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一进腊月,黑松岭的雪就没了膝盖。“风雪夜归人I”的倾心著作,张顺子王大夯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一进腊月,黑松岭的雪就没了膝盖。王大夯扛着猎枪往林子深处走,靴底碾过冻硬的雪壳子,咯吱响得像骨头碎了。他婆娘的咳疾又重了,郎中说要件狐皮袄暖着才能熬过这冬天,他揣着半袋干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套只白狐。黑松岭的老辈人都说,白狐通人性,尤其是尾尖带撮黑毛的,那是修行过的,动不得。可王大夯管不了这些,他婆娘躺在床上,出气都带着冰碴子,再拖下去,怕是等不到开春了。日头偏西时,他在一棵老松树下发现了新鲜...
王大夯扛着猎枪往林子深处走,靴底碾过冻硬的雪壳子,咯吱响得像骨头碎了。
他婆娘的咳疾又重了,郎中说要件狐皮袄暖着才能熬过这冬天,他揣着半袋干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套只白狐。
黑松岭的老辈人都说,白狐通人性,尤其是尾尖带撮黑毛的,那是修行过的,动不得。
可王大夯管不了这些,他婆娘躺在床上,出气都带着冰碴子,再拖下去,怕是等不到开春了。
日头偏西时,他在一棵老松树下发现了新鲜的狐迹。
那脚印比寻常狐狸大些,雪地上还留着几撮白毛,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王大夯咽了口唾沫,把祖传的铁夹子埋进雪里,上面盖了层松针,又在旁边撒了把炒香的黄豆——这是他婆娘特意炒的,说狐狸就爱这口。
夜里他没回家,在附近搭了个雪窝子。
寒风像狼嚎,刮得松枝呜呜响,他裹紧了破棉袄,心里盘算着明早要是套着白狐,得先剥了皮,连夜鞣制,赶在三九天前给婆娘穿上。
迷迷糊糊间,似有若无的香气飘过来,像极了他婆娘年轻时用的桂花油,他咂咂嘴,把这念想归结成太想家了。
天蒙蒙亮时,铁夹子传来“啪”的脆响。
王大夯一个激灵爬起来,抄起猎枪就冲过去——雪地里,一只白狐被夹在前腿上,银白的皮毛沾了血,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狐尾尖真有一撮黑毛,像用墨点上去的。
白狐抬起头,眼睛是琥珀色的,首勾勾地盯着他,竟没一点惧色。
王大夯举枪的手有点抖,老辈的话在脑子里打转,可婆娘咳嗽的样子更真切,他咬咬牙,弯腰去拎铁夹子。
“放了它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冷的,像冰棱敲在石头上。
王大夯猛地回头,雪地里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梳着两条长辫,脸蛋冻得通红,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盖着块花布。
“你是哪村的?
这是我套的狐狸。”
王大夯把枪往肩上扛了扛,壮着胆子说。
这黑松岭方圆几十里没人家,哪来的姑娘?
姑娘没答话,蹲下身看那白狐,指尖轻轻碰了碰狐腿上的伤口,白狐竟没挣扎。
“它是我养的,”姑娘抬头看他,眼睛也是琥珀色的,“我用一篮鸡蛋换它,行不?”
她掀开篮子,里面果然是十几个白生生的鸡蛋,在雪地里透着光。
王大夯咽了口唾沫,鸡蛋金贵,可狐皮更要紧。
“不行,我婆娘等着狐皮救命呢。”
他拽起铁夹子,白狐疼得“嗷”了一声,姑娘的脸瞬间白了,眼里像结了冰。
“你会后悔的。”
姑娘说完,转身就走,蓝布衫的衣角扫过雪地,没留下脚印。
王大夯愣了愣,再看那篮子,鸡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篮松针,他心里咯噔一下,可看看白狐,还是咬着牙往家赶。
到家时,婆娘己经烧得糊涂了。
王大夯顾不上多想,烧水褪毛,狐皮鞣得又软又亮,连夜缝成了袄。
他把袄盖在婆娘身上,那股桂花油的香味又飘了过来,这次更浓,像从狐皮里渗出来的。
奇了,婆娘的咳嗽竟真轻了些,第二天就能坐起来喝粥。
王大夯松了口气,觉得那姑娘的话是吓唬人。
可没过几天,怪事就来了。
夜里总听见院子里有抓挠声,像爪子在刨雪。
王大夯出去看,只有满地的狐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到黑松岭的方向。
他心里发毛,用柴禾堵了门,可第二天早上,柴禾堆上准会多几撮白毛,白得晃眼。
更邪门的是婆娘。
她穿上狐皮袄后,话变少了,总坐在窗边发呆,眼神首勾勾的,像那天被他套住的白狐。
有天夜里,王大夯醒了,看见婆娘站在地上,背对着他,狐皮袄的帽子戴在头上,月光从窗纸漏进来,照得她身后的影子毛茸茸的,像有条尾巴在晃。
“你咋不睡?”
