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奇案簿

第1章 舞厅的枪声

沪上奇案簿 青涟一梦 2025-11-28 15:08:38 悬疑推理
一九三三年的上海,夜是墨色的,却被十里洋场的霓虹硬生生烫出一个流光溢金的窟窿。

仙乐斯舞厅门口,汽车喇叭声、黄包车夫的吆喝声、阔佬名媛的谈笑声,搅拌在一起,发酵出这座都市特有的、浮华而喧嚣的气味。

路垚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驼色大衣的领子里,试图阻挡初冬的寒气,以及这过分热情的声浪。

他本来是冲着仙乐斯新聘的菲律宾爵士乐队来的,据说水准一流,可现在,他只想快点穿过这觥筹交错的人群,找到那个约他谈“要紧事”却迟迟不露面的银行经理。

“借过,借过……”他嘴里嘟囔着,像一尾灵活的鱼,在衣香鬓影的缝隙里穿梭。

眼角余光扫过舞池,红男绿女搂抱旋转,像上了发条的彩色玩偶。

路垚撇撇嘴,对这种群体性的迷醉颇不以为然。

就在他快要挤到通往二楼包厢的楼梯口时,一声尖锐的爆响,突兀地刺穿了爵士乐慵懒的节奏。

“砰!”

不是酒杯落地,也不是气球爆破。

那声音路垚太熟悉了——柯尔特M1911手枪,点西五口径,近距离射击。

喧嚣像是被瞬间掐断了喉咙,舞厅陷入死寂,随即,女人的尖叫声撕破了短暂的宁静,人群像炸开的马蜂窝,瞬间乱作一团。

路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二楼走廊尽头的“牡丹厅”望去。

职业本能让他止住了逃离的脚步,反而逆着慌乱的人流,快步挤了上去。

牡丹厅门口己经围了几个瑟瑟发抖的服务生和看客。

门虚掩着,浓郁的血腥味混着雪茄烟味飘出来。

路垚拨开人群,只见装饰奢华的包厢内,一个穿着考究西装、肥胖的中年男人仰面倒在沙发上,双眼圆瞪,眉心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桌上摆着喝了一半的洋酒和几只玻璃杯。

“让开!

都让开!

巡捕房办事!”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围观者像潮水般分开一条道。

路垚回头,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带着几名巡捕快步走来。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皮质猎装,领口微敞,眉眼锋利,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路垚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在凶案现场?”

声音低沉,带着金石之音。

路垚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巡捕凑上前低声道:“乔探长,查过了,死者是汇丰银行的董事,查尔斯·王。”

乔楚生,法租界巡捕房最年轻也最让人头疼的探长。

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锁回路垚,显然在等他的解释。

路垚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我姓路,路垚。

约了人来谈事,碰巧听到枪声。”

“碰巧?”

乔楚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看你倒是镇定得很,不像‘碰巧’的样子。”

他不再理会路垚,径首走到尸体旁,蹲下检查,“伤口焦黑,近距离射击。

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门口的人说,枪响后没人从这扇门跑出去……”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紧闭的窗户,“窗户从里面锁死。

初步判断,是熟人所为,或者……仇杀灭口。”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语气笃定,“重点去查查王董事最近和哪些帮派的人有过节。”

“等等。”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质疑。

乔楚生皱眉,看向那个不知死活再次开口的“路人甲”路垚。

路垚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警告,踱步走到尸体旁,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乔探长,您的结论,下得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你说什么?”

乔楚生眉峰蹙起,周围的空气瞬间降温。

路垚用下巴点了点死者的手:“你看死者的右手手指,指甲缝隙里,有少量非常细微的绿色纤维,像是某种特定植物的碎屑。”

他又指了指地毯上几个不明显的、几乎被血迹掩盖的痕迹,“还有这里,这印记,不像脚印,倒像是……某种小型支架留下的压痕。”

他抬起头,看向乔楚生,眼神里闪烁着专业性的光芒,刚才那点纨绔之气消失无踪:“窗户锁死,不代表凶手不能从窗户离开。

至于仇杀……如果真是熟人或仇家近距离枪杀,死者会毫无防备地以这么放松的姿态倒在沙发上吗?

他甚至连酒杯都还稳稳拿在手里。”

路垚的话像一连串子弹,打得乔楚生有些措手不及。

他确实忽略了这些细节,先入为主地联想到了最近紧张的帮派斗争。

在手下面前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书生当场指出疏漏,乔楚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愠怒之色浮现在眉宇间。

“你是谁?”

乔楚生的声音更冷了,“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说了,我叫路垚。”

路垚耸耸肩,“一个看不惯有人把简单案子复杂化、又把复杂案子简单化的……热心市民。”

“热心市民?”

乔楚生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或者,你就是凶手的同伙,故意留下来扰乱视线的!”

“喂!

你办案全靠凭空想象吗?”

路垚也来了脾气,他最讨厌这种不讲理的武断派,“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

两人剑拔弩张,目光在空中相撞,几乎要迸出火星子。

周围的巡捕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兴奋的女声插了进来,打破了僵局:“哎哟,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时髦洋装、短发俏丽的年轻女子挤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和钢笔,胸前挂着记者证。

她是《沪上日报》的记者,白幼宁。

“乔探长,听说出了大案子?”

白幼宁眼睛亮晶晶的,先是熟稔地跟乔楚生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就好奇地在脸色铁青的乔楚生和一脸“你奈我何”的路垚之间来回逡巡,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用笔帽轻轻点着下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露出一个极富兴趣的笑容,低声自语,却又恰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有意思……头回见乔探长脸黑成这样。

这位先生,勇气可嘉啊!”

这句看似无心的调侃,更是往乔楚生的怒火上浇了一勺油。

他狠狠瞪了路垚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事没完。

路垚则回以一个无辜又欠揍的表情,心里却对眼前这个冷面探长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记者,产生了那么一丝……微妙的兴趣。

这混乱的上海滩,看来今晚是没法安静地听爵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