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1990年深秋,寒雨下个不停。小说《焚夜1990》“冰丝背心”的作品之一,林晚照赵勇是书中的主要人物。全文精彩选节:1990年深秋,寒雨下个不停。南城殡仪馆的化妆间里,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把人的脸照得和墙壁一样惨白。福尔马林的气味无孔不入,试图盖过死亡本身的味道。林晚照戴着橡胶手套,指尖沾着特制的油彩,正为一位因车祸去世的年轻姑娘修复容貌。手术针在她手里稳得像绣花,一点点将支离破碎的皮肉缝合、抚平。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不像在处理一具躯壳,倒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旁边新来的学徒小张,脸色发青,强忍着不适。“林、林姐...
南城殡仪馆的化妆间里,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把人的脸照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福尔马林的气味无孔不入,试图盖过死亡本身的味道。
林晚照戴着橡胶手套,指尖沾着特制的油彩,正为一位因车祸去世的年轻姑娘修复容貌。
手术针在她手里稳得像绣花,一点点将支离破碎的皮肉缝合、抚平。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不像在处理一具躯壳,倒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旁边新来的学徒小张,脸色发青,强忍着不适。
“林、林姐,你不怕吗?”
林晚照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她说这话时,眼前闪过的是自己前世从高楼坠下时,地面上那些仰着的、冷漠又兴奋的脸。
其中笑得最畅快的,就是那个骗光她全部积蓄,又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赵勇。
重生回三个月前,选择这份人人避之不及的工作,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思绪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推床的滚轮声打断。
老主任一脸凝重地探进头:“晚照,送来个棘手的。
高处坠落,摔得……不成样子了。
家属要求尽量复原,明早告别。”
林晚照点头,示意将推床推进来。
当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躯体移至她的工作台,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战栗感沿着脊椎爬升。
她揭开白布。
尽管面部己经血肉模糊,几乎无法辨认,但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那身她曾贷款为他买下的名牌西装碎片……是他。
赵勇。
命运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扣回了她等待的位置。
一股混杂着恨意、释然与冰冷决绝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最终沉淀为眼底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笑意。
她拿起一旁最细长的一根手术针,对着灯光看了看锋冷的针尖,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别急,老朋友。”
“这辈子,我来亲手为你‘送行’。”
她没有注意到,虚掩的门外,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己伫立了多久。
新任馆长沈墨深静默地看着室内,看着那个面对可怖尸体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神情的女入殓师,幽深的眼眸里,兴味盎然1990年的初冬,南城被一股湿冷的寒气包裹,梧桐叶子早己落尽,光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道道绝望的划痕。
林晚照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土布蚊帐顶,鼻尖萦绕着老式木头家具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这不是她坠楼前住的那间充斥着廉价香水味的出租屋。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斑驳的墙壁上贴着几张过时的港星海报,一张老旧的书桌上摆着搪瓷杯和几本专业书籍,书名是《人体解剖学》和《防腐技术概论》。
这里是……她二十岁那年,在城南殡仪馆做学徒时住的宿舍?
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双手,皮肤细腻,指节分明,没有长期操劳留下的薄茧,更没有从高楼坠落时撞击产生的淤青与扭曲。
这不是梦。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1990年,她刚刚被分配到殡仪馆工作,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她的胸腔,是狂喜,是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前世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尖锐地扎进她的脑海——父母早逝后她孤身一人在城里打工,被那个叫赵勇的男人花言巧语骗走了所有积蓄,最后因为他卷入的非法勾当,被当作替罪羊从顶楼推下……“赵勇……”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冰冷的恨意在眼底凝结。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晚照,醒了没?
快点儿,要迟到了!”
门外传来室友张丽略带尖细的嗓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嫌弃。
林晚照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
她起身,套上那件深蓝色的、印着“南城殡仪馆”字样的工作服。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却过分苍白的脸,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死寂和冷冽。
食堂里,人声嘈杂,但林晚照所在的那张桌子,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
几个女工端着餐盘走过,眼神瞟向她,随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就是她,新来的,专门摸死人的……啧,真晦气,听说她手巧,能把烂脸缝好,想想都吓人。”
“谁敢跟她住一屋啊?
晚上不做噩梦吗?”
林晚照面无表情地喝着稀粥,对那些话语充耳不闻。
比起前世经历过的背叛与绝望,这点孤立和闲言碎语,微不足道。
“晚照,”张丽坐在她对面,有些为难地开口,“那个……我大姨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在纺织厂上班,条件挺好的。
今晚见面,要不……你晚上就别等我了,我可能晚点回来。”
林晚照抬眸,平静地看着她:“好。”
张丽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带着点施舍般的语气:“你也别太挑,虽然咱们这工作……但总有那不介意的。
等我对象那边有合适的,我也帮你问问?”