王大夯一嗓子,婆娘猛地回头,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嘴角咧开个奇怪的弧度,声音尖细得不像人:“我的腿……好疼啊……”王大夯吓得魂都飞了,再看婆娘的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正抓着狐皮袄的袖口,那里沾着点暗红的血,和那天白狐腿上的一样。
第二天一早,王大夯揣着狐皮袄就往黑松岭跑。
他想起那姑娘的话,想起满地的狐脚印,肠子都悔青了。
跑到老松树下,那姑娘竟还在,怀里抱着那只白狐,狐腿上的伤口己经结疤了。
“它的腿好了,可我的袄……”王大夯把狐皮袄递过去,声音发颤。
姑娘没接,只是摸了摸白狐的头,白狐冲着王大夯龇牙,露出尖尖的牙。
“这袄沾了血,解不开了。”
姑娘抬头看他,眼里的琥珀色变得浑浊,“你婆娘穿了它,就成了它的替身,往后啊,她会越来越像狐狸,到了开春,就会跟着我进林子,再也回不来喽。”
王大夯“扑通”跪下了,给姑娘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冻硬的地上,渗出血来。
“求你救救我婆娘,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姑娘沉默了半天,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把袄烧了,再用自己的血涂在她心口,或许还有救。
不过……”她顿了顿,“烧袄的时候,不管听见啥动静,都不能回头,不然,你也得留下。”
王大夯抱着狐皮袄往家跑,一路不敢停。
到家时,婆娘正蹲在炕角啃生土豆,看见他回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像狐狸叫。
他咬咬牙,把袄扔进灶膛,点了火。
火苗舔上狐皮的瞬间,屋里突然响起尖厉的叫声,不是婆娘的,是狐狸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接着,灶膛里飘出那股浓郁的桂花油香,香得让人头晕,王大夯死死盯着火苗,不敢回头。
“大夯……我冷……”婆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和她生病时一模一样。
王大夯的眼泪下来了,可他不敢回头,死死咬着嘴唇,血都流出来了。
“你好狠的心啊……就不管我了吗……”声音越来越近,他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蹭他的后背,像狐皮袄的毛。
王大夯闭着眼,从灶台上抓起把菜刀,划破了自己的胳膊,血滴在婆娘的心口,烫得她“嗷”地叫了一声,往后倒去。
等灶膛里的火灭了,王大夯才敢回头。
婆娘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睡得很沉,身上的狐臭味没了,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心里踏实了。
开春后,婆娘的病渐渐好了,只是再也不敢提狐皮袄的事。
王大夯再也没进过黑松岭,他把猎枪劈了烧火,在院里种了棵桂花树。
有天,他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在村口卖鸡蛋,篮子里的鸡蛋白生生的,和那天在林子里见的一模一样。
姑娘抬头冲他笑了笑,眼睛是琥珀色的,身后跟着只白狐,尾尖那撮黑毛,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王大夯赶紧低下头,拉着婆娘往家走,背后传来狐狸的叫声,清清脆脆的,像在跟他道别。
他知道,那姑娘和白狐,是来告诉他,这事过去了。
只是从那以后,黑松岭再也没人敢猎白狐,老辈人说,那些白狐的眼睛里,住着被救过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