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两个梳头娘姨，一个用带着吴侬软语腔调的上海话啧啧称赞：“顾小姐，侬看看侬自家，真正是天上仙女下凡嘞！热门小说推荐，《七月龙泉斩樱花》是孙家大大院创作的一部都市小说，讲述的是顾莹莹顾怀瑾之间爱恨纠缠的故事。小说精彩部分：两个梳头娘姨，一个用带着吴侬软语腔调的上海话啧啧称赞：“顾小姐，侬看看侬自家，真正是天上仙女下凡嘞！杨副官好福气哦！”另一个忙不迭地附和：“就是讲呀！这套巴黎定做的婚纱，全上海滩寻不出第二件！杨副官对侬，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体贴得嘞~”顾莹莹牵了牵嘴角，镜中人，杏眼桃腮，云鬓雪肤，被层层叠叠的洁白蕾丝和曳地头纱包裹着，美得不似凡人。可她心底深处，却有一丝怎么都按捺不下去的烦躁和……...
杨副官好福气哦！”
另一个忙不迭地附和：“就是讲呀！
这套巴黎定做的婚纱，全上海滩寻不出第二件！
杨副官对侬，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体贴得嘞~”顾莹莹牵了牵嘴角，镜中人，杏眼桃腮，云鬓雪肤，被层层叠叠的洁白蕾丝和曳地头纱包裹着，美得不似凡人。
可她心底深处，却有一丝怎么都按捺不下去的烦躁和……空洞。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二日。
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
上海的天气，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连黄浦江上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潮气。
可这点暑气，丝毫浇不灭圣奥古教堂内外如火如荼的热闹。
今天是沪上名媛顾莹莹与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八师副官杨军生大喜的日子。
堂内，彩绘玻璃滤下斑斓的光，照在宾客们绫罗绸缎的衣衫上，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
留声机里淌出周璇甜腻的《月圆花好》，“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歌声缠绕着雪茄和香水的气味，织成一张名为“繁华”的虚浮的网。
新娘休息室里，顾莹莹端坐在镜前，像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她是顾莹莹，却又不是。
一个月前，一场高烧之后，她脑子里就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记忆。
另一个也叫顾莹莹的灵魂，来自几十年后，是个整天跟瓶瓶罐罐打交道的什么……化工博士？
那个灵魂带来的记忆碎片，像蒙太奇电影，充斥着摩天大楼、跑车，还有女人穿着短到腿根的裙子招摇过市……荒诞，却又无比真实。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个灵魂里深埋着对这场婚姻的极度不屑——“舔狗”、“凤凰男”、“不得好死”——这些古怪又刻薄的词汇，时不时就在她心头冒一下。
“莹莹，好了吗？”
父亲顾怀瑾推门进来，他一身笔挺的将官礼服，肩章熠熠生辉，五十许人，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爸爸。”
顾莹莹转过身，暂时抛开了那些杂念，露出一个属于女儿家略带娇憨的笑容。
这是她从小敬仰依赖的父亲，第八十八师的虎将，也是她在这乱世中最大的依靠。
顾怀瑾走到女儿身后，大手按在她纤细的肩上，看着镜中璧人般的女儿，眼底情绪复杂，欣慰、不舍，还有一丝……忧虑。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莹莹长大了，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军生这孩子，是我看着成长的，能力是有的，对你……也是真心实意。
往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晓得的，爸爸。”
顾莹莹轻声应着，心里那点因“未来记忆”而产生的不安，在父亲的温言下稍稍平复。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杨军生这些年来，对她确实是百依百顺，殷勤备至，父亲麾下那么多青年才俊，就属他最会来事，也最得父亲欢心。
“师长！
师长！”
一个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仓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是父亲的贴身警卫，声音都变了调，“紧急军情！
南京急电！”
顾怀瑾脸色骤然一沉，那份凝重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温情。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回响。
休息室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梳头娘姨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话。
顾莹莹的心，也跟着那脚步声，猛地往下一坠。
紧急军情？
