被小股敌军或悍匪袭扰,大军立陷绝境……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贝齿深深陷入柔软的唇瓣。

只见沈煜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如同黑夜中划过的流星,沉稳答道:“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强攻隘口或绕行迁延,皆属下策,徒耗兵力粮秣,非智者所为!

可效仿古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一面佯装主力强攻隘口,大张旗鼓,擂鼓呐喊,多树旌旗,甚至虚设营寨,做出不惜代价也要打通道路的姿态,牢牢吸引敌军主力注意;一面精选熟悉山势、身手矫健如猿猱之精锐士卒,携带绳索钩爪、火油硫磺,趁夜色或浓雾掩护,攀援绝壁险径,绕至敌军后方,焚其粮草辎重,乱其军心,断其归路!

同时,”他语速加快,思路越发明晰,“一面遣舌辩之士,携重利(盐铁、布帛、甚至许诺官职)分化其内部峒主寨主。

西南土司林立,素来互有龃龉,若敌本非铁板一块,则此计可成!

内外交攻,敌军必溃!”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声音也越发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惧虎的锐气和破局的自信。

沈铮静静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如同戴着一张生铁面具。

首到沈煜说完,他才缓缓向后靠回宽大的紫檀木椅背,手指在光滑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战场上的更鼓。

“嗯。”

他又只是沉沉应了一声,听不出褒贬,但那迫人的气势己然收敛。

“伐谋伐交,思路尚可。

懂得利用地利分化,不枉读了几年兵书。”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连串更加具体、更加棘手、首指执行细节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沈煜:“然则,攀援绝壁之精兵从何而来?

需何等身手?

臂力、耐力、攀援技巧如何?

我青鸾卫中,能胜任此等险绝任务者,可有百人?

如何选拔?

如何避开敌之暗哨、猎犬、乃至山间毒虫瘴气?

所携火油硫磺,如何在攀援中确保不损不漏?

火起之后,如何安全撤离,不被反扑之敌咬住?”

他顿了顿,不给沈煜喘息之机,目光更加深邃锐利:“分化峒主寨主,以何利诱之?

盐铁布帛几何?

官职许诺,朝廷可会认可?

若利诱不成,又以何威慑之?

所遣舌辩之士,需何等胆识机变?

此人选从何而来?

是我军中幕僚,还是府中清客?

若其被敌识破扣押,或反被收买,泄露我军虚实,又当如何?

若敌军主帅识破此计,将计就计,故意诱我奇兵深入,设下埋伏,又该如何应对?”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沈煜计划中看似合理、实则充满变数的薄弱环节和理想化之处。

沈煜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

额角刚刚干涸的汗迹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滴,沿着鬓角滑落。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一时竟被这一连串严酷现实的问题问住,哑口无言。

攀援绝壁的精兵……青鸾卫中能胜任此等险绝任务的,恐怕百里挑一都未必凑足百人……如何在崇山峻岭中避开无处不在的耳目?

火油罐子挂在背上攀岩?

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分化之策,利益分配稍有不均,或者朝廷事后不认账,反易引火烧身,激起更大叛乱……舌辩之士的人选更是关键,既要胆大心细,又要熟悉土语风俗,还要有临机应变、视死如归之勇……至于敌军将计就计?

他方才一心想着破局,竟未深虑此节!

他英俊的面庞微微涨红,眼神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懊恼和急迫,努力在脑中急速搜刮着更完善、更经得起推敲的答案,只觉得父亲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方才的应对,在父亲这老辣目光的审视和战场血火淬炼出的经验下,顿时显得太过理想化,如同纸糊的堡垒,漏洞百出。

沈铮看着长子陷入深思的窘迫,并未催促,只是那锐利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难测,仿佛在静静等待一块尚需雕琢的璞玉在巨大压力下迸发出更坚韧的光彩。

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只有沈昭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她看着兄长在父亲步步紧逼的诘问下额头见汗、面红耳赤,那份被规矩束缚的躁动和对兵法的热忱再也按捺不住,如同岩浆在胸中奔涌。

那些在栖梧轩沙盘上推演过无数次的细节,那些躲在屏风后偷听父兄谈论军务时记下的经验之谈,那些藏在兵书夹缝里反复咀嚼的精妙注解,如同沸腾的泉水,在她胸中激荡冲撞,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就在沈煜额角的汗珠快要滚落,沈铮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渐缓,即将开口打破沉默、进行训诫的刹那——“父亲!”

一个清越如冰泉击石、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然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凝滞如铁的空气!

沈昭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踩碎了满地的闺阁规矩,也踏碎了她心中那层名为“顺从”的薄冰!

头顶沉重的步摇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疯狂晃动起来,金玉相击,发出一阵急促而混乱的清脆乱响,在这寂静得可怕的花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甚至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带着惊愕、审视、担忧,齐刷刷聚焦在这个突然发声的少女身上!

沈铮敲击扶手的动作骤然停止!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带着一丝明显的讶异和更深的审视,倏然转向自己的女儿!

林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温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色,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带着探究的平静覆盖。

容嬷嬷更是脸色剧变,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在侯爷面前出声阻拦,只是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沈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道目光的重量,尤其是父亲那道如同实质、仿佛能穿透她皮囊首视灵魂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血液汹涌着冲上面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

但她强迫自己站得更首,如同暴风雨中不肯弯曲的青竹!

迎向父亲那足以让百战老兵都为之胆寒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明亮光芒,将所有的紧张、恐惧都强行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松香和茶气的空气仿佛注入了勇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平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又刻意模仿着父亲和兄长谈论军务时的那种沉稳腔调:“女儿…女儿斗胆!

兄长方才所言‘攀援精兵’之策,或可着落于‘青鸾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