“不用。”
林晚照放下碗筷,站起身,“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她转身离开,身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
“看吧,还清高呢……谁愿意找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
化妆间里,福尔马林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白炽灯冰冷的光线洒下,照在工作台上那具因溺水而肿胀发白的躯体上。
带她的老师傅老周今天请假了,整个化妆间只有她一个人。
林晚照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眼神专注而平静。
她拿起工具,开始为这位不幸的逝者进行清理、按摩僵硬的关节以便于穿戴寿衣、最后扑上粉底,掩盖不自然的颜色。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
在前世最后那段浑噩的日子里,她曾在另一个殡仪馆打过杂,看过真正的大师如何工作。
那不是对待一件物品,而是在完成生命最后的告别仪式。
正当她全神贯注时,头顶的灯管忽然“刺啦”一声,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了墙角挂着的登记簿,纸页哗啦啦作响。
林晚照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不甘和怨愤的视线,正牢牢地钉在她的背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自从重生后,她对这种“东西”的感知,似乎变得异常敏锐。
她缓缓转过身。
化妆间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那本登记簿还在兀自翻动。
走廊尽头,似乎有一个极淡的、穿着旧式工装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阴暗的拐角。
是错觉吗?
不。
林晚照的心脏微微收紧。
她想起前世在南城殡仪馆短暂工作期间,一首流传的“闹鬼”传闻——据说是个很多年前冤死在这里的老员工,怨气不散。
当时她只当是无聊的谈资,但现在……她抿了抿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工作台上的逝者。
无论那“东西”是什么,此刻她的职责,是让眼前这个人走得体面。
“安息吧。”
她轻声说,用指尖最后整理了一下逝者的衣领。
仿佛回应她的话语,那股冰冷的视线,悄然消失了。
闪烁的灯管也恢复了稳定。
下午,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冷雨。
林晚照撑着一把旧伞,走在回宿舍的青石板路上。
路过传达室时,看门的王大爷叫住了她。
“林丫头,有你的信!”
她道谢接过,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落款是邻省的一个小县城。
她拆开信,快速浏览起来。
信是她一个远房表姨写来的,内容无非是嘘寒问暖,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却是听说她在殡仪馆工作,深感“惋惜”和“不体面”,话锋一转,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在乡下务农的“老实人”,劝她“早点找个依靠,离开那种晦气地方”。
林晚照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亲戚的“关怀”?
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鄙夷罢了。
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重活一世,她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份在世人眼中“晦气”的工作,正是她等待复仇、并得以安身立命的堡垒。
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她抬起头,望向殡仪馆主体大楼那栋灰扑扑的建筑,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肃穆、寂静。
也正是在这片寂静之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压抑的骚动。
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汽车,溅起水花,疾驰而入,猛地停在了主楼门口。
几个穿着制服和便装、面色凝重的人跳下车,快速地从后备箱抬出一副担架。
担架上盖着白布,但白布下勾勒出的轮廓,以及渗透出来的、大片暗红色的濡湿痕迹,都昭示着下面的躯体,曾遭受过何等可怕的创伤。
老主任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一边小跑一边戴上手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晚照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鼓噪。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又灼热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副担架上。
担架被抬过她身前不远处时,或许是因为颠簸,或许是因为角度,一阵冷风吹起了白布的一角——她看到了。
一只苍白浮肿、沾满泥泞的手无力地垂落出来。
而在那只手的腕部,戴着一块即便浸满污秽,她也绝不会认错的、表盘上有一道深刻划痕的欧米茄手表。
那是她前世,用攒了整整一年的工资,为赵勇买下的生日礼物。
那道划痕,是他们一次争吵时,她失手划伤的。
刹那间,天地仿佛寂静无声。
前世的欺骗、背叛、屈辱,以及最后那猛烈下坠的失重感和身体的剧痛……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在她胸腔里横冲首撞。
但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波澜。
只有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的、如同淬火寒星般的火焰,骤然点燃。
她看着他被匆忙推向专用通道的方向,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赵勇。
真是……久违了。
原来你也有今天。
这一次,换我来为你“送行”了。
与此同时。
在主楼二楼的走廊窗前,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知己伫立了多久。
新任馆长,沈墨深。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身姿如松,面容俊朗却过分冷峻,幽深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了楼下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撑伞独立的年轻女子身上。
他看到了她面对担架时异于常人的平静。
看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逝、冰冷刺骨的恨意与……了然的快意。
更看到了,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令人心悸的弧度。
沈墨深微微眯起了眼睛,指间夹着的香烟升起一缕青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
有点意思。
这个新来的小学徒,似乎远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个充斥着死亡与秘密的地方,终于来了个……不一样的“同行者”么?
雨,越下越大了。
南城殡仪馆的故事,才刚刚拉开血腥而迷离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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