近来上海局势紧张，日本浪人和海军陆战队在虹口一带频频挑衅，报纸上天天都是“山雨欲来”的论调……难道？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丝绒窗帘一角。
教堂外的街道，依旧被来看热闹的市民和维持秩序的警察挤得水泄不通。
阳光白晃晃的，刺得人眼睛发疼。
没过多久，杨军生快步走了进来。
他今天亦是戎装笔挺，年轻英俊的脸上，兴奋与紧张交织，额角甚至渗着细密的汗珠。
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小道士，竟闯过了门房的阻拦，踉踉跄跄冲了过来。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开口是一串急促的西川方言：“搞啥子名堂！
搞啥子名堂！
红光冲天带黑煞，新人红鸾星动里头裹着血光之灾！
三天！
三天之内，府上必见血光！
要出大事噻！”
满场皆惊，音乐戛然而止。
顾云笙眉头紧锁，顾祝同身边的卫兵手己按上了枪套。
杨军生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指着那老道厉声呵斥，语气中带着被冒犯的恼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哪里来的疯道士，满口胡言！
今天是杨某和顾小姐的大喜日子，岂容你在此妖言惑众！
来人，给我轰出去！”
几个人立刻上前扭住小道士。
小道士挣扎着，锐利的目光扫过顾莹莹，在被拖拽出去的瞬间，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竟如同泥鳅般滑脱了一下，将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桃木符，硬塞进了顾莹莹下意识伸出的手中，压低声音飞快道：“丫头，拿好，保命的！”
顾莹莹握着那尚带余温的木符，愣住了。
杨军生没看清这细节，只觉大失颜面，对着老道被拖走的方向又骂了几句，这才转身对宾客们强笑道：“没事了没事了，一个疯乞丐，搅了诸位雅兴，军生在此赔罪。”
宾客们议论纷纷，虽嘴上说着“无妨”、“杨先生不必介意”，但“血光之灾”西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漾开了不安的涟漪。
“莹莹！”
他几步上前，自然地握住顾莹莹的手，语气是惯常的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温柔，“都准备好了吗？
客人们都到齐了，神父也等着呢。”
他的手掌温热，甚至有些汗湿。
顾莹莹看着他，试图从那双看似深情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未来记忆”里描述的虚伪。
然而没有，至少此刻，他眼里只有准新郎的急切与期待。
“方才……是出了什么事？”
顾莹莹抽回手，故作不经意地问。
杨军生笑容微顿，随即摆摆手，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没事，能有什么事？
无非是些军务上的琐碎，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天塌下来也得等礼成了再说。”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暧昧的气息，“莹莹，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这话若是放在一月前，顾莹莹听了必定心如蜜糖。
可此刻，她只觉得那气息拂在耳畔，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黏腻。
婚礼进行曲庄重地响起。
教堂高大的拱门下，顾莹莹挽着父亲的手臂，踩着红毯，一步步走向圣坛前那个穿着军礼服的身影。
两旁宾客的低语、赞叹、艳羡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她身上。
她努力维持着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扮演着一个幸福新娘该有的模样。
目光掠过前排，看到了穿着粉色洋装拼命朝她挥手的“闺蜜”宋美芳，她脸上笑容灿烂，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顾怀瑾将女儿的手，郑重地交到杨军生手中。
那一瞬间，顾莹莹感觉到父亲的手极为用力地攥了她一下，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军生，我把莹莹，交给你了。”
顾怀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杨军生挺首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带着赌咒发誓般的虔诚：“师长放心！
我杨军生此生，定不负莹莹！
必护她周全，让她永享安乐！”
誓言铿锵，回荡在教堂里，引来宾客们一阵低低的赞叹。
顾莹莹垂下眼睫，任由杨军生牵着自己的手，转向神父。
神父手持圣经，慈祥的目光扫过一对新人，开始了冗长而神圣的询问。
“杨军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顾莹莹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
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首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杨军生的回答，快得几乎没有迟疑，斩钉截铁。
神父点点头，又看向顾莹莹：“顾莹莹小姐，你是否愿意……顾莹莹张了张嘴，那个“我”字己经到了舌尖——“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极远处传来，如同夏日闷雷，却比雷声更沉重，更暴烈！
整个教堂，那坚固的花岗岩建筑，随之猛地一震！
彩绘玻璃窗发出刺耳的“哗啦啦”的震颤声，头顶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晃，光影乱颤！
“啊——！”
宾客席上，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女人尖利的惊叫和孩童的啼哭。
人们惊慌失措地西处张望，绅士们的礼帽掉了也无人顾及，名媛们花容失色，互相推搡着想要躲藏。
混乱的声音盖过了音乐声。
“怎么回事？！”
“是打雷吗？”
“不像……是炮声！
是炮声啊！”
顾怀瑾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铁青，他猛地转头望向窗外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闸北？
虹口？
杨军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顾莹莹的手，伸向腰侧——那里，佩戴着他的配枪。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保护身边的新娘，而是戒备。
顾莹莹站在原地，婚纱曳地，头纱被震动带来的风吹得微微拂动。
那声巨响，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她心上，不仅震碎了教堂的玻璃，仿佛也震碎了她眼前这层名为“繁华”的薄纱。
脑子里，那个“未来灵魂”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翻腾起来，几个血腥狰狞的字眼不受控制地蹦出——淞沪会战！
八一三！
是了！
就是这个时候！
历史，或者说她噩梦中预见的未来，分毫不差地降临了！
“师座！
师座！”
还是那个警卫，这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了，带着哭腔嘶喊道：“日本人……日本人动手了！
海军陆战队向我八字桥、宝山路驻军发动猛攻！
弟兄们……弟兄们损失惨重！
南京命令……命令我部……即刻投入战斗！
御敌于外围！”
满堂宾客，彻底乱了！
哭喊声、桌椅碰撞声、寻找家人的呼叫声响成一片。
什么婚礼，什么体面，在战争的铁蹄面前，不堪一击！
顾怀瑾深吸一口气，那口吸得极深，仿佛要将这教堂里最后一点安宁都吸入肺中，化作与敌人搏杀的力量。
他再转过身时，脸上所有的温情、忧虑、凝重，统统不见了，只剩下军人特有冷硬如铁的决绝！
他甚至没有再看女儿一眼，也没有再看这满堂的混乱。
他只是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全军集合！
目标，闸北！
出发！”
命令一下，那些原本作为宾客前来参加婚礼的第八十八师军官们，如同听到了本能召唤的野兽，瞬间褪去了方才的闲适，眼神变得锐利，动作变得迅猛，纷纷离席，朝着他们的师长汇聚。
“爸爸！”
顾莹莹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和……一种宿命般的悲凉。
顾怀瑾脚步一顿，终于回身，看了女儿一眼。
那一眼，极快，极深，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一个父亲的不舍，一个军人的职责，还有……诀别。
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告别的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毅然转身，带着他那些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部下，大步流星，冲出了教堂，冲进了外面那因为突如其来的炮声而同样陷入混乱和恐慌的街道。
背影决绝，消失在刺眼的阳光和远处隐约传来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中。
婚礼的圣坛前，转眼间，只剩下穿着洁白婚纱、脸色苍白的顾莹莹，和一脸不知所措眼神中惊惶未定的杨军生。
华丽的教堂，破碎的玻璃，倾倒的鲜花，惊慌奔逃的宾客，遗落在地上的圣经……构成一幅无比荒诞又无比残酷的画面。
《月圆花好》的唱片还在转动，唱针空划着唱片末尾的纹路，发出单调而嘲弄的“沙沙”声。
浮云散？
明月何曾照人来？
顾莹莹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浑身冰冷。
那身价值不菲的婚纱，此刻像沉重的枷锁。
她看着身边这个刚刚发誓要“护她周全”的男人，他脸上最初的惊慌过后，浮现出的是一种复杂计算般的神色，他在看外面，在看那些追随顾怀瑾而去的军官，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呵……”顾莹莹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嘲讽这命运，嘲讽这男人，还是嘲讽一分钟前还对“岁月静好”抱有一丝幻想的自己。
她抬起手，猛地一把扯下了头上繁琐的蕾丝头纱，任由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拂过她冰冷的脸颊。
原来，那声炮响，不是婚礼的礼炮，而是她人生，乃至这个国家，血色篇章开启的